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富有磁性，在这夜凉如水的月夜当中，却让人品到了一抹苦涩。
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作恶多端的师沐旻吗？
“在那个世界，人、妖、魔共生，妖族和魔族向来都瞧不起人族，而且远比这个这个世界危险。”
如果按照这样来说的话，当初消失的人都被传送到里面的世界，那么很多年前的那些魔物，肯定也被传送到了里面的世界，而这个神器对妖魔的吸收力度明显大于人类。
也就能够解释现在乾元大陆几乎没有高阶魔物存在，连妖族都很少的缘故了。
只听他接下来继续说道。
“我是人族和妖族所生，生下来便被冠上异妖的名字，不仅仅是因为半妖半人，更是天生命格尚且如此。”
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口中所描述的人不是他自己，仿佛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一般。
“如此也就注定了我没有朋友，更不会有其他人真心对我，他们总认为我是怪物，一生下来便是不祥，我也不知道有朋友是个什么滋味。”
“只不过这都无所谓，我也不需要。”
“我一生下来便死了十三个人，这十三个人其中就有我的父亲，所以我在那个世界的名字也就叫做十三。我还有一个母亲，她对我很好，可又对我不好，她想亲手杀了我，但是最后却为了救我被活埋。”
“我杀掉了那些人，我让他们全部都给我母亲陪葬，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些人丑恶的样子。”
“你怕我吗？”他略微有些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的眸子闪过一丝意味深长，迷人而又危险。
师悦突然觉得心中发寒，这样的语气很熟悉，不仅仅是当初古墓还是屋里，亦或是那个晚上……
只不过又有点不一样，那语气虽然一样，但是现在却没有一点杀意，一点都没有。
师沐旻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腰上，背后又是他温暖而坚硬的胸膛，鼻尖全部都是他身上的冷香，黑夜苒苒，再是暧昧不过。
她嘴唇发干，舔了舔嘴唇，抓住他的手捏在手心：“不怕，我连死的不怕，要是怕你也太丢脸了。”
他感受到手上的温度，微微一愣，仿佛身上的伤都没那么极致的难受了。
想到这里，微微牵动毫无血色的唇：“我杀了那些人过后便失控了，后来又杀了很多活物，多到数不清，大概是天生异妖血脉的缘故，我被那个世界给排斥，后来就来到了这里。”
“我遇到你父亲的时候才刚脱离十方镜不久，身体虚弱，根本没有任何能力，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我那时七岁，他把我带了回去。”
七岁？
不应该啊……
闫如玉明明说的是师沐旻和师悦这个炮灰相遇的时间应该他十四岁才对。
那么中间这七年……
他在哪里？
师盛这个人表面清正，实则内里心狠手辣，根本不算是一个善人。
如果是他在那个时候就落入了师盛的手里，真的无法想象他会受了多大的苦。
或许师盛的失踪与师沐旻也有关系，只不过也不好说，万事不可下结论下得太早。
师盛对原来的师悦也不算好，感情也淡薄。
她深吸了一口气，复杂地问道：“那这七年你在哪……”
师沐旻冷笑一声：“一个如同地狱的地方，对普通人来说生不如死，对我来说倒是一个好地方。”
他没有具体而又详尽地说下去，看起来并不想提，师悦当然识趣，也没有接着问他。
“不知死，焉知生。死去和活着对我来说都一样，这并没有什么不同，如今我也不想再回到那一个世界，丑陋而又无知。”
相对于他来说，这一个世界反而不会那么将他认为是一个异类，即使有很多人想杀他，这也都无所谓。
怪不得……
怪不得当初系统给他的判定是妖气横生，如果本来就是妖的话，那的确也是妖气横生。
而且当初在古墓里的时候，他面对那个魔物之时并没有一丝惧怕，甚至是惊讶都不曾有，这也完全能够说得通。
而且他口中的天生血脉……还有当初亲眼看到的血色纹路。
也怪不得对神器如此熟悉……
当初不明白，现在的确也是明白了。
但是当初他为什么要夺十方镜呢？
这一点尚且想不通。
她咬了咬唇，缓缓道：“既然不想回去，可是为什么又要去寻找十方镜？”
如果硬是要说的话，这个神器与他的关系也算是相对来说比较密切了。
“为了取回我的能力，我在被传送出那个世界的时候被十方镜吞噬了大部分。”
“如今我力量还不稳定，不然……”他说这话的时候，眉间闪过戾气，还有流露出的血色杀意。
不然韩楚鸣根本不可能将他伤成这样。
师悦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联系，但是不得不说师沐旻到的过去是真的惨，怕是围绕他的，只有孤独与冷漠，最爱他的人也伤他最深，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活埋，到了这一个世界，还经历了那么多黑暗的时期，心里有所扭曲完全是正常现象。
其实想来想去，师沐旻虽然可恨，但的确也很可怜。
这一夜，两人就安静的睡在一起，什么也没做，一直到天明。
……
师沐旻虽然伤的很严重，但是因为体质的原因，没过几日，便好得差不多了。
这番天承王朝和北周合国的战争在所难免，南姜虽然也是一个大国，但是处于非常时期，虽然被波及，但并非主战场。
但是最令师悦震惊的是前方传来的一个战报。
这个战报不仅仅是令他惊讶，甚至是让整个王朝都惊讶，造成了不小的动荡。
公言胥……死了……
她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不信，只觉得自己幻听了。
公言胥是谁？他是整个天承王朝的战神，是不败的信仰，是皇上亲封的不败将军，也是上天赐予白泽神魄的天选之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死了……
