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五个世界(十一)

  交流赛上, 皮仪夏好好地出了一把名。

  不但一举洗脱了他“枪法臭”的名声,还因为没让X安的比分和他们出现明显差距而得到了不少同事的好感。

  连何监狱长都不像以前那么板着脸, 见到他时,脸色和缓了很多。

  这天,轮到他巡查。

  把随身带着的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又验过指纹,外层大门就开了。

  里面是一个一个的监狱小单间, 每个单间里都关着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犯人年纪各不相同,有大有小,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手上都是命案累累。

  皮仪夏挨个走了一圈。

  那些犯人里有几个看他是不常进来的新面孔, 凑到单间的铁门边上堆着笑脸跟他套近乎。

  要是放在以前, 皮仪夏理都不理。不过李双双教过他, 说这些人虽然凶残,却各有各的性格,有时候陪他们聊聊天正常。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绝对要保持警惕心。因为绝大多数犯人并没放弃逃出去的念头,只要有一丝短暂的懈怠,就可能被他们抓到机会,攻击狱警, 达到越狱的目的。

  皮仪夏把她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以前的世界里, 他确实听过类似的新闻。有犯人把狱警残忍杀害,抢了钥匙打开大门逃走。那个监狱的大门需要查对狱警的指纹才能打开,他们甚至把狱警杀掉后剁下手。

  主动套近乎的犯人们, 皮仪夏并没理他们。

  一切正常, 并没什么异样。他打开大门要出去时, 临近这边的单间里有个男人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带瓶好酒来,再弄点儿花生米。”

  皮仪夏听他说得古怪,转头看他一眼。

  那男人看着差不多五十多岁,头发半黑半白,面色红润,整张脸上最显眼的是那两道高高吊起来的浓眉。明明比较普通的面相,因着那两道眉毛显得有些凶厉。

  皮仪夏想起来,当初他第一次过来巡查时,这人就曾经叫过他。不过当时他压根没理。

  这人说话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儿,难不成把他当成跑腿的了?

  皮仪夏同样没理他,仔细锁上门就离开了。

  路上碰到李双双,这姑娘正抱着包薯片在啃。看到他出来,随手递给他一片。

  他摆手拒绝,擦肩而过时,李双双随口问了一句:“里面没什么问题吧?”

  “没事,”皮仪夏回答,同样随意地说,“就是出来时,竟然有人朝我要好酒和花生米。”

  李双双往嘴里送薯片的手一顿,牙齿就咬空了,上下牙相撞,发出好大的声响。

  “是不是靠近大门那个里面的?”

  “你竟然猜得到?”皮仪夏说,“看样子他不是一两回这么干了吧。”

  李双双苦笑:“也不算。不过那是个死刑犯,前段时间判决刚下来,要执行死刑。”

  皮仪夏皱了皱眉头。

  他当然知道监狱里面的都是重刑犯,有的是无期,有的是等待死刑。正因为这样,他对里面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李双双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跟着他边走边说:“你知道吗?这人叫李食古,这名字挺怪的,难不成他爸想说他食古不化?不过他后来不走正道,成了黑-道上的老大,沾了不少人命,其他人干脆就叫他李食骨,骨头的骨。”

  “他因为什么被送进来的?杀人?”皮仪夏问。

  李双双摇头:“怎么可能?他这种大-佬,就算真的亲手弄出人命,手下自有一批替他顶缸的马-仔。单纯命案,根本不能让他伏法。他是因为生意沾了毒,国家严打,他撞到了枪口上,才被抓进来的。”

  贩-毒的?这就难怪了。

  想想边界线上缉-毒-战-士们洒下的鲜血,这种人下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死刑什么时候执行?”皮仪夏问。

  “应该不到一个月吧,”李双双唏嘘着说,“在监狱呆了好几年,死刑犯不知道见过多少。每个人死前的反应都不一样,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人间百态了。”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李双双眼见到了监控室,这才跟他分开,抱着零食进去。

  皮仪夏照样上班。

  第二天,他还是买了瓶好酒,拿着一小盘花生米进去。

  李食古见他来,眼前一亮,立刻坐到门前,和皮仪夏隔着厚重的铁门相望。

  皮仪夏把酒和花生米放到地上,没说话。

  李食古也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拧开了瓶盖,给自己倒上一杯。

  立刻有酒香飘出来。

  其他单间里的犯人们闻到了,大声鼓噪起来。

  还没等皮仪夏站起身警告他们,李食古已经抬起了眼皮,声音不高不低:“想跟我一起上路的就来喝。”

