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宿醉

  青黛说的话,楚嵘看似漫不经心地听,实则全都记了进去。

  试试就试试,又不是玩不起。

  可是尉迟渡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连两日都没有来看她。偶有一次出去透透气,远远地看见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吗?”

  尉迟渡瞥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后走开了。

  楚嵘:“???”

  他不是一向最知礼数吗?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在生闷气。

  这两日她待在房内,日子过得索然无味。这天天色见晚,楚嵘觉着自己的伤好的是差不多了,蹦一蹦生龙活虎,跳一跳就地升天。

  于是她不顾青黛劝阻,出去喝了个烂醉。

  原本她的酒量没有这样差,只不过前两天身子骨受创,稍尝几口就开始飘飘然了。

  尉迟渡赶到酒楼的时候,楚嵘正趴在桌上说胡话。

  “二蛋呐,嗝,你什么时候讨老婆……”

  “张二蛋……你咋不回我话……”

  尉迟渡脸色阴沉,周身空气冻人得厉害。

  那酒楼老板见了是尉迟渡,又看看趴在桌上的那位惊艳女子,想到县里近日在传的郡主侯爷南下的流言,心下恍然大悟,吓得拉着小厮跪下。

  “侯……侯爷……”

  尉迟渡蹙眉扶起如同烂泥的楚嵘,冷冷道:“以后不准卖酒给她。”

  此时楚嵘嘟嘟囔囔:“凭什么……我有钱……”

  尉迟渡低头看向楚嵘。

  她双颊微红,眸子氤氲,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那双朱唇上沾染着酒气,相比以往,红艳非常。而楚某人还不知死活地挂在他身上,一手勾着他的脖颈,生怕自己滑倒在地。

  尉迟渡眼底一黯,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咦……哪来的俏哥哥……”

  “……”尉迟渡扣住她乱动的手,“别闹了。”

  酒楼老板:“……”

  看荆阴侯那眼神,那动作,这长柔郡主是他什么人呐?明明侯爷方才那么凶,一靠近郡主,整个人便像春日里的冰河,雪化冰消。

  回到府上时,楚嵘昏昏欲睡。人都到这份上了,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嚷嚷:“哥哥,喝一杯吗?”

  尉迟渡把人放在床’上,正欲转身打水给她擦脸。谁知楚嵘这时手脚机灵起来了,抓着人家的袖子不让走。

  “喝一杯呗。”

  “……”

  “喝一杯嘛。”

  “……”

  “嗝……”

  “……”

  尉迟渡在她身边坐下,将她微开的领口重新合上。

  “楚嵘,”他抚了抚她的脸,“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嘻嘻一声:“长得好看的俏哥哥。”

  ——呀,这里有个俏哥哥。

  那相隔数年的,调皮轻浮的戏称,像划破时空而来,与她的声音叠加在一起。

  死灰复燃般,尉迟渡心头狂跳。可胸口越是激越如擂鼓,便越是恸然。

  “你根本不记得我。”

  楚嵘哪听得进这些,她只知道眼前有一个长相异常俊美的男人,就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子。

  床’上的人儿没折腾一会就昏昏睡过去了,尉迟渡在床边看了她一阵,才缓缓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为她捻好薄毯。

  初夏的深夜,蝉鸣似浪一重接一重。

  梦里身处大漠,口干舌燥之际,楚嵘醒了。

  她只记得自己似乎说了些胡话,后被尉迟渡接回了府上。虽酒意还未完全褪去,却也清醒大半。

  她起身喝了口水,顿觉头痛难忍,于是打开房门打算透透气。

  月华倾泻,照得她双眼一眯。屋前有一方小池,水面月色粼粼,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在池边坐了一会,微风吹得她困意又起,正打算回屋继续休息,便听到了不远处假山后边传来的小声交谈。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那?尉迟府里侍人不多,不可能这个时间了,还躲在那儿窃窃私语。

  还没靠近几步,有一熟悉男声传入耳中。那人声色中携着冰冷的杀意,短短二字,却让楚嵘不敢再向前一步。

  “杀了。”

  那分明是尉迟渡,却又不像尉迟渡。

  她从未见过他那张尚且能够蛊惑人心的皮囊下,张牙舞爪的乖戾,与那阴森可怖的血性。

  还是她喝糊涂了?或者那人根本就不是尉迟渡,而是与他有些相像的其他人?他要杀谁?为何要杀?

  “动静小一些。”

  “是,主上。”

  如果楚嵘没有猜错的话,另一个人应当是尉迟渡暗中养着的死士。尉迟渡的侯爷身份,与她那当王爷的爹是不一样的,拥有的特权也不相同。楚洛可以拥有自己的小型军队,只要规模不大,朝廷不会插手,那是身为王爷的楚洛,用实权换来的。而侯爷不同,有权却不能有势,朝中其他的侯爵多多少少都留着些精英死士,这对尉迟渡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奇怪。

  死士的手上能有多少人命,全看主上的意思。

  楚嵘心头突然蹦出一个想法:他不会是记恨我烧了他的府邸,现在要派人取我的命吧?