师悦呆呆地坐在门口，一时间整个人恍惚至极，完全没有消化得了这个消息。
没有牺牲就没有和平，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总需要有人去付出代价。
她没有哭，眼睛干涩的，甚至一滴泪水都没有，但是整个人的心神都是乱的。
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将军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即使到死，我都会守着这片土地，这是我的使命，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信念，即使最后是以生命为代价。”
可现在，那个人没了，这般战报不会有假，如果是没了那就真的没了。
那样一个干净美好的少年，从此血染黄沙，再也不能驰骋于疆场，尸骨长眠于这片土地。
她真的难以想象，那般坚毅的他会冰冷地倒下，若是代表着整个王朝信仰的战神倒下，那么多半也就完了。
而天承过后，下一个就会是南姜……
据可靠消息，当时前方战事紧张，耶律宗贞步步紧逼，而对方军队中突然出现许多奇能异士，天承军队一时间根本招架不住，而且还在泗水河畔遭到围剿。
公言胥身先士卒，以命守城，死守过程中多次绞杀敌军，然而北周合国突然出现了一个穿黑衣的男子，这男子强大如斯，直取他的要害，听说好像是逆渊的首座。
此番不敌，虽死犹荣。
几日过后，她突然收到了来自远方的一封信。
这封信的信封上没有署名，她不知道是谁的，但是莫名心里面开始感觉难受。
绝命书，师悦亲启。
“悦之吾爱，见字如晤，今已分别数日，思慕之情怎能以寥寥数笔倾诉。
今北周蛮夷之师已动辄城下，我军伤亡惨重，然天下未平，我必司职以处之，近旬日有余，浴血奋战，不脱于甲胄。王朝存亡系于吾身，以魂祭□□安宁，虽死亦不悔，唯思卿之异日。
回望昔日，私语于庭前，日后再不可得，深感悲恸，不奢得汝之谴谅，仅愿卿勿悲。
现以此书与爱永别，生在阳间亦有散场，待汝至此，吾应行至黄泉。今生遇卿，吾之幸也，勿念！子晴绝笔。”
公言胥这一封绝命书，的确是他最后留下的东西了，这熟悉的字迹是他不会有假。
师悦轻轻抚摸着字里行间的熟悉痕迹，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眼泪一颗又一颗往下掉。
她知道他对自己有感情，当初的确也是她先去招惹他的，现下所有道歉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公言胥也是预料到自己可能会在这场战斗中死去，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这个吗？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明显而大胆的表露自己对她的感情，只是人却永远都不在了。
而且就在刚刚系统接连发布了通知。
【叮——可攻略对象公言胥已经身亡，圣光二子自动跳出，由于附身人物已死，系统无法进行回收，天道自行回收，此次任务评级为乙。】
【叮——当前任务完成度为5/7，请尽快收集剩下两子！】
噩耗总是一连串接着一连串的传来，南姜同时传来消息，荣光君病重，大夫也回天乏力，再加上四处战乱，时日也不多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让她终身愧疚，另一个却对她有恩。
可是现在她又根本就无法离开这里，因为全书当中很高/潮的地方要来了。
师沐旻和韩楚鸣最后的战役——离幽巅之战。
在这场战斗当中，师沐旻被韩楚鸣所杀，最后丢到了乱葬岗，而且韩楚鸣气不过还把他尸体拉出来鞭尸。
这场战斗过后，韩楚鸣成功利用北周合国收复了天承王朝，而南姜大国也唾手可得。
她不能离开，甚至为此生出了一个狭隘的想法。
那日她匆匆拦下正欲外出的师沐旻，表情苍白而倔强。
师沐旻停下脚步愣了一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阿悦可有事要同我说？”
师悦只想快点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他，有些焦急的先把他拉着往前面走。
他抬手对后面的人说道：“你们先过去，我稍后片刻便到。”
后面几个训练有素的将士，毕恭毕敬道：“是！大人。”
没有走多远，师沐旻就停下了，他现在每天都很忙，紧紧拉住她的手腕。
师悦也很心急，她正继续往前跑，但是后面那人却定住了脚步，任她怎么拉都不动了。
“怎么回事？”
他出声问道，上挑的眼角如此妖异，却又有些疲惫，若有所思道：“就在这里说。”
等到师悦回头的时候，他望着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哭了……
为什么会哭？
是因为公言胥的死吗？
这般猜想令他心中不适，隐藏在华服衣袖下的手指紧握，面上却微微发冷。
如果真的是因为他的死，他真恨不得当初自己根本就没有叫她去接近公言胥。
只见师悦眼眶微红，眼里含有泪水，那望着他的眼神令他看不太懂。
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到捉摸不透。
他紧紧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并不想放开。
师悦根本不管手腕上因为对方用力过紧而产生的疼痛，她深吸了一口气，佯装镇定：“你是否和韩楚鸣约下了离幽巅决战？”
这次即使他再从容，也无法淡定了，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告诉过她，而且现在知道的人只有他近几个亲信，那几个人绝对不会说出去。