  他没刻意提高声音,整间牢房里大概只有离他比较近的几间听得清,其他人未必能听到他说什么。奇怪的是,他一开口,其他人立刻静了下来。

  李食古,在外面是黑-道-大-佬,在监牢里仍然是这些犯人们惧怕的存在。

  皮仪夏看到他端着酒的手稳稳地,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几杯酒下肚,李食古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有些红润。

  “小伙子要不要坐下喝几杯?”他问。

  皮仪夏摇头。

  坐这里喝酒?还是算了吧。

  李食古也不强求,自顾自地喝着。

  不多时,酒瓶里的酒空了大半,小半碟花生米也只剩下几粒。

  李食古斜着眼睛看皮仪夏:“年轻人太小气啦,花生米都不说多装一些来。”

  “你那么爱吃花生,下辈子就做个好人,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在外面,想吃多少花生就有多少。”皮仪夏怼了他一句。

  “你又知道我不是好人?”

  “在这里的,有好人?”皮仪夏嗤笑了一句。

  冤假错案确实偶有发生,但被关到中微第一监狱里的重刑犯,哪个不是审了又审,证据充足的情况下才送来的?

  关在这里的犯人说是十恶不赦都不为过。

  李食古再次端起了倒满的酒杯,却只是怔怔地看着,半天才叹了口气:“你说得对,这里面怎么可能有好人。”

  他似乎突然有了诉说的愿望,放下杯子,一指斜对面的那间牢房。

  “那里面的家伙,你认识吗?”

  皮仪夏回头扫了一眼。

  那个单间里面关着一个半长头发的男人,皮肤苍白,眼睛细长,右脸上还浮着一层淡褐色的胎记。

  他一直坐在单间的角落里,低垂着头,看起来特别老实,完全没有危害性。

  李食古说:“那家伙叫王双宁,是个强-奸-犯。”

  皮仪夏立刻把头转回来。

  这种人同样很恶心。

  “他最喜欢假装受伤的弱者,利用其他人的同情心,把人骗到他的住处弄晕。如果骗到的是男人,他就直接把人分尸,尸块放到冰箱里当做菜的食材。要是骗去的是女人,他就把人先强-奸再杀死,死后分尸,埋到院子里的大树下面。”

  皮仪夏听得直皱眉头。

  这哪是什么强-奸-犯,这分明就是变态杀人狂了。

  “他被抓到的时候,冰箱里满满地都是不同人体上的尸块,大树下面挖出来的拼凑在一起,据说拼出来的有十三个人,还有几个没能拼完整。还有那边那个,”李食古指向另一个单间,“那个人叫赵庆。”

  皮仪夏下意识地看过去,看到那是个看起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

  “那个家伙小的时候就是个熊孩子,去别人家里乱翻乱动,看到喜欢的就直接抱在怀里带回自己家。他爸妈不觉得他做得不对,要是别人拒绝他时,他们反倒怪对方太小气,不肯给。后来他再大些,上学了,看上同桌女生的包书皮,朝对方要,那个女生没给。他就干脆拿了块砖头,趁女生不注意时,朝她头上狠狠一拍。”

  皮仪夏眼皮直跳。

  李食古说的这些,只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无法接受。可是更让他奇怪的是,李食古到底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儿?简直像是亲眼见到了一样。

  “后来,那女生成了植物人,他则得到想了很久的包书皮。学校调监控查到了女生出事儿的原因,找到他家。他父母撒泼打滚地不承认,后来被告上法庭才老实很多,却又打起了同情牌,说家里多么多么穷,没钱赔,甚至还想引导舆论,说那个植物人曾经多刁钻多跋扈,好像这样就能为他打人这件事找到正当理由似的。你别说,还真有几个白痴被这种论调忽悠得深信不疑,觉得那小姑娘自己挨打也是活该,不然他为什么不打别人?”

