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起太子旧年处理的事务，都在这段时间暴露出来了大小不一的问题,太子就算想要补救遮掩,也根本盖不住这样大的窟窿。一时之间，乾英帝怒不可遏，太子殿下的声望可谓是一落千丈，整个太子一派都遭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如此一来,卢皇后自然是心急如焚，可是卢家就那么点势力，卢皇后自己又算不上得宠,仅仅只能维持住自己作为皇后的体面罢了,眼看着太子都快要被乾英帝厌弃了，卢皇后也乱了阵脚,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想尽一切办法为儿子争取转机，连四公主这个昔日里乾英帝最为宠爱的公主都想起来了。

　　然而就算在四公主最为受宠的时候，也根本就不能与如今的七公主相比较，七公主可以说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左右不少乾英帝的举动了，甚至还有消息说乾英帝想要给七公主封号！

　　四公主哪里可能做到卢皇后希望她做到的？四公主从小懂事惯了，也知道这种时候再怎么说母后也不会听的，不言不语等着母后发泄完毕冷静下来就可以了。

　　可是四公主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自有一股天生的傲气，颇受父皇和母后的宠爱，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卢皇后隔三差五地就要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四公主心里也不是没有怨气的。

　　说到底，那些祸事全都是太子自己搞出来的，凭什么要让她遭受如此的磋磨？

　　也正因为如此，承受着亲哥哥惹出事端的压力以及母后如影随形的压力，四公主迫切需要找到什么可以让她缓解放松的事情——风瑶瑶的出现，恰到好处。

　　否则的话，四公主炎明昭这样一个堪称典范的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又怎么能够在短短的一两个月之内和一位小宫女有了那样深的交情？

　　这次大约也是被卢皇后逼得急了，四公主在风瑶瑶面前都表现出来了自己的不满，并且没有阻止身旁格外懂得察言观色的丫鬟将事情低声给风瑶瑶说了。

　　于是，炎凉就可以从中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太子一派，差不多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最多三个月，太子炎明仁就只会是大皇子炎明仁了。

　　再有最多三个月，整个大容朝的历史，也就不会再有炎明仁这个名字了。

　　炎凉站起身。

　　新帝都这么积极了，她作为盟友，也不能拖后腿啊。

　　五皇子那边，是时候出个结果了。

　　.两个月后。

　　按理说，太子一派受到这样致命的打击，与太子一派有着数年敌对关系的五皇子一派应当是十分欢欣的。

　　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五皇子一派不仅没有因为太子的即将倒台而获得多少好处，反倒在焦头烂额的程度上根本就不输给太子一派。

　　原因无他，芙蓉殿在察觉了三皇子炎明伦的野心之后，宋贤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敢对自己的五皇子下手的贾家，楚嬷嬷也在第一时间将事情告知给了宋鸿卿，五皇子和三皇子，正式敌对起来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前世若是没有易璞横插一手，三皇子就是铁板钉钉的得利渔翁。所以可想而知，三皇子以及其母贾淑妃的手段，绝不是五皇子和宋贤妃能够与之相比的。

　　宋贤妃也是慢慢才意识到，那个清流楷模的贾家，暗地里凝聚起来的势力居然如此可怖！别说清流世家无实权，贾家桃李三千满天下，朝廷多少人才都承了贾家的恩情，他们有的是看似虚浮不定、实际上力量惊人的权势！

　　就连宋鸿卿在知道消息的时候，心中都是一惊。

　　宋家对上贾家当然是压倒性的优势，可是宋贤妃和五皇子比起贾淑妃和三皇子，那就差得太远太远了！

　　宋鸿卿到底不可能像宋贤妃和五皇子一样自如地出入皇宫，真要遇上事情了，宋鸿卿鞭长莫及，楚嬷嬷以及其他宋鸿卿给芙蓉殿的人也不一定能够稳住慌里慌张的宋贤妃和紧要关头就喜欢惹事的五皇子。