那么……
一向在府邸里面的她又怎么会知道？
难道又是预言？
就像当初她不经意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就像看透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总是带着了然，还有一丝淡漠。
“你怎么会知道？”
“你不要管我为什么会知道，只是这一次，我希望你别去应战。”她认真地盯着他，严肃异常。
“你觉得我会死？”师沐旻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心中却沉静了下来，薄唇微勾：“这一次，我必须得去。”
“可是你这一次去真的会死！”她突然提高音量，也在提醒他。
她不希望他死，而她的存在也是为了拯救他，即使说出来又如何，即使之后会受到天道惩罚又如何，她就是这般自私，不想让他死罢了……
“你听我一次，就这一次，不要为了什么国家大义，那些通通都与你无关，你也没必要去应战。”
“并非大义，我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他是我为数不多比较欣赏的人，所以我定会应战。”
“如果说我希望你带我走，到一个别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那你会愿意吗？”她这番话当真是自大，却也留了一丝小小的期盼。
相处了这么久，她知道他是属于什么样类型的人，他拎得清看得透，纵使他再喜欢她，可若是违了他本心，那便算不得什么了。
有时候并非不是不够爱，往往是因为太聪明了，所以知道什么样才最好。
放弃这天下，放弃这权势，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到。
这几年的光景，全部都功亏一篑，那该是多么令人绝望而又不甘。
眼见他沉默，那优美的薄唇紧紧抿起，而那双凤眸却越发暗红，她便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也不期待你现在能对我说出些什么，你的决定我也无法干预，只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况且此次前去有危险，我也不忍心看你死在他手下。”
她凄然一笑，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本来公言胥之死在她的意料之外，剩下明明能够有办法挽回局面，她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
他的长发无风自动，在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优美的弧度，更添一丝神秘与危险，眼底更是晦暗不明。
突然间，他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俊脸埋入她的发间，低声说道：“我定是不会有事，你且安心待在府邸。”
“这次我出去过后，派了我信任的人手保护你，放心，等我回来。”
与其说是为了安抚她，倒不如说更像是两句誓言。
纵使他再从容不迫，纵使他再胸有成竹，可是命运的轨迹哪又有那么容易改变。
他的这番话落在了师悦耳中无异于惊雷炸响，就像不久前公言胥的绝命书一般，像是最后一面才会出现的承诺。
她抓住他的衣袖，紧紧不放开，竟是觉得无比荒唐。
“你不相信我吗？”师悦笑得很简单，明明在笑，可是她心里一点都笑不出来：“这番过去绝对凶多吉少，师沐旻，相信我一次就那么难吗？”
“我相信你。”
他伸出了修长洁白的手指，缓缓拂过她那如画的眉眼，像是每一下触碰都要深深地记入到他心中。
“但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问题，阿悦很清楚这一点。”
他的声音很淡，淡到几乎没有起伏，但是每一个字却又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从来不是那样逃避的人，所以不必再劝我。”
师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推开她，离开了他的怀抱。
两人之间隔了半步的距离，她的声音冷静到可怕：“如果说我偏要呢？”
师沐旻很少看到她这个样子，除了当初她才回来的时候的那个她。
只听见一道破风之音响起，师悦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利刃，这把利刃散发着乌金的光泽，而那刃口异常锋利。
她脚尖一点，整个人往前猛冲，这般的速度很少有人能够达到，甚至是看得清，刀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袭去。
师沐旻凤眸微眯，侧身一闪过，两人竟是在这里打了起来。
她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继续向前攻击，如果能够制住他，或许就能够强行带他走。
可能真的是疯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的动作丝毫没有落下，衣袍随着周围凛冽的风而鼓动，招式越发凌厉，如百步穿杨，又势如破竹。
“阿悦，停下。”师沐旻不想伤害到她，声音虽然听起来很冷静，但是却又有一丝无奈。
“你若答应我，不要执意应战，我便会停下。”
手中的破空刃转了一个圈，最后仍然稳稳的落入了她的手中，虽在说话，但是攻击却没有停下。
两人在呼吸之间又战了好几个回合，师沐旻手指轻抬，身上竟然浮现起了诡异的黑红色纹路，而这黑红色纹路以极快的速度缠绕到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