  “……”

  “最后他家里还是赔了一笔钱,紧接着就立刻搬家,他还转到了新学校。他爸妈以为他从此能吸取教训,没想到随着他长大,开始变本加利。他朝他爸妈要钱,没要到,就怀恨在心,趁着夜里他们睡着后,拿斧子砍死了他们,又砸开家里柜子的锁,把里面的几千块钱全都装进了兜里。”

  说到这里,李食古停下来,喝了口酒润润喉咙。

  “大概觉得钱到手得太轻松,他干脆打算再抢几家,就去南方的大城市游玩。确实让他得手了两家,结果他进入第三家的家里时,有人起来看到,立刻就报了警。他这才被抓了进来。后来法医去看他父母的尸体时,发现他们两人的头几乎都被砸成了碎末,不知道这人到底和他爸妈有什么惊天大仇。”

  李食古一边喝酒吃花生米一边和他叨叨,几乎把监狱里那些家伙的底细叨叨了个遍。

  粗粗听下来,就会觉得这些被关进来的罪犯全是人渣,哪怕在监狱里关到死都不值得人同情的那种。

  不过,李食古没提到自己。

  皮仪夏也没多嘴。

  过几天,再次轮到皮仪夏当值时,李食古又朝他要吃的。

  大概是经历过一次的关系,这回皮仪夏没怎么为难,真的又帮他带了一回。

  李食古自斟自饮,喝得相当自在。

  皮仪夏见他喝了几杯,这才开口问:“看你是个明白人,说别人的事儿时头头是道,不像不知对错的,怎么还沾了毒?”

  李食古突然抬眼皮扫了他一眼。两人对视的一瞬间,皮仪夏有种错觉,似乎自己正被光溜溜地放到显微镜下被人研究,或许每个细胞都瞧得清清楚楚。

  这眼神也太特么锐利了!

  “你猜?”他说。

  “不猜。”皮仪夏回答得很干脆。

  就像李双双说过的那样,这人手上还真有几条人命。只不过那时候他小弟多,随便指一个,再往对方家里放上些钱,自有小弟为他打生打死。

  开始李食古说自己的事并不多,直到他偶尔冒出一句其他人听不懂的家乡话时,皮仪夏很自然地回答了一句。

  李食古愣了一下:“你能听懂?你是天阴村的人?”

  ……我不是天阴村天阳村的。只是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我在其他的任务世界里听过,甚至用过。

  皮仪夏没回答,没解释。

  李食古真把他当成了老乡和后辈,干脆改用家乡话交流,言语间透着亲昵。

  皮仪夏开始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后来在他的自述里才慢慢推断出来,天阴村是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有弯来扭去的亲戚关系。

  后来一次天灾,大水冲了天阴村,大部分人都被淹死了,包括李食古在内的少部分人逃了出去,却就此失散。

  李食古骨子里比较重感情,以为皮仪夏是天阴村的后人,说的话私人了很多。

  他甚至主动跟皮仪夏聊起他自己的家庭生活和感情生活,最后还隐约透露了一句他虽然是个正常男人,但精子成活率不高,所以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

  “你是天阴村人,就和我的孩子差不多。”他说。

  “……”

  听到他的话,皮仪夏并不觉得荣幸。

  不过,皮仪夏终于明白了李食古是怎么进来的。

  这人手上有人命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偏偏因为有小弟顶罪坐牢,警方根本拿他没办法。最后还是在他的住处搜出了毒-品,这才把他抓了进来。

  “皮梧夏是吧?”李食古语重心长地说,“你千万记住一件事,那就是这辈子都别沾毒-品,那东西能把人变成鬼,你永远想不到人心到底有多恶。”

  皮仪夏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点点头。

  毒-品确实能把人变成鬼,不然怎么把看着这么精明的你都给弄进来了呢?

  自从那次聊完之后,皮仪夏就被调进了监控室,再没去巡视过。

  某一天,他突然接到上面的通知,说第二天要对一批重刑犯执行死刑,法警数目不够,让他临时顶上去。

  这事儿听着不靠谱,不过他已经在李双双他们嘴里听说过先例,接到通知时虽然意外了一下,却没觉得多不可思议。

  坐车跟其他法警到法场之后,皮仪夏见被带过来的这些犯人里面,除了李食古外,还有几个当初他提过的人。

  比如说王双宁,再比如说赵庆。

  李食古和先前在牢房里没什么不同,一脸平静,目光平和。

  倒是王双宁,明明是个杀人分尸的狠人,按说胆子应该不少,不然也不会办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他嘴里一直骂骂咧咧地,也不知道是想借此壮胆,还是心里真的不服。

  那天在监狱里皮仪夏见他一声不吭,还真以为他是个内向的家伙,此时才知道他骂起人来比谁都凶,说的脏话前所未有地难听。

  赵庆则是个彻头彻尾的怂货。车开到刑场时,他就瘫在车里,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下车,后来还是几个法警直接把他从车上扯下来的。