　　贾家的手段多凌厉干脆，等到宋鸿卿能够介入帮忙，早就迟了！

　　宋鸿卿听着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止不住地头疼。

　　纵然宋鸿卿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姐姐和这位外甥都不是扶得起来的主，可是但凡有他宋鸿卿一日，这两人只要不作大死，就能够荣华富贵一日。名正言顺的太子如此不堪造就，五皇子上位也差不了多少，若是有需要，宋鸿卿不吝于从中相助。

　　宋鸿卿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姐姐和这位外甥居然能愚蠢到这种地步！

　　大难当头，也不指望他们能够自己想办法了，结果他们连镇定下来乖乖听话都做不到！他要他们走阳关道，他们偏偏慌不择路地走上了独木桥！

　　宋鸿卿都警告过多少次了，让五皇子不要招惹七公主，可是五皇子就跟中了邪似的非要跟七公主过不去！

　　七公主现在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就算是他到了七公主面前，那也是要敬上三分的！五皇子和七公主从前就是一笔冗长的烂账，不指望五皇子能够放下身段求得七公主几分谅解了，五皇子反倒把和七公主之间烂账上的窟窿眼毁得越来越大！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宋鸿卿用力地揉抚着自己的太阳穴，来克制住心中不断翻涌的怒气。

　　他帮芙蓉殿是同为一家的情分，不帮芙蓉殿也是身为臣子本分。

　　要是五皇子再这么不知好歹下去，宋贤妃再这么烂泥扶不上墙下去……宋鸿卿是要好好考虑，将其放弃掉的事情了。

　　.御花园。

　　炎明信狠狠地拿脚踹了一块用来赏玩的怪石。

　　“殿下！”一旁的太监连忙跪了下来，要用手护着自家五皇子殿下的脚，免得五皇子殿下真的给踢出个好歹来了——这可是坚硬无比的石头！

　　险之又险，太监总算是用自己的一只手掌护住了自家主子，可太监这一双手却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五皇子几乎拼尽了全力的一脚，又砸在了石面上，当即就疼得太监抑制不住地惨叫出了声。

　　跟在炎明信身后的宫人差点惊呼出声。

　　这位太监的这只手……事儿都看得出来必定是断了好几根骨头了！大片的青青紫紫遍布了手掌，手掌中间、中间那块砸到了怪石的棱角上，被砸穿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毫无疑问，这只手必定是要废了。

　　大容的宫里可不会要一个废了一只手的太监。要是主子记着这份舍身的情谊，私下里倒是不难将下人打点好，就算出了宫，也能过上称心如意的日子。可要是主子不在乎这份情谊……

　　几乎所有目睹着一切的芙蓉殿下人心里都打了一个寒颤。

　　……他们的主子什么性情，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五皇子殿下不仅不会在乎这份舍身的情谊，反倒还会——“狗东西！”炎明信怒火中烧，又是一个抬脚，重重地踹在了这位太监因为疼痛而佝偻成一团的背上，“不长眼睛的贱货，本皇子允许你挡着了吗？！真是碍本皇子的眼！”

　　这太监猝不及防挨了一脚，整个人都摔到了这块巨大的怪石上。

　　这一次，他连惨叫都惨叫不出来了。

　　因为这位太监的半张脸，都砸在了之前穿破了他手掌的那个棱角上。

　　一些芙蓉殿的下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类似的画面……他们其实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五皇子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一向都是如此残暴蛮横。

　　炎明信这些日子早就非常气不顺了。

　　明明炎明仁那个装模作样的蠢货马上就好日子到头了，他还来不及大肆庆祝一番，居然就冒出来个炎明伦！

　　不过是个浑身冒着酸气的书呆子，竟然惹得母妃都没有办法！

　　炎明信越想越气，那个楚嬷嬷不是平时在他面前威风得很吗，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却连一点用处都没有！除了会一遍又一遍地让母妃冷静、一遍又一遍地让他收敛，她还会干什么？！

　　收敛、收敛！他难道还不够收敛了吗？！最开始那一两次是他自己主动找炎凉的没错，可是后来那几次哪一次不是他无意间撞上炎凉的？就这也要把错处都归在他头上！

　　炎凉那个小杂种，不过就是一个公主罢了，等到他继位了还不是想要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楚嬷嬷自己是个胆小如鼠没见识的老货就算了，居然还要他也跟着对炎凉低头！

