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尉迟渡去死

  楚嵘有点生气。

  气她自己自作多情,听信楚峥的胡言胡语。也气她这几日魂不守舍,为尉迟渡费尽了心力。

  他像是夜里的湖,朦胧月色倒影在水中,迷人且危险。

  李姝奕那日在船上丢尽了脸面,尉迟渡当时也在场,看他的态度,分明是不大喜欢李姝奕,怎的又招了人家请他同游?

  楚嵘气的连酸梅汤都喝不下了。先人说的果真没错,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还有那嘴炮的楚峥,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于是中元节那天,楚嵘也不知道是气谁,特地梳洗打扮了一番,坐上了金鸿的马车。

  车上金鸿盯着楚嵘姣好的面容直发愣,那欣喜是怎么也掩不住。

  “郡、郡主今天真好看。”

  楚嵘摆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谢谢。”虽然你的发套不那么板正。

  中元鬼节,京城里有一出“百鬼夜行”。这是京城历年来的习俗,男男女女戴上鬼面具,往那姻缘树上挂红娘符。倘若是有缘人,自会看到对方挂上的字符。

  楚嵘今日的鬼面具,扮的是那女厉鬼青行灯。传闻那女鬼能把人拉入地域,且有千张面孔,各类鬼话中对它容貌的描写各有千秋。

  而她面上这个,竟妩媚非常。楚嵘身形窈窕,戴上以后,如同艳鬼在世,瞩目的很。

  相比之下,金鸿就过于普通了点。

  楚嵘在姻缘树前站了会,思量再三,还是写了个红娘符挂了上去。金鸿看她凶巴巴地写了一个,面色极为不善。虽说好奇,但看楚嵘这副见了谁都是仇家的样子,哪还敢问出口。

  这回的百鬼夜行,依旧是太子亭主办。楚何渊断了手,如今还在休养,估计有一阵子不能动什么歪心思了。

  说到太子亭,真是宠妻无度。前几日又从江南名医那儿重金买了一块紫河车,专门为余氏进补。若非他的太子身份实在让楚嵘喜欢不起来,楚何亭还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好夫婿。

  可惜这皇室之争向来不死不休,宫中的尔虞我诈听得多了,好的也便成了坏的,坏的便也没了好下场。宫廷侯爵的事,谁又说得准。

  街上很热闹,处处挂着各形各色的灯。她随手要了一只莲花灯,握在手上,那红色流苏与她腰间的青玉相照应,一步一动,很是好看。

  “娘!你看!是青行灯!”有一孩童拉着妇人的袖子,像看到了什么稀奇物,高兴得直跳。

  那妇人嘴角一颗红痣,生得很是秀气,正怀着孕。现下身子重了,却也意气风发,双颊红润。她见孩子闹腾,向楚嵘投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对不住姑娘,我这孩子有些顽皮。”

  楚嵘回应了一个笑容,将莲花灯送给了那孩子,她一手拿着灯,一手去够楚嵘:“谢谢姐姐!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楚嵘看那小毛孩子,心生暖意,忍不住俯下身摸摸她的小辫子,不自觉就笑了:“小姑娘猜呀?”

  金鸿在一旁瞧她笑,一时间心神荡漾,当着这对母子的面,脸红得不像话。

  后来楚嵘找了个机会将他远远丢在了后面,借着有些拥挤的人群,将自己藏入人群。

  她先是一个人去喝了点酒,微醺之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姻缘树这儿。

  夜色不早,街上已没有方才那样热闹了。

  满树红绸,根根分明地垂落下来,同那夜幕之中的星星点点一起,鲜亮地撞进她的心里。

  她有些飘飘然了。

  树下立着一人,正微微仰头望着一树姻缘,月色下他细长的脖颈泛着温柔的光晕,好生笔挺的一个人。

  虽是带着面具,也挡不住他目色清冷。

  他戴着赤红色的魍魉鬼,察觉到楚嵘的注视,缓缓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她大胆轻浮地盯了他一阵,心想:这中元鬼节,还真有鬼魅给放出来了?

  一树一人一明月,他月白色的发带与满树红绸一起微微扬起。

  想着便动了步子,往他靠近过去。

  那人没动,平静地等着她走来。醺然间步步生莲,眼角之间皆是媚态,看得他心里一动。

  二人还差两三步距离时,那股熟悉的,某人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气闯入她因烈酒而变得迟缓的五感之中,楚嵘瞬间清醒过来。

  然后连退三步。

  尉迟渡:“……”

  那份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乱,见了人之后又涌起滔天巨浪,无情地拍打着她心头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楚嵘转头就走。

  尉迟渡面具后的眉深深搅了起来。

  同楚嵘一样,他心里头也不是好滋味。原先那一晚,他以为他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不曾想她在这方面真是缺根筋,难道非要他将在心里藏了八年的话,一字一句地道与她听?

