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自从那天炎凉亲口承认了自己有心上人,还亲口承认了那张明显用了不少心思的药方正是出自心上人之手，风瑶瑶就有了一种上中学的时候跟女同学交换了小秘密的感觉,觉得跟大佬关系拉得更近了,也胆子大了一些。
这天，风瑶瑶考虑再三，还是去了炎凉面前：“殿下……我能不能，能不能在长乐宫角落里烧个纸钱？”
炎凉抬眼：“纸钱？”
“对……”风瑶瑶说着还是有点怂怂的,她也知道古人在这方面看得比较重，长乐宫里烧纸钱肯定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尤其是她灵魂都来了个穿越,神神鬼鬼的未必就无迹可寻……
可是风瑶瑶又出不了皇宫,要是在长乐宫外烧纸钱就更不方便了，万一被人撞见了那是有可能给七公主殿下带来麻烦的。
没有办法,风瑶瑶只能来求炎凉：“就是……就是烧给去年通州那里对我有救命之恩的老婆婆的。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不被那些黑岩山的山匪抓到，老婆婆怎么都能再过几年清闲日子，她前一天还在跟我说大孙子考上了秀才，就要回来了呢，第二天那些杀千刀的畜生就……”
虽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可是提起那天的事情，风瑶瑶仍旧记忆犹新。
那位老婆婆用自己的命，换了风瑶瑶一命。
而且后来……那些山匪连老婆婆的尸身都不放过，专门弄去来引她现身！
风瑶瑶知道当初在黑岩县最大的客栈里面大概发生了什么，她也想不管不顾直接过去把老婆婆的尸身换回来，好歹、好歹要让老婆婆入土为安啊！
可是不行。
风瑶瑶很清楚,老婆婆是为了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她必须好好逃命，护住自己这条老婆婆拼了命保下来的性命，才算对得起这恩情。
最后风瑶瑶支撑不住的崩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听说了这群山匪把老婆婆尸身随便扔去了荒山野岭，让野兽分食干净的传言。这个传言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虽然后来风瑶瑶遇见了炎凉，和炎凉提起过这件事，风瑶瑶也知道了这个传言十有八九不是真实的，老婆婆的尸身早在那间客栈就失踪了，但是风瑶瑶仍旧无法真正释怀。
至少……在今天这种时候，风瑶瑶想给老婆婆烧点纸钱，聊以慰藉。
炎凉看了看风瑶瑶那难得沉重的神色，也在记忆里找出了那个风瑶瑶口中的老婆婆究竟是谁。
今天，正是中元节。风瑶瑶遇见那位老妪之后的第一个中元节。
“嗯。”炎凉点了点头，“去吧，做得小心点。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要是不够了，去找柳烟。”
风瑶瑶：“……！”
风瑶瑶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
说实在的，风瑶瑶也就是大着胆子来试一试，她自己都不觉得炎凉有多大的可能同意。结果炎凉不仅一下子就同意了，还表示出了支持她的态度？！
“……谢殿下恩典！”风瑶瑶当即就对着炎凉行了一个大礼。
看着风瑶瑶行完礼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的背影，炎凉也想起来那个什么黑岩山了。从通州带着风瑶瑶一起回到京城之后，没过几天炎凉就在乾英帝面前话里透露出了自己在通州寻找神药的时候，有个叫黑岩山的山匪寨子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阻力，她死里逃生才终于将神药安安稳稳地送到了京城。
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满脸委屈与后怕地诉说着这些事情，乾英帝又是感动于七公主的孝心，又是恼怒那群不长眼睛的山匪居然敢欺负到七公主头上来，险些害得他都没有办法得到神药。
于是，乾英帝当即就下了命令，派人前往通州剿匪。
世道虽乱，皇权仍旧强势，有了乾英帝这个近些年来几乎不怎么管事的皇帝陛下亲口下的命令，别说区区一个黑岩山了，就算是整个通州，也招架不住。那些曾经在通州为害一方居高临下的山匪，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再也没有了当初山大王的威风。
没了黑岩山这一大患，通州的官府就不至于再被山匪牵制，落到通州知府风昌海手里的实权就会大上许多。
更何况炎凉在离开风府的时候专门给风昌海提醒过，她回宫之日就是黑岩山的死期，等到乾英帝派下的人过来，早就有所准备的分场合积极配合一举剿灭了黑岩山，让深受山匪迫害的通州百姓无不击掌叫好。
风昌海最看重的功绩和声誉，就这么被炎凉送到风昌海手中了。
除了对沐清眠不会计较任何代价之外，炎凉心中的账一向算得很清楚，风昌海确实是省了她不少力气也帮了她的忙，所以炎凉大大方方就赠予了风昌海足够的报酬。
不过炎凉也从来都不是烂好心的人，她将一手好牌送给风昌海了，风昌海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稳住将其好好利用，就是风昌海自己的事情了。
依炎凉的眼光来看……除非走了天大的好运，通州的土皇帝，也就是风昌海这辈子仕途的终点了。
