第30章 绝交
林蔚静静地看着他。
这次她不想再先给他台阶下。
沉沉夜色里,陈沉几乎整个人都要融了进去。常年在画室里待着的不太健康的苍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沉寂,没有一丝活力。死气沉沉的,仿若没有灵魂的雕塑。
他很瘦,白色T恤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削瘦的锁骨凸起,透着股凌厉。眼底有浓厚的青黛色,好似很久没有睡过好觉。
这样的陈沉,让林蔚心底闪过一丝心疼。可是,这不是她原谅他的理由。
林蔚自认不是个小气的人,她也不敏感。别人的闲言碎语对她也没多大影响,但是陈沉不一样。他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兄弟。身边人的话语最伤人,三言两语可比锋利的刀,直戳入她的心。
在陈沉的心里,她那么不堪。
“是人间烟火,俗世恋情,哪有多么的美好?”
“你林蔚,不过是长了一副迷惑人的皮囊,和初恋一样。”
嘲弄的语气,话里的恶意。言犹在耳。
他们之间,注定回不去了。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林蔚转身准备上楼回家,她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人身上。
“林蔚。”
陈沉开口叫她,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嗓音沙哑而干裂。
林蔚冷静顿住脚步,“有事?”
“你和严辞在一起了?”陈沉问得尖锐,“你还记得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吗?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严辞!”
“关你什么事?我喜欢谁,不喜欢谁,你凭什么指摘?”林蔚毫不客气,“我就是和严辞在一起了,你怎样?”
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烧得猛烈。陈沉不道歉不求原谅,开口就是指责,他凭什么?以什么立场?
“凭什么?”
陈沉脸色紧绷,他似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该是你问问自己,你凭什么和严辞在一起?你配吗?你除了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你还有什么?以色侍人不得长久,等你老了变丑了,严辞还愿意和你在一起?林蔚,你能不能不要像一条卑微的狗一样去喜欢严辞?”
“严辞招招手,你就扑上去。全然不顾十年的时间距离,你想过没有,严辞是真心喜欢你的吗?他对你,不过玩玩而已……”?棠&芯&猴&哥&独&家&整&理&
陈沉越发口不择言,听到林蔚说她和严辞在一起了,隐藏在他心底的忧虑成真,埋了多年的炸弹砰一声炸开,什么理智,全然灰飞烟灭。他只觉得,他的世界光明骤灭,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林蔚抬手把手中拿着的巧克力朝陈沉脸上扔过去,陈沉不闪不避,装着巧克力的铁盒呼啸而来,擦着他的额角狠狠划过,摔在了地上蹦跳几下,巧克力散落一地。血珠顺着伤口冒了出来,沿着他的脸颊蜿蜒流下。
林蔚冷冷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兄弟。”
她没想到陈沉会不躲,但是,陈沉的话实在是戳心。林蔚仿佛是寒冬腊月里掉到了结冰的湖水里,身体下沉,直漫头顶,慢慢落到湖底,再也上不来。
大概,她和陈沉,没有做朋友的缘分。
陈沉和她所有的朋友都不一样,他敏感,他阴沉,有心事永远放心底,不与他们交流,不太合群。林蔚曾以为,他把她当做朋友,她该是不一样的,起码她是得到他承认的,否则,谁会和自己看不上的人做朋友呢?可谁料得到,陈沉就是看不上她。骄傲的天才画家,也是有看不上她的资本。
不是不难过。
毕竟多年的朋友了。
绝交两个字,说得都艰难。
但是,这个世界不是谁都是你妈,大家都是成年人,独立的个体,没有谁必须迁就着谁。交朋友本来就是让自己开心和放松的,不是幼儿园打了架,一定要在老师的干预下,握手和好。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朋友也没法做了。不如,从今往后,各自安好。
林蔚想,她和陈沉的友谊,就到此为止了。
她闭了闭眼,这次是真转了身进了单元门。
陈沉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神色翻滚。懊悔、痛苦,死死压抑。他丝毫不管不顾额角上的伤口,任鲜血滴落在白色的衣服上,染上鲜红。
伤口越痛,他心底的伤就好像越麻木一点。
他知道自己在玩火,而且玩失控了,烧了自己,也烧了自己喜欢的人。
他呆呆的站着,不知过了多久,看到林蔚再次出现的身影,陈沉的眼亮了亮。
林蔚把手中的碘酒和纱布扔给了他,陈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满身的死气里渐渐有了丝活力,却听到林蔚说:“别误会。”
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巧克力,一一放进铁盒子里,“我是下来捡巧克力的,这是严辞送我的。碘酒和纱布只是顺带,毕竟你的伤口是我砸的。”
“林蔚。”
陈沉的语气又快又急,有些口不择言的意味,“严辞不配和你在一起,我刚都看到了,他开的车也就二三十万,你车的价钱是他车的好几倍。”
“他上学是很优秀,可是社会很现实,作为刚毕业没几年的医生,他根本没赚多少钱。”
“你漂亮,又比他有钱。他和你在一起,一定是贪图你有钱。你可别被他骗了,骗财又偏色……”
林蔚打断他的话,“在你眼中我就那么蠢?”
