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世界五

　　筑基医修仿佛看出了他的意图, 本着济世救人之心, 急忙阻止：“前辈, 您可要考虑清楚，修士有孕本就不易，高阶修士尤甚，您今日若下了这个手, 日后可能就不会再有子嗣了。”

　　叶征不屑一顾，他甚至有些自嘲地想着，自己当然不可能再度有孕, 孽徒如果还敢再……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了！

　　见他心意已决, 医修咽了口口水, 硬着头皮继续道：“况且, 况且此时堕去胎儿, 于您的修为有损，元气大伤，恢复不易啊！”

　　叶征只道了一声“滚开”，蓄满灵力的手掌眼看就要重重拍到小腹处，突然有一张传音符飞速来到眼前。

　　他皱了皱眉，暂时停下动作，听取传音符中的内容，这一听, 他便再也顾不得堕胎之事，至少现在不行。

　　扔下一块中品灵石，叶征立刻离开医馆, 而后撤去掩身术法，恢复原貌，御剑返回混乱战场。

　　传音符是发过来请他支援的，继上次灭杀了三只血影之后，如今又有元婴后期的血影出现，而且一出现就是十只，人修这边紧急出动了大量高阶修士，前两次灭杀血影的方法如今看来行之有效，他们打算继续沿用此法，但此法之中，他是不可或缺的主力，所以他必须到场！

　　大局为重，叶征只能选择先行返回混乱战场，加入灭杀血影的行动。

　　这高阶的血影灭杀本就不易，每增加一只，就要多耗费数倍功夫，如今一出现就是十只，当叶征赶到之时，战况已经十分胶着，他的加入让众人压力顿减，灭杀行动也逐渐步入正轨。

　　经过十数天的戮战，虽然灭杀不易，但高阶血影的数量确实在一只只地减少。

　　然而，突变就发生在仅剩两只血影之时！

　　原来不只人修这边发现了成群出现的高阶血影，妖修那边也有这种状况，这一次，也出动了大量高阶妖修灭杀血影，哪知且战且走，眼看就要将这一批的血影灭杀完毕时，两方修士竟然就这么撞上了。

　　场面一时变得十分紧张，又是敌对双方的大量高阶修士，又是尚未灭杀完毕的高阶血影，大家都杀红了眼，围攻血影的同时，竟然又开始了一场人妖双方的大战。

　　原来只有一方敌手，如今变成两方，又是高阶修士齐聚的场合，几番缠斗之下，人妖双方都陨落了不少，血影本就是由混乱战场上的血气凝结而成，尚未被灭杀的几只元婴后期血影，此时又吸收了高阶修士的血气，力量不减反增。

　　混乱战场存在日久，血影的出现正是由于其内产生了某些变异所致，如今高阶血影扎堆频出，预示着此等变异越发严重。

　　人妖双方高阶修士的这场遭遇战突然打响，为了抢占先机，便都发信回驻地求援，于是，人修金丹修为以上、妖修七阶以上的修士全部赶往大战之地，混战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双方的驻地，就只剩了筑基修为的小辈。

　　与此同时，随着战况日益激烈，血影得到了充分的滋养，愈发壮大。然而此时的主战场已经转移到人妖之间，低阶血影都被随手灭杀了，高阶血影本就需要多位高阶修士联手，此时谁也腾不出这个空闲来解决，就只能被动地防御。

　　眼看着，再度吸收了大量血气的高阶血影修为愈发凝实，再不灭杀，必成大患，可相比而言，人妖双方是更加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而血影再如何成器，也不过是历练之物罢了，从元婴中期的血影出现开始，至前段时间出现元婴后期的血影，这中间隔了几十年的光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再度进化为化神期，况且，元婴到化神是何等艰难，他们下意识地就把这种进阶规律迁移到血影身上。

　　因此大多数修士心里那杆秤，还是偏向了人妖大战这一方，有些修士纵使对血影十分忌惮，裹挟在巨大的浪潮之中，想要独自对付血影亦是独木难支。于是，在大战中得到喘息之机的血影，便肆无忌惮地疯狂吸收血气，增强自身力量。

　　混乱战场平时是没有化神期修士驻守的，只有发生了倾尽两族之力的大战，才会有化神修士参与进来，谁也没想到，这场从灭杀血影开始的遭遇战，竟会演变成这等惨烈局面。

　　战至后来，双方均知此次定是不能善了，不约而同地双双联系战场之外的老祖求援，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不只是传音符，连更加高阶的传音灵器也无法联系到战场之外，这个情况一经发现，瞬间引发一众的恐慌情绪。