  她打了一哆嗦,心想此处果然不能久留。正要离开,尉迟渡却从假山后头绕了出来。楚嵘又打了个哆嗦,赶紧后退了两步。

  尉迟渡脸上一惯的没有什么表情,见她失态,只道:“醒了?”

  楚嵘赶紧摇头:“没,我还醉着。”

  尉迟渡点了点头:“那郡主早点休息。”

  剧情不应该这么发展吧!她刚刚听到了他的秘密,他现在怎么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楚嵘还是藏不住心里的讶异:“你要杀谁?”

  尉迟渡静立在原处,不答。

  “为什么要杀?”

  他沉默且疲惫地望着她眼中慢慢生出的嫌恶之意,一言不发。

  “非杀不可?”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只字不语,那份默认足以令楚嵘噤声。

  去他妈的非杀不可。

  杀戮从来不需要借口。

  但她忘了,尉迟渡上战场时,手里同样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这一条人命,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她道:“恕我不敢苟同。”

  “……”

  “明天我就搬走。”楚嵘回瞪着他。

  楚嵘生平最讨厌打打杀杀。这样一个冷血的人,不尽早远离,还等着将来他杀人灭口吗?

  尉迟渡启唇:“不准。”

  楚嵘气笑了:“你凭什么?”

  尉迟渡:“你在这里,我能护你周全。”

  楚嵘:“呸!”

  尉迟渡:“……”

  她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说实话她心里慌呃呃不行,她怕方才尉迟渡一生气,血性大发,跳起来就要把她的命交代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上哪躲。

  楚嵘为自己的柔弱叹了口气。

  她生来无忧无虑,没见过什么打打杀杀的场面。尉迟渡开口就杀,在她眼里与刑场上的刽子手没什么区别。

  所以尉迟渡此人,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楚嵘说到做到,天一亮就出了门,转角就碰上正在给花草浇水的尉迟渡。

  “再见。”

  尉迟渡头也没抬:“郡主考虑清楚了?”

  楚嵘坚定道:“我意已决。”

  尉迟渡点头,道:“传闻太傅已备好聘礼。”

  楚嵘怒极反笑:“……你还有别的招数吗?”

  “有,”尉迟渡放下花洒,转头对上她的眼睛,“我手中还有一本《美男谱》仿册。”

  “……”

  青黛进门为她换药时,楚嵘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床边。

  “郡主怎么哭丧着脸?”

  楚嵘有气无力,答道:“别提了,你家主子真是个狠人。”

  青黛解开她左腕处的纱布,闻言笑了:“侯爷是个好人。”

  “快算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差不多。”

  “郡主说的是?”

  楚嵘将那事一五一十地说了。青黛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楚嵘却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捶桌蹬脚,就差骂一句娘。

  青黛将药粉轻轻推开,安慰道:“郡主嫉恶如仇,正气非凡,奴婢敬佩万分。只是奴婢照顾侯爷数年,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侯爷他从不滥杀无辜,他所杀之人皆是该杀之人。”

  楚嵘讪笑一声:“该死就非杀不可吗?我看他分明是找借口。”

  “郡主涉世不深,难免不知。其实这朝廷之中,哪有奸佞之分,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只不过有些人手段毒辣,牺牲他人,成全自己。又有些人,处世温和平淡,不争不抢,却也落不得好下场。侯爷他呀,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想保护的东西。”

  尉迟渡想要保护的东西?

  楚嵘安静了下来。

  他这人看似无欲无求,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竟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青黛提及朝廷,莫非他想杀的是哪位官员?在这小南县中,颇有“建树”的只有李冀唐与二人。此二人跋扈,搜刮民财,强抢民女,虐待妇孺,那街头乞讨的妇人曾告诉过一二。相比之下,他们私吞的那点银子,根本算不上事。

  正想着李唐二人,他二人便来了,带着私吞银两。瞧这二人苍白的脸色,这两天应该没少操心。

  楚嵘清点的时候,不时窥视尉迟渡脸上的表情。他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与平时并无不同。

  李唐二人在一旁站着,大气也不敢出。等楚嵘装模作样地点完,尉迟渡才幽幽道:“既无差错,二位便请回吧。”

  李唐二人那是巴不得后脚踩前脚地赶紧走。

  楚嵘自然不想多留,指挥着几个侍人将箱子搬去屋内放好,走时又偷偷看了眼尉迟渡的表情。

  这一窥,正巧碰上他那双看向自己的眸子。

  楚嵘装作撩头发,立马回头,脚下生风地走了。

第10章 宿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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