她捏着装巧克力的铁盒子,“他不贪图我漂亮又有钱,难道要贪图我又穷又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陈沉说不出话来,他想说,他比严辞有钱,也比林蔚有钱,他能赚很多的钱,如果他和林蔚在一起,一定不是贪图她的钱,而是,真的……爱她。
可是,陈沉说不出口,说出口也没人听了,林蔚已经走了。
陈沉颓丧地蹲下身,抱着林蔚扔给他的碘酒和纱布。
他是个懦夫,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爱一个人,从来不敢说。还用难听的语言,伤害了自己喜欢的人,将自己喜欢的人越推越远。
不该是这样的。
《初恋》,真的是初恋。
清晨的花圃前,五官极其漂亮的女孩子低头,眼神温柔,晶莹的露珠在花瓣上摇曳,画面美好而静谧。
那一幅场景,这么多年,依然清晰印刻在陈沉的心头。
可是在那女孩子发现自己的那一刻,陈沉遮掩了自己的慌乱,用呵斥掩盖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就算她想摘花,陈沉想把全世界的花都摘了堆在她的脚下,她的美丽,胜过任何一朵花。
从第一次见面,陈沉表露出的情绪与自己的真实内心是相反的,大概因为这样,注定了日后的每一次,陈沉的情感和他的行为都是撕裂开来背道而驰。他知道林蔚喜欢严辞,不喜欢自己。是以,他不敢开口告诉林蔚,他喜欢她。
就这样,待在她身边,和她做朋友也挺好。但,仅仅是朋友,满足不了他对她的渴望。他想让她看到自己,只看得到自己。心里眼里,全部都是他自己。
这种喜欢是病态的,陈沉心底明白。所以,借着情书的事情,他与林蔚决裂,高考后,又主动出国留学,断开了与林蔚的一切联系。
等到学成回国,他发现林蔚没有和严辞在一起,他忍不住,又和林蔚做起了朋友。日久可生情,他与林蔚朝夕相伴,想让林蔚一点点喜欢上自己。可在林蔚眼中,他真的只是她的一个朋友,一个兄弟。
她的朋友和兄弟太多了,孙城武,魏祝,还有赵宇初。这和他想要的感情,不一样。
心底的不满足日积月累,几乎要将陈沉压垮。
必须做一个决断。他这样对自己说。
陈沉画了《初恋》,他想借此试探林蔚,更想借此对林蔚说出自己的感情。可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严辞回了虚里市。
陈沉敢说,在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林蔚。
他清楚地知道,他没有机会了。果然,林蔚和严辞重新有了联系。
画展外,他看到林蔚和严辞在说话,两人站在一起十分般配,让他这个躲在黑暗里为爱挣扎的胆小鬼自卑到泥地里。
无法自控地,陈沉对林蔚说了很过分的话。今晚,看到林蔚主动亲吻严辞,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又再次崩断。
事情被他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林蔚洗漱完出来,手机里静静躺着严辞发来的消息。
“我到家了。”
“明天早上见,早点睡。”
林蔚回了条“晚安”,对面很快也发了“晚安”过来。
她知道严辞此刻不会睡,他和她透露过,最近在准备一篇挺重要的论文,每晚需要查资料写论文。就像她回了“晚安”后,也没有睡觉一样。林蔚有点睡不着,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她心绪难平。
这样的时刻,当然是找朋友倾诉了。
生活如此艰难,遇到事情了,不能埋在心里,需要找人聊一聊,聊着聊着,便把多余的情绪散了出去,哪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心情也会好很多。
想开了,便不会得抑郁症。
找赵蓝视频聊天的声音响了几声,便被对方换成了语音聊天。
林蔚:“?”
赵蓝的声音不太自然,“那什么,我这边不太方便。”
林蔚:“不方便,我们一起睡过的关系都不方便?”
赵蓝支吾,假装没有听见林蔚的话,只说:“说吧,听你说话语气不太对,发生什么事了?我给你做主。”
“我和陈沉绝交了,从今晚开始断绝来往。”林蔚叹了口气。
赵蓝只意外了一瞬间,“我觉得以他的性格,和你做朋友才不可思议。绝交就绝交吧,你开心就好。”
赵蓝这话不是敷衍,画展上陈沉对林蔚说的话,魏祝早就背着林蔚跟赵蓝汇报过了。赵蓝不太喜欢陈沉,有才是有才,恃才傲物也没有错,可他每次看林蔚的眼神都是含着股挑剔,高高在上又不屑。若不是看在林蔚的面子上,赵蓝和陈沉不会有联系,更不会答应他,以防万一花钱买他画,为他的画展造势,虽然最后也没用上就是了。
林蔚又感慨了两句,就转了话题,成年人了,沉溺在无法挽回的事情里悲伤不可自抑才是真的蠢。她说,“我今晚把自己的初吻给送出去了。”
“那你好棒棒哦。”赵蓝虚假地称赞,“都快而立之年,才没了初吻,真是厉害呢。”
“而我,我就不一样了。”她得意忘形,“我连初.夜都没了。”
林蔚:“……”
她一下子惊坐起来,声音不由大了起来,“快说,是哪个野男人?”
当年赵蓝和她不听话的前男友分手时,年纪还不大,还是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她和赵蓝认识这么多年,赵蓝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但全部都被赵蓝以一心只有事业的鬼扯借口给拒绝了。
这个野男人是从哪突然冒出来的?
手机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道模糊的男人声音,“阿蓝?”
语音通话被人手忙脚乱地挂断。
林蔚:“……”
卧槽,她撞上现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