　　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头，原先以为短时间内绝不可能进化的元婴后期血影，在吸收了大量高阶血气凝实自身以后，竟然双双融合，一举迈入化神之阶，而且，一出现就是两只。

　　两只化神血影的出现，惹得整座混乱战场天摇地动，加之这地方本就是由两方老祖以绝**力加上精妙阵法，在乾阳界中重新开辟出来的一方空间，许是感应到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即将发生，混乱战场自动关闭了出入通道。

　　于是，在此刻的混乱战场之中，人妖双方修为最高的老祖，均只有元婴大圆满以及十二阶顶峰，而原先被忽视的血影，却有两只到达化神修为，形势骤然之间急转直下，人妖双方忽然就成了化神血影口中之粮。

　　******

　　突如其来的天摇地动，让原本留在驻地的筑基小修们也知道事情不妙，有007帮着实时监控叶征状态的叶卿，所知道的比他们详尽万倍。

　　化神血影出现，混乱战场自动关闭出入通道，叶卿已知此事绝无可能善了，其余筑基修士们已经全部聚到一起，唯独叶卿一个人窝在帐中，他也没干别的，只是割破了手腕，让身体里的血液流到身前整齐摆放着的一个个玉瓶之中。

　　这些原本是用来装丹药的瓶子，因他有心磨炼丹术，在妖族时便收集了不少玉瓶，以备不时之需，结果这些瓶子没有用来装丹药，却先装了他的血液。

　　九尾赤狐一族的血脉孕育不易，除了母体养护，在胎息显露以后，便需时不时以九尾赤狐的血液滋养，叶卿原本是打算徐徐图之的，倘若叶征师父留下了腹中血脉，他隔段时日放出一瓶子血，也不是难事，然而这一番峰回路转，直接让形势演变成如今这样。

　　在封闭的混乱战场之中，两只化神血影面对这一帮人妖修士，无异于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即便能拖延些许时候，最终也必是十死无生的结局，修为大境界之间的鸿沟，比想象中要宽广得多。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终究不是一句空话，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混乱战场里有叶卿在，便是这唯一的一线生机。

　　从古至今一脉单传的九尾赤狐一族，在这乾阳界之中享受了泼天的好处，最易飞升，又能涅盘重生，相应地便也有使命加身，九尾赤狐天生具有无与伦比的净化之力，化神血影出现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了天道的牵引之力。

　　他可以奉献自己以化解这一次的灭顶之灾，但是，一旦使用了血脉净化之力，这具身体便不复存在，叶征师父腹中的小家伙需要他的血液滋养，动手之前，他得为小家伙准备好足够的血液。

　　填满整整五十个玉瓶，几乎废了叶卿整具身躯里一半的血量，若非时刻运转着医修功法支撑着，此时恐怕早已晕厥，装丹药的玉瓶里都设了禁止，防止药力外泄，此时用来保存血液，百年内足以维持其新鲜度。

　　五十个玉瓶，就是五十年！

　　这已经是他所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在五十年之内涅盘重生，五十年内，小家伙若是出生了，那他便没有了涅盘的机会，死路一条；超出五十年，他若还没有涅盘，那么小家伙没有了血液的滋养，只会胎死腹中，如此，就相当于他任务失败，也是死路一条。

　　这还是叶征选择留下这个孩子的情况下，如果叶征最终还是选择堕胎，那他立刻就是死路一条。

　　三死一生，他如今又要跟天道赌一把，就赌他能不能在五十年之内，涅盘，重生！

　　袍袖一挥，将五十个装满血液的玉瓶收回储物袋，叶卿御驶飞炎剑，爆发了全部灵力赶往战场中心。

　　007看着他这种堪称疯狂的赌徒行为，纵使心惊胆战，却也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它只能陪着叶卿赌一把了，不赌，混乱战场毁了，叶征会死，任务必然失败，赌一把，虽是三死一生之局，好歹有那一线生机存在。

　　筑基修士御剑的速度不快，等叶卿赶到战场中心时，场面已堪称惨烈，此等绝境，人妖两族终于破天荒地暂时放下了仇恨，共同对付化神血影，两方精通阵法的修士合力布下的遮天掩月围困大阵，已然岌岌可危，阵法力量不足，均是由修士们主动献祭，填补阵法。

　　一个一个的元婴修士和大妖们填上去，漫天的血雾充斥四野，绝望的情绪笼罩在所有人与妖的心头。

　　然而，便是这等燃烧生命之举，现在看起来也撑不了多久了，化神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

　　叶卿赶到的时候，正是叶征即将步入阵法之时，经历过长久的厮杀，此时所有人都是萎靡而狼狈的，叶征也是如此，他身上遍布血痕，发丝凌乱，满脸脏污，唇角血迹流过下巴，滴滴落在身前的土地上，他用重剑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走上先前那些填阵修士们的后尘。