.从柳烟那里拿齐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风瑶瑶专门在长乐宫里选择了一个非常隐蔽、周围也没有什么可燃物的小角落，确认了安全措施都做到位了、不会不小心触发火灾，风瑶瑶便一边给老婆婆烧纸，一边低声念叨着：“……您在下面一定要好好的啊，这点钱拿去吃好点。要是不够的话您给我托个梦，我下次给您多烧点……”
“哪来的烟味儿？”忽然有一道明显带有嫌恶之情的声音响起。
风瑶瑶一抬头，看见了珍珠拿手帕捂着鼻子正朝这边走来。
风瑶瑶：“……”
长乐宫总共就这么大，炎凉又是个不喜欢下人太多的主子，这些时日过去，下人们彼此之间也没有谁不认识的谁的。大家都是同事，相处起来关系怎么样风瑶瑶也很清楚，这个珍珠吧，就是整个长乐宫里头最不待见她的那位了。
风瑶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这人了，反正自从第一次见面，她礼貌友好地笑脸相迎对方却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后来也是各种在她旁边阴阳怪气没事找事。风瑶瑶觉得这人怕不是需要看看郎中。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珍珠一样神经兮兮的，时间长了风瑶瑶也打听到，珍珠之所以这么针对自己，是因为嫉妒自己得宠。
按照长乐宫原来的格局，下人之中柳烟是头一份的，然后就是彩织和珍珠不相上下，彩织略胜一筹，可是等到她一被七公主殿下带回来，柳烟地位仍旧不可撼动，风瑶瑶却成了仅次于柳烟的大丫鬟，彩织跟珍珠之间的差距越来越明显，珍珠对此十分意难平。
风瑶瑶当时满脸都写着问号。
什么鬼……珍珠眼里阶级序列这么森严苛刻的吗？长乐宫里面就这么几个人，当老三和当老四区别真的很大吗？而且柳烟小姐姐那是真的要能力有能力要颜值有颜值，彩织也是个非常老实纯善一心向着大佬的可爱小姐姐，两个人都有着明显的优势和闪光点，与之相比，风瑶瑶实在不知道珍珠是有什么功劳在身上了，总是这么一副长乐宫欠了她的嘴脸。
自己来之前长乐宫是什么个格局，风瑶瑶确实不知道，她只知道在自己来了长乐宫之后，压根就没见这珍珠作为一个宫女做了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也就跟大部分下人一样把自己本职工作完成了而已，还老是喜欢拉着彩织说小话，拖低优秀员工的工作进度和效率。
至于风瑶瑶自己，长乐宫里但凡是个有点脑子都知道她和其他下人压根不是一个体系里面的员工啊！七公主殿下吩咐下来让她做的，整个长乐宫除了她还能有谁做得来？当然了其他人的任务风瑶瑶自己也做不来，各司其职的事情，老摘着自己苹果眼红其他人香蕉干什么？
不过风瑶瑶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人和人相处起点矛盾摩擦多正常，珍珠顶多也就是酸她几句对她哼哼几声，无视掉就行，风瑶瑶也不怎么在意这种泛泛之交的态度。要是真的为这么点破事去找柳烟或者七公主殿下了，风瑶瑶自己肯定占理，但是总有种幼儿园小朋友告老师的幼稚感，没什么必要。
看清楚了风瑶瑶在干什么，珍珠当即就惊叫了一声：“呀！你干什么呢？！怎么能在长乐宫里烧——”
风瑶瑶没跟她客气，直接出言打断了珍珠的话：“殿下同意了的。”
懒得跟你废话，主子都同意了，没你什么事儿。
珍珠被噎了一句，顿了顿，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殿下同意了……殿下同意了那是给你的恩典！你就还真的这么不知好歹，肆无忌惮起来了？长乐宫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得你这样——”
“珍珠！你在这儿啊。”彩织的声音突然传过来，一看风瑶瑶和珍珠两相对峙彼此都没什么好脸色的样子，彩织就差不多明白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了。
彩织的眼珠子转了转，马上就像是没有看见风瑶瑶一样，拉着珍珠就往外走：“我正找你呢！我要去内务府一趟，你跟我一起吧！”
自从御花园五皇子那件事之后，炎凉就专门单独在书房面见过彩织一次，提点了这个小丫鬟几句。从书房里出来之后，彩织兴奋激动得脸都涨红了——殿下、殿下夸赞她了！
于是，彩织就更加勤勤恳恳地在长乐宫里伺候着，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等着柳烟分派下来事情还要想着办法地尽可能多教她一些，而是自己主动去跟在柳烟身边学，还自告奋勇地担下了几件事，长进的速度让柳烟无比欣慰。
如今的彩织和以前那个有些呆呆愣愣的小丫鬟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机灵聪明得多。风瑶瑶对七公主殿下的忠心程度不在彩织之下，彩织很清楚风瑶瑶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在长乐宫烧纸钱，背后肯定是有七公主殿下肯首的。
珍珠到底是彩织来到长乐宫之后关系最亲密的小姐妹，彩织也不想看到珍珠平白无故地得罪了风瑶瑶。把珍珠拉走的时候彩织转过头快速对风瑶瑶露出了一个有些歉意的笑容，替珍珠赔了个不是，风瑶瑶对彩织的观感还是非常好的，也就很善意地回了彩织一个笑容，表示自己不会追究此事。
