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于是乎，师悦就被这一帮人带到了一间看起来比较昏暗的屋子。

　　在她刚要进屋的时候，天上就飘起了雪花，那雪花漫天卷地覆盖了苍茫大地，天空也有一丝阴霾，整个世界一片静寂。

　　她伸出洁白的手指接住了那些花，可能是因为自身温度也比较低的原因，雪花落在她的手掌当中一时半会儿并未化去。

　　“这位姑娘，你且先进去。容我们禀告家主过后，再行定夺。”一位黑衣的小厮对着她说道。

　　师悦轻轻嗯了一声，走进了那一间像是囚房的屋子。

　　在进门之前，她叫住了这位小厮，秀眉微凝：“这位小哥……我能问一下这是哪里吗？”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助，还有些迷茫，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还没有换下，在这般寒冷的冬天已经要开始发硬了。

　　这位小厮心里升起了恻隐之心，较为温和地解释道：“这里是南姜大国，藤溪贺兰府邸，家主正是当今一君双公子之一的荣光君。”

　　她本来听到南姜过后有些发愣，结果听到后面那一句话时，就更加的诧异。

　　“南姜……”师悦眸子微垂，那长长的睫羽好似染了露，有些朦胧：“多谢小哥。”

　　罢后，这位小厮将门给锁上了，她并未在意，毕竟这里困不住她。

　　屋子里面没有任何暖意，窗户也只剩下了小小的一条缝，其他的被封死了。

　　她透过这条缝往外看，窗外的雪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愈下愈大，逐渐朦胧了眼前的景象。

　　“贺兰家好像有些耳熟。”她仔细回忆，自言自语道：“当时师沐旻貌似有提起过，好像……是南姜三大家族之一，家主是贺兰伽。”

　　“荣光君，贺兰伽，那就对了。”

　　她想起来了，这个贺兰伽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从小体弱多病，但是却没有人小看他，从他稳稳掌控住家族，以一人之力保住贺兰氏三大家族之一的位置就可见其手段强势。

　　只是可惜了，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身体很差，几乎是靠着药维持生命。

　　人们只要一提起他就会想到他病弱的身体和强大的能力，彼时，贺兰伽也不过才二十四岁。

　　“可惜了……”

　　她只是感慨上天确实是公平的，给了他足够的优秀，也会收取他相应的东西。

　　突然间，有人敲响了窗户，她顺着响声望过去，只见刚刚见过的那一个绿衣丫鬟正站在窗户外朝里面张望。

　　“姑娘？”

　　她轻声唤道，有些小心翼翼，也有一丝担心。

　　师悦靠近那扇窗户，苍白的脸再配上削瘦的身体，看起来很是羸弱。

　　“我给你送了个暖炉过来，这天儿自打入了冬就一直这般寒冷，丽姐姐怕姑娘撑不住，所以遣我过来。”一阵寒风吹来，小姑娘紧了紧袄子，那张小脸冻得通红。

　　她一边说一边把那个小暖炉顺着那条缝往里塞，结果还真让她给硬生生塞了进来。

　　师悦心中微动，脸上露出了感激而凄美的笑容：“谢谢你，也谢谢丽姐姐。”

　　其实无论现在她怎么样，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消逝。

　　她紧紧抱住了这暖炉，却没想到在这异国他乡也能感受到这极度的温暖，心中流淌着一股暖流。

　　突然间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有些犹豫：“你给我送这个，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那小姑娘笑着摇了摇头：“不会，家主经常教导我们要一善染心，万劫不朽；百灯旷照，千里通明。”

　　“这不仅仅是对待我们身边的人，就算是陌生人也尚且如此。”

　　她提到家主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那是崇拜，还有一丝爱慕。

　　师悦了然于心，心中震撼，心中也对这个贺兰伽更加好奇。

　　那得是多么一个心灵澄澈之人才能让身边的人受到他的影响之大，无论如何……但绝对是一个善良的人。

　　“那真的是谢谢姑娘了，我感激不尽。”她真挚地谢过她，不含一点虚假。

　　“姑娘不必言谢，我这厢先走了，丽姐姐还在等着我。”

　　言语过后，那道娇俏身影消失在远方，成了在这银装素裹的雪白世界里最柔和的那一抹绿。

　　她望着她久久没有收回目光，手里的小暖炉上她的手已经微微暖和了，师悦嘴角不自觉带上一抹温柔的笑容。

　　“倒是真想见识一下荣光君的风采。”世界安静，她连同着心里都安静了。

　　手慢慢描摹着金纹兽头小暖炉的纹路，好似身上真的全部都暖和起来一般。

　　她把那一头长发放下，将玉簪收进了怀中，那头长发也是湿漉漉的，此刻却显得更加绝美。

　　“也不知师沐旻见到我又该是何等模样，只不过这一次，轮到我了。”她美眸微眯，眼里很是复杂。

　　枝桠上堆积起厚雪，不知哪里去了一阵风，下一刻，那枝头像是承受不住重量，脆生生地从下部折断，积雪一下子就散了下去。

　　没有在这屋子里面待太久，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她心中微动，暗道：“终于要来了。”