　　终归是要去的，谁也逃不掉，在他们心里，死亡只是早晚的区别。

　　叶卿再度引爆灵力，顶着强烈的威压来到叶征身前，不给叶征张嘴的机会，他便将腰间储物袋塞入叶征手中，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一年一瓶，师父，保重！”

　　而后，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艳丽到极致的人形，变化为九尾赤狐原身。

　　随着净化之术的施展，血雾中那火红的身体缓缓上升到半空。

　　那是一道前所未有的奇景，九条血红的狐狸尾巴迎风飘舞，恍惚中，赤狐身边的血雾被净化了，那种净化之力，快速蔓延至阵法中的化神血影，悬在所有人头顶的死亡之魔，竟然无法抵抗这种力量，在净化之力中被寸寸瓦解，最终化为乌有。

　　与之一同灰飞烟灭的，还有整个混乱之地的所有血气，以及那头以身净血的九尾赤狐。

　　大劫过后，混乱战场前所未有的宁静，随着九尾赤狐的灰飞烟灭，剩下的修士们险而又险地躲过灭顶之灾，重获新生。

　　谁也没有去追问叶征，为何他的徒弟竟然会是一头九尾赤狐，先前同抗血影，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让在场所有修士奇迹般地摒弃了人妖之别。

　　******

　　这场深重的灾难过后，人妖双方不约而同地离开了混乱战场，九尾赤狐之举，也在短时间内传遍全界。

　　众人只知新一代九尾赤狐才刚现世，便以身净血，灰飞烟灭，偶尔的言谈之间，也是不胜唏嘘。那些抱了一丝希望，暗地里寻找宿光的人修与妖修，也终于完全死心。

　　至于九尾赤狐涅盘之事，终究只是久远的传说，烟消云散，却是真真切切被看在眼里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情终是渐渐平息下去，人妖之间虽然依旧没有往来，混乱战场却一直没有再被启用过，血影之害终究给了众修一个天大的教训。

　　叶征回宗以后，向掌门交代过收养叶卿的全过程，排除了勾结妖族之嫌，便回到洞府闭关，此后数十年，再未离开过洞府半步。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徒弟的身体完全消散之前，那双狐狸眼中所流露出来的哀求。

　　午夜梦回之中，一遍遍地回想起那段誓言，“倘若叶征师父未来有了孩子，却不爱护他，便叫我道途永绝，魂飞魄散”。

　　道途永绝，魂飞魄散……

　　叶征想到自己得了确切诊断之后，立刻就要堕胎的举动，莫非……果真是应了这誓言？

　　每一遍回想，就是一次思念，再加上那种漫无边际的深重歉疚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堕胎之事终究没有了下文，徒弟储物袋里那五十瓶鲜血，一年一瓶，他也在按时服用，徒弟已经没了，总该留下点什么的，他想，自己做为师父，总该为徒弟留下点什么。

　　叶征没有再练过剑，反而添了打坐修炼的习惯，虽然修为上精进不多，但一个周天便是数月，着实是打发时间的良方。

　　起初五年，身体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五年之后，他就察觉到自己的小腹开始微微隆起，每次打坐完毕再看时，隆起就越发明显。

　　到了第四十五个年头，腹部胀大得仿佛塞进了一个西瓜，让他连盘腿打坐都觉不便，身体的疲惫感也与日俱增，他索性便不再打坐，改为白日静坐，参悟功法，夜里则如凡人一般入睡。

　　这样一来，日子便越发漫长，也越发难熬，近来腹中的小家伙已经会动了，他从一开始的惊异无措，慢慢地转为视若平常，难堪的情绪已经渐渐地消散了，既然决定把他生下来，再难堪又能如何呢？

　　这日掐算着时间，再度饮下一瓶鲜血，这瓶之后，储物袋中的血液便只剩了五瓶，或许在全部饮尽后，小家伙就该出生了。他一直以为，叶卿是算好了量地给他留下血液的。

　　叶征抱着大腹躺回石床上，手里把玩着沾了血的玉瓶，眸色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此后侧着身慢慢睡去，沾了血的玉瓶却一直紧紧握在手中。

　　睡梦中，大腹又有了些动静，他已经习惯了，半梦半醒间，掌心贴腹安抚片刻，等到腹中的动静平息下来，才再度入睡，朦胧间，双唇微动，喃喃呓语，竟是那八个字。

　　“今生师徒，前世冤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会等包子出生才完，卿卿会涅盘回来接生的，然后才进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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