然而珍珠却根本没有体会到彩织的用心良苦。
将珍珠拉走一段距离之后，彩织就放松了手，珍珠立即挣脱开来，一脸的怒气。
彩织无奈地笑了笑：“珍珠——”
“别跟我说话！”珍珠粗暴地打断了彩织的话，“好啊，我真是没想到，居然连你也学着那些人一样，巴结讨好瑶瑶！”
彩织一愣：“……什么巴结讨好？”
“装什么呢？”珍珠冷笑了一声，拍了拍自己刚刚被彩织拉过的袖子，“你们不就是看着瑶瑶又在七公主这里受宠，又入了四公主的眼，是头一号的大红人吗！所以一个个的都恨不得在她面前摇着尾巴百般谄媚！”
彩织这才搞清楚珍珠什么意思，连忙解释道：“不是的，珍珠，你误会了！我——”
“我误会你什么了？”珍珠的态度咄咄逼人，“是我误会你最近对瑶瑶越来越卑躬屈膝，还是误会你整日里就知道癞皮狗似的跟在柳烟姐姐后头？！你多厉害啊，现在你都快要跟柳烟姐姐一样平起平坐了！人往高处走嘛，我能不知道？！踩高捧低多正常！你现在发达了，我这个不会奴颜媚骨的怎么能学会你这能耐？！”
彩织不可置信地看向珍珠：“……你怎么会这么想？”
“什么我怎么会这么想？不是你们就是这样看待我的吗？！”珍珠哈哈大笑，像是根本听不懂彩织在说什么一样，只是自顾自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越说越激动，“是！我现在拍马都赶不上你了，你当然看不起我这个拖你后腿了！可笑我还一直把你当姐妹，一直为了你好提醒你不要着了瑶瑶的道、不要跟瑶瑶同流合污！结果呢？！”
彩织：“……”
彩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样子的珍珠……让彩织感到无比陌生。
珍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彩织发现自己明明每一个都能够听懂，可是拼接起来就压根不懂得珍珠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场争吵最后以彩织的沉默和珍珠的转身跑开终结的。
因为珍珠声音太大离得又近所以被迫听了个完整版过程的风瑶瑶：“……”
她是知道这个珍珠有毛病没错，但是不知道这个珍珠能有毛病成这个样子啊？
这都是何等感人的逻辑？她都快要潸然泪下了，嫉妒别人比自己有能力，自己又根本追不上，就自顾自地立了一个举世皆浊我独清的人设来自我陶醉自我感动，还要把自己错误的观念强加在正常人身上，正常人不听她的就是奴颜媚骨自甘堕落？！
哇，你好棒棒哦，要不要我给你鼓个掌啊？
而一口气跑出了长乐宫的珍珠，还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哭哭啼啼的。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珍珠恍然惊觉，自己居然跑迷路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珍珠这才心里有些发慌了——说到底她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就算悄无声息地死了也根本不可能在这皇宫里激出半点涟漪的！
珍珠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她们这些要在大容皇宫里面做事情的下人，对于大容皇宫的基本情况还是知道得差不多的。虽然珍珠对这里十分陌生，但是也能够勉强认出来，她现在是跑到蒹葭殿附近了。
蒹葭殿，是贾淑妃所在的宫殿。
意识到了这点，珍珠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一样的光彩。
……贾淑妃，正是三皇子的生母。
如今五皇子炎明信已经是彻底与那个位置无缘了，就在炎明信被贬为庶人流放之后没多久，太子那边又接连爆出几个严重的事故，乾英帝震怒，太子之位被废，回归了大皇子身份的炎明仁自顾不暇，就连一向以性子温和著称的卢皇后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脾气日益见长。
不管对风瑶瑶的意见有多大，珍珠也确确实实因为风瑶瑶的缘故，对于后宫的局势有了比一般的宫女更多的了解——风瑶瑶可不仅仅是去坤宁宫给四公主殿下逗趣，七公主殿下帮风瑶瑶求得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官名，让风瑶瑶可以有资格去后宫中各位贵人的宫里为她们提供一点娱乐消遣，不然的话，单单一个坤宁宫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整个坤宁宫现在只能用鸡犬不宁来形容，后宫里也传出来了一些类似于“没想到卢皇后和大皇子殿下居然这么久还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这样对卢皇后和大皇子能力提出质疑的声音，珍珠听这些声音听得多了，也就觉得大皇子殿下不过是个庸才。
所以，五皇子和大皇子这两位可以说是都折戟沉沙了，那剩下的皇子里……不就只剩下一个三皇子可能性最大了吗？
.坤宁宫。
卢皇后看着院子里那一片深红的血迹，眼神冷得吓人。
就在刚刚，坤宁宫里查出来了两个蒹葭殿的奸细，一并打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