　　凭什么？！他可是堂堂的皇子，未来的皇帝！这些贱人凭什么骑在他头上？！

　　这些日子以来，炎明信心中的火气和怒气越积越重，却根本无可排解。要不是连舅舅宋鸿卿都放了话，说他和母妃要是再弄出乱子就别想着宋家能够为他们撑腰了，炎明信恐怕一时半刻也压抑不住，要将楚嬷嬷这老奴狠狠惩治一番、打得楚嬷嬷跪地求饶了。

　　今日来到御花园，也是炎明信在跟楚嬷嬷发生了争执之后赌气跑出来的。本来就满腔怒火，这太监又刚刚好撞在了枪眼上，可不是就让炎明信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好借口？

　　如果这太监之前不给炎明信挡这么一下，等到失去理智的炎明信自己把自己脚踹出问题了，那倒霉的就是所有与伺候着炎明信出来的下人了。这些下人哪一个心里不知道这点？在看向那仿佛已经没了气的太监的时候，更加的悲拗不忍。

　　这太监的身子已经软软地瘫在怪石上了，炎明信却还是不肯将其放过，又是一脚对准了这太监的心口就要踹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闪了过来，速度之快，让炎明信压根就没能看清这究竟是谁。

　　下意识地，炎明信的动作顿了顿。

　　就是趁着炎明信这么短短一个停顿的功夫，那身影竟然惊呼了一声，往后一倒，便软软地倒在了怪石脚下、那个太监身边。

　　炎明信：“……”

　　炎明信：“？？？”

　　炎明信愣住了。

　　……他根本就没有碰到这人！这人怎么回事突然冒出来又突然倒地上？！

　　这个时候，炎明信也终于看清了这道身影的样子。

　　正是炎凉。

　　炎凉穿着一身红衣，此时正捂着自己的心口，像是疼得很了，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还有隐隐约约的冷汗从额头上沁出来。

　　跟在炎凉身后，差不多目睹了这一切的风瑶瑶简直是叹为观止。

　　她家大佬这个演技……可以可以，太可以了！

　　明明她是熟知这场剧本纯粹就是碰瓷的人，结果看到七公主殿下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地只有对七公主殿下的心疼，丝毫都不觉得大佬如此深厚的碰瓷功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错，就是碰瓷。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长乐宫里，炎凉把风瑶瑶和柳烟都叫了过去吩咐几句，大概意思就是再过一会儿会有人从中暗示让五皇子去御花园，到时候炎凉会给五皇子一个偶遇，然后做出五皇子对炎凉动手的样子，好叫被国师也引过来御花园的乾英帝看个正着。

　　这个套路风瑶瑶还是很熟的，乱七八糟的宅斗宫斗里面这情节都要烂大街了，当即风瑶瑶就表示她到时候一定会配合七公主殿下配合得非常好。柳烟则是领命谢恩，退下去跟国师大人那边联系了。

　　风瑶瑶：“……”

　　看着柳烟沉稳的背影，风瑶瑶忽然就感觉大佬的心腹平均水平好像被自己大幅度拉低了。

　　炎凉每次去檀香殿的时候都没有把风瑶瑶带上过，毕竟风瑶瑶现在仍旧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乾英帝再老眼昏花也仍旧是大容的皇帝，檀香殿的事情变数总是皇宫中最危险的之一，要是带上风瑶瑶，恐怕会出什么意外。

　　所以，风瑶瑶也就还没有见识过炎凉那个一眨眼间就变脸的演技。

　　在风瑶瑶的想法中，七公主殿下应该是带着他们这些随从下人装作去与御花园散心赏玩，然后好巧不巧跟五皇子狭路相逢，五皇子对七公主殿下相当不客气这点风瑶瑶还是知道的，七公主殿下只要稍微动动嘴皮子引导一下，就能够让另一边赶过来的皇帝刚刚好听见五皇子对七公主殿下出言不逊。