  真是个傻子。

  烦躁间扭头,正巧就见到了署名楚嵘的纸条。

  上书:尉迟渡去死!

  署名:楚山荣。

  尉迟渡:“……”

  且不说楚山荣这个名字如何,怎么好端端一个红娘符,要是给自己求姻缘也便算了,到了她这里,反倒成了诅咒人家的用处了?

  最后尉迟渡将那符摘了下来,收入袖中。

  楚嵘这快速逃离开来,心跳不止,干脆又去了酒馆,小酌了几杯。

  回到凤凰楼已经很晚了,她一进门,便见青黛在里头,神态焦急,像是等了许久。

  “青黛?”

  青黛一下子站了起来:“郡主可回来了,方才在附近,可有看到过侯爷?”

  楚嵘懒散地答了一声“有”,心想尉迟渡老大个人了,实在是不必那么担心。

  她在青黛边上坐下,叫来张二蛋备了碗醒酒汤,又道:“他好着呢。”

  “没事就好。都怪我大意,只顾着赏灯了。”

  “你们侯爷又不是娃娃,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青黛放下心来,脸上有了些笑意:“郡主有所不知。侯爷近日心境不佳,每日每夜关在书房中看书,奴婢好说歹说,才劝服他出来散散心的。”

  楚嵘微讶:“他不是和李姝奕约好一同赏灯吗?”

  “那日李姑娘来府中做客,是提了这事,但侯爷婉拒了。今日若不是我坚持,侯爷也断然不会出来。”

  难怪方才他一人在树下,也没见着李姝奕什么人。

  楚嵘忽然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是完全放松下来。想那尉迟渡其实没有背负什么邀约,她却打扮得漂漂亮亮,与金鸿一同出游。

  这样一想,好像看上去她更……?

  送走青黛之后,那晚楚嵘算是睡了个好觉。次日晨起,京城里有了两件大事。

  第一,昨夜中元节,有一怀着孩子的妇人惨死在一个隐蔽的巷口,腹中的胎儿连着器官被整个挖走。今早被发现时,那妇人恐惧的神色还凝固在脸上,肚腹处一个巨大的血洞,血流了一地。

  第二,荆阴侯府被指了一桩婚事,新娘李家姑娘,嫁与新贵荆阴侯,婚期就在三日之后。

  清晨她还处于刚睡醒后的迷茫期,便冷不丁地听到这两条消息。前者太过残忍,让人心寒。而后者却像一把刀,狠狠割在她心尖上。

  她听到自己用撕裂的声音道:“他接旨了?”

  张二蛋见她神色有异,没敢做声。

  她又问了一遍:“他接旨了?”

  “……接旨了的。”

  张二蛋眼前的人,仿佛瞬间憔悴了不少,整个人黯淡了下去,与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楚嵘相比,此刻的她更像一只在雷雨交加的海面上带伤飞翔的海燕,越是扑腾,便越是血流如注。

  好像一阵微风,就能将她打入黑色深邃的海中,再不能翻身。

  她愣了许久,才木讷地应了一句:“……哦。”

  此后连着两日,她都闷在屋子里,没怎么吃过东西。

  她曾以为自己是想通了的,并在知道他拒绝李姝奕的邀约时,决定不再生他的气。等再过些时日,她就搬回侯府。

  楚嵘在感情这方面,脸皮向来薄得很。从不喜欢到喜欢,是一个很大的跨度,就算她心里承认,也没办法在短短几日之内,就学会该怎么去表达心意,去重新面对尉迟渡。

  兴许从她见他的第一面,心跳开始加速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埋下了情种。长年累月,风吹雨打,她这片再怎么贫瘠的土壤,也该发芽了。

  她想通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面对。

  可如今他就要成亲了。

  楚煜似乎很急,也可能是李姝奕恳求离皇后帮衬,他这婚事竟然赶得这样快。

  知道消息后的第三个晚上,楚嵘一晚上没睡。她心里算着时间,掐着尉迟渡该休息的点,心下不甘心,悄悄回了一趟侯府。

  俨然一排要办喜事的模样。

  他当真接了旨。

  她此刻堪比身处寒冰,浑身冰凉。她不敢去惊扰尉迟渡,她害怕见到他为准备婚事忙里忙外的样子。

  尉迟渡一向对楚嵘极好,她身在此山不知山之高。如今他要成亲了,但凡想到他与李姝奕往后的一举一措,心下便难受得不得了。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尉迟渡的执念,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赶回了王府,踹了楚峥的门。在楚峥挣扎着迷迷瞪瞪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把掀开了他的薄毯。

  “起来。”

  “我要去抢亲。”

第28章 尉迟渡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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