　　下一刻，房门上的锁被打开，锁与铁链之间的触碰显得清脆而冰冷。

　　这门一打开，连同着外面的冷风也呼呼往里面灌，雪花也顺着风吹了进来，片刻便消融了。

　　“这位姑娘随我来，家主想要见你。”

　　她抱着暖炉没有说话，而是转过拐角走出了门。

　　只见一位白衣公子擒一把油纸伞坐在轮椅之上，披着雪白狐毛自成的大氅，他就在这雪中，好似与这雪融为一体。

　　那个男子气质出尘，墨色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随风而动，肤白胜雪，鼻梁高挺，嘴唇略微有些苍白。

　　那一双眼仿佛装下了漫天雪意而显得清冷，又好似暖阳下的绕指柔情，溢满了柔和，但是再仔细一看却又装不下任何东西，一片空灵……神韵独超而若天人清华。

　　师悦看到他的一瞬间，整个人就愣住了，脚也下意识停下，伫立在门口已然不动。

　　她不仅仅是被他的气质所吸引，更令她惊讶的是没想到他就是贺兰伽。

　　这人……她之前见过，这就是当初在玲珑塔下的那一位白衣男子，出尘又恍若谪仙。

　　一样的轮椅，一样的惊如天人……

　　“你……”她张了张口，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和眼前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交流。

　　贺兰伽声音温柔，嘴角戴上了一抹柔和的笑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在刚刚才看到师悦的时候，他露出了转瞬即逝的诧异，随即，那一双看淡一切的黑眸便宠辱不惊了。

　　师悦有些尴尬：“对啊……又见面了。”

　　她现在脑子里也是乱的，又再次想到了世人对他的赞誉。

　　贺兰伽为南姜大国三大家族之贺兰家家主，字子兰又为一君双公子之一，少时读四书五经，并且精通六艺，德才兼备，世誉神子。从生下来开始，身体便羸弱，曾于六岁之时前往岭南寒峤寺静养，在那期间作得诗赋《千胥》而名动南姜。八岁时回归藤溪贺兰氏，所作之文章得名家之赞赏，皇帝听闻后宣其入宫，九岁得以召见，得真龙天子之喜爱，龙颜大悦，赐号荣光，至此以后，名远传而惊四座。

　　十二岁受邀参加名士茶会，手弹一曲自创的《鸾凤鸣》得众家称赞，旋律悠扬，时而激昂奋进，时而轻柔缓和，如九天揽月，若阳春白雪，得众鸟相继和鸣之奇景，所以取之鸾凤鸣。此曲流传而出，一时间成为风流雅士必听必弹之曲目。只是现在民间存在的版本多有所残缺不同，原曲存放在贺兰府之中，他只弹过两次，一次是在茶会，还有一次是在皇上大寿，而贺兰伽此后再未弹过。而后，十六岁掌权贺兰家成为一家之主，十九岁便使得贺兰家在南姜大国成为三大家族之一。

　　贺兰有子，名曰子兰，惊才绝艳，无人匹及。

　　只是天妒英才，长期用药使得他的腿渐渐已经不能行走。

　　贺兰伽看着师悦已经有些发硬的衣裳，还有那冻上的头发眉头微皱。

　　他对旁边的丫鬟说道：“你去给这位姑娘备一身暖和的衣服，莫要怠慢了。”

　　吩咐下去过后，他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她：“你且先拿着。”

　　“荣光君不必了。”她将头顶上的积雪拂去，并不太在意。

　　但是贺兰伽却没有收回手，温柔地说了一句：“姑娘是女子，自是不应受到风雪之扰。”

　　雪花落在他雪白的长袍之上，更添一种清平之美，就如同这个人一般，若雪如玉。

　　师悦怔住，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接过，她的身体素质她现在自己知道，轻易不会死去，比起她，她觉得他更加需要。

　　这个时候，先前离开的那一位丫鬟又回来了，恭敬地对着贺兰伽道：“家主，热水已经备好，衣袍等皆已安置妥当。”

　　他微微点头，甚是温文尔雅。

　　望着师悦，柔声道：“姑娘先同秀姨一同前去换一身衣裳，先前是我怠慢了，才让姑娘受冻良久。”

　　其实这是下人的事，不关他的事，毕竟他先前也不知道会有人会凭空出现在他府里的湖中。

　　师悦复杂地望向他，疑惑道：“你不问我的出处，难道就不怕我是坏人？”

　　贺兰伽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疏远，亦不会让人觉得亲近：“来者皆是客，何况我与姑娘还有过一面之缘，稍后再议也不迟。”

　　他的眉目温润，纵使脸色有些苍白，却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弱势，反而隐隐让人心中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