　　然而事实告诉风瑶瑶，大佬说的“动手”，那就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动手”。

　　动脚也一样。

　　而且，半点铺垫都没有，单刀直入碰瓷演起来就是了。

　　炎凉的时间点卡得非常精准，御花园的另一头，乾英帝的仪仗，就这么走过来了。

　　一副五皇子满脸戾气抬脚要踹出去、七公主倒在五皇子脚下瑟瑟发抖的画面，映入了乾英帝的眼中。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五皇子对七公主动手了的。

　　乾英帝：“……？！”

　　风瑶瑶这个时候总算从对自家大佬演技的惊叹之中缓过神来，马上扑到了炎凉身边，浑身抖如糠筛一般，跪着小心翼翼地想要把炎凉扶起来：“殿下！殿下——！殿下您怎么样了？您一定要撑住啊！”

　　风瑶瑶暗中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总算逼出来了眼泪，她泪流满面地回过头，无比卑微也无比恳切地转过头，乞求五皇子：“五皇子殿下……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们殿下吧！我们殿下身子弱，经不起您这样……”

　　风瑶瑶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艹，她刚才掐太狠了，好痛啊，还有几句想好的台词没法说了！

　　彩织是个实心眼的，她压根不知道自家主子搞这一出是有预谋的，只是听见风瑶瑶这么说，又看见五皇子那一点都不肯罢休的样子，心中一急，也跟着跪了下来，护在炎凉面前，冲着五皇子重重地磕了个头：“五皇子殿下！您要是还有火气，请都冲着奴婢来！不要、不要对七公主殿下……”

　　眼见着彩织急得说不出话来了，柳烟也立即在炎凉身前跪了下来：“五皇子殿下！我们殿下只是见这位宫人性命垂危，心有不忍前来阻拦，并非对您不敬！请五皇子殿下明鉴！”

　　比起风瑶瑶和彩织，柳烟的心思要缜密得多。刚刚过来的路上，五皇子殿下是怎么对待这位太监的，不论是七公主殿下还是她们这几个走在随行队伍前列的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依柳烟对自家主子的了解，七公主殿下就算现在身份地位再怎么高，也不会真的就随随便便做个样子给皇帝陛下看。

　　七公主殿下之所以伪装成这样似乎是挨了五皇子殿下一脚的样子，必然是有七公主殿下自己的考量的，这份考量，足以在乾英帝面前和五皇子殿下的辩解之下立得住脚。于是柳烟便将这件事提了出来，盖上了一个七公主殿下是心善不忍才来阻止从而被五皇子殿下针对的定论，好为七公主殿下之后的行动做一个铺垫。

　　炎凉闭着眼睛浑身微微发颤，却已经将自己这三位丫鬟的所作所为听了个一清二楚。风瑶瑶的反应却是够快，柳烟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省心，不过还有一个……这丫鬟是叫什么来着？声音似乎有点耳熟，明明是个一点都不知情的小丫鬟，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赶在柳烟之前护着她，听起来又不是什么机灵的性子，那就只能是真的对她非常忠心了。

　　这次事情解决了，倒是可以记一记这位小丫鬟的样貌和名字。

　　看到这里，乾英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五！”乾英帝暴喝出声，一双已经浑浊过半了的眼睛瞪大，“混账东西，你在做什么？！”

　　直到乾英帝都走到自己面前了，炎明信才如梦初醒——刚才炎凉那一手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他脚都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了炎凉就倒地上，风瑶瑶几乎是紧接着就开始了她的表演，后来又是彩织和柳烟一个接一个的，炎明信上一句还没消化完毕，这几位丫鬟就又给他塞了一句，整个过程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罢了，炎明信怎么可能来得及反应！

　　看见炎明信毫无愧疚悔过之意，反倒仍是满脸凶恶的样子，乾英帝气得胸口都在疼：“孽障！还不跪下？！”

　　炎明信稀里糊涂地下意识跪下了，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他连炎凉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这几个宫女怎么一个个地全都说是他把炎凉给踹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