  扯下来之后,他仍然腿抖得没法站立,满脸都是鼻涕眼泪,苦苦哀求着拉他下来的法警们枪下留人,留他一条狗命,他这辈子愿意当牛做马地报答大家。

  这些人当然没当真。

  他们当法警这么多年,早见惯了类似的场景。有人一把把他抓起来,哥俩儿好似地挎着他的脖子,这才把他推推搡搡地弄到了行刑地。

  赵庆再次大声哭了起来,边哭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皮仪夏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下,不由相当无语。

  这人竟然在喊他的爹娘救他,偶尔还加上一句“杀自己的爸妈,又没杀外人”。

  都多大的人了,还一碰到点儿事就喊爹喊娘?这人压根就没断奶吧?

  话说回来,他的爹娘要是地下有知,知道他们的混蛋小子说这种话,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把他生下来。

  不过,要是真有知的话,估计被他弄死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皮仪夏眼睁睁看着这几个犯人都被拉到一边,正要说些什么,就看到李食古对领头的法警说了一句什么。

  那个法警回了一句。

  李食古又说一句,法警回头看了看皮仪夏。

  皮仪夏有些不太妙的预感。这次被临时调来充当法警,他本身已经不太愿意,狱警当得好好地,谁想无缘无故就沾上人命。

  哪怕对方是罪犯也一样。

  正祈祷李食古不要出什么夭蛾子时,法警对他招了下手。

  皮仪夏立刻走过去:“有什么变动吗?”

  “李食古说,他希望由你来行刑,送他这个同乡人上路。”法警说着,还有些怀疑地打量了一下他。

  面前这个人和李食古是同乡吗?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想当初,追捕李食古时,他们查了多少资料,研究了多少跟李食古有关的东西。

  毕竟,李食古是国内有名的黑道大佬,以前从没听说过他跟毒-品有关,结果突然传出他贩-毒的消息,还一犯就是大案,这件事甚至都惊动了上面的人。

  连抓捕都是调用了非本地的那些警力和军队,生怕被李食古逃掉。

  皮仪夏看了李食古一眼,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却没说出去。

  他想告诉李食古,他根本不是那什么天阴村的人。

  只是李食古看着他的目光平静又平和,让他觉得这件事或许不应该出自他的口。

  “我枪术不好,你还真信得着我。”最后,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交流赛上以绝对优势成为个人第一,连X安的人都比不过你。这种人还叫枪术不好的话,我不知道什么才叫好了。”李食古立刻说。

  皮仪夏挑了下眉毛,没说话。

  以李食古的身份和影响力,他猜得到这人在监狱里肯定很有地位,绝大多数犯人都听他的。不过没想到他竟然连狱警的个人资料都弄得到。就是不知道李食古了解的是全部狱警还是只对他一个有兴趣。

  “我们是同乡人,你亲手送我一程,送我回乡。”李食古看着皮仪夏的眼睛说,声音称得上诚恳。

  皮仪夏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看看旁边要么骂骂咧咧要么吓得都尿了裤子的几个人,他甚至油然而生一种对李食古的敬意。

  不管这个人的人品怎么样,犯了多大的事儿,起码心理素质还是够硬的,面对生死都能保持平淡,看着不卑不亢,压根没露过怯。

  不愧是当过老大的人。

  等到一切就绪之后,皮仪夏举起了手里的枪。

  枪声响起,李食古的两眉中间出现一个弹孔。他的身体晃了晃,向后倒下去。

  旁边有验刑的人立刻过去检查,最后确定这人确实已经死亡。

  皮仪夏看着手里的枪。就这么会儿的工夫,他已经杀死了一个人。

  虽说是任务世界,里面的人却是真实的。哪怕李食古主动要求他行刑,毕竟他杀人是事实。

  说来挺奇怪的。都说杀人偿命,但古往今来,刑场上的刽子手却从来不用担负什么责任。

  难道这就是官方肯定和私下下手的区别?

  皮仪夏想了很多,直到最后有个法警扯了他一把,提醒说:“回了。”

  他这才知道,验尸阶段已经结束。

  跟车回去之后,把枪支上缴,又换下那身警服,他没有回中微监狱,而是回了家。

  家里,一个矮矮小小的身影正坐在沙发上喝牛奶。听到门响,林生转头看过来,见是他,立刻又把头转回去。

  过了一会儿,林生才再次惊讶地看过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皮仪夏笑了笑,没回答,直接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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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今天开始,恢复日六千的更新。

第153章 第五个世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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