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放假
跟佳佳闺蜜那么多年, 她的心思言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陆倾北说慕总已经告白了, 佳佳却平没有像平时那样嗤之以鼻表达厌恶, 反而异于往常的安静，有时候还会有点小苦恼。
可能连佳佳自己都没发觉, 她其实对慕寒已经产生感情了。
那天烧烤之后，佳佳提前离了场，言桑实在担心她，便也跟了回去。
看着向来潇洒自在的佳佳突然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言桑不由深叹了口气。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感情上的事不像其他，别人说再多也没用，只能顺其自然, 让她自己慢慢感受醒悟。
也许陆倾北是对的，现在帮不了，最关键的时候推上一把才最有用。
临近元旦, 学校里四处洋溢着临放假的欢悦感。
今天下午有两节专业课, 放学回到宿舍也才四点多, 几个小妮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商量着晚饭怎么解决。
婷子用手顺了顺被风吹的头发：“我想去东门美食街吃炒年糕。”
“我最近减肥, 酸奶水果就可以。”佳佳捧着平板坐在桌子上继续打游戏。
“静儿，你想吃啥？”言桑身子向后仰了仰，看向一进宿舍就爬上床的静儿。
“哎～”静儿突然深深叹气，神色怅惘, “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佳佳喝水全喷了出来, 幸亏手快, 不然直接可以给平板洗澡了。
“没想到冬天快来了, 你却还在发春。”佳佳撇了她一眼。
“在我二十几年人生中，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美男跟我擦肩而过，却一个也不曾为我停留，这种悲痛欲绝又有谁能懂？哎～本宫今天没胃口，你们去吃吧！”静儿哀怨冲她们挥了挥手。
“那好吧，既然你不去我就带回来吃了，什么煎豆腐啊，炒年糕啊，五香春卷之类的，桑桑你还想吃啥？”婷子冲言桑挤了挤眼。
言桑立马会意：“那边有家炸鸡柳和骨肉相连味道特别好，我们可以去试试。”
“男人难道比吃的还重要？”言桑终于忍不住，上前笑着拽了一下她衣服。
沉默了会儿，静儿从床上一跃而起，床板被震的“咯吱咯吱”响。
她握紧拳头：“不行，我觉得还是吃饱才有精力找男人！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吃饭！”
说罢，立马穿上袜子溜下床。
刚走出宿舍楼，静儿的手机便突然响起来。
“哎呦，稀奇，昨天让你打游戏没时间，现在想起我了？”
“你来干嘛，来了我还得陪你！”
“好吧好吧……真麻烦！那你多带点钱，过来请我吃好的！”
佳佳与言桑互视了眼，纷纷两眼茫茫，满头雾水状。
挂了电话，静儿突然停下脚步：“你们元旦有什么活动？”
言桑不假思索：“我应该会回家。”
佳佳手臂搭上言桑肩膀：“我也回家。”
静儿看向婷子，后者则有些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带男票回家见父母。”
静儿羡慕嫉妒恨地向上翻了个白眼，小脸耷拉下来：“看来只有我一个人留宿舍了……”
婷子不解：“你家不就在本市吗？这么近怎么不回去？”
“方勤宇元旦休假，非要来我们学校看看……”静儿说罢，撇嘴嘟囔了句，“真是的，就花花草草加几座小洋房，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方勤宇？！”
几个人清一色震惊而又八卦的小表情。
婷子意味深长地“哎呦”两声：“早知道兵哥哥要来，我们就提前改变行程了。”
佳佳附和：“也是，还能蹭顿好的。”
言桑：“说不定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咱们还是别凑热闹了。”
静儿像是听到多大的笑话，扑哧笑出了声：“你们瞎扯什么呢，不可能的事！我跟方勤宇在部队大院里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二十多年了，水滴都石穿了，我们连火星子都没擦出来！”
“不过……”言桑坏笑，“你们现在可都是干柴啊！”
“言桑！真是人不可貌相，自从谈了恋爱后，你这小脑瓜里黄豆浆是日渐增多啊！”静儿上前要去抓她，两个人围着佳佳婷子笑闹着往门外走。
鹅蛋黄一般的夕阳缓缓沉落，校园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安宁。
*
晚上洗完澡，言桑纠结了会儿，最终还是把自己元旦回家的事微信告诉了陆倾北，等了半个多小时还见他没回，言桑关上电脑准备睡觉。
等她爬到床上，陆倾北突然打电话过来：“小桑，我刚刚在开会。”
男人气息微微紊乱，似是在上楼梯。
她轻笑，柔软的嗓音里带着暖洋洋的气息：“辛苦了，我已经躺被窝了~”
“好幸福，我还要吹会儿冷风才能到家。”
出了大厅，陆倾北转身走向停车场：“机票给你定好了，估计过一会儿航班信息就会发到你手机上。”
“机票？”言桑起身，突然手足无措起来，“陆倾北，我……”
“坐一夜火车太累了，我又不能陪着你，那样我不放心。”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可是……”言桑攥着手机犹豫。
“不用考虑了，乖乖听话，嗯？”他柔声哄着，嗓音低哑迷人。
“嗯。”女孩瓷白的小脸上氲着红晕，温顺应声。
“不过……”她这察觉出哪里不对劲，“刚开学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坐火车来学校？”
话音落下，空气也跟着安静下来。
男人明明听到了问题，却故意沉默不回答。
言桑似是明白了什么，耳根子也变得软烫烫的，是想跟她一起吗？
陆倾北坐在驾驶座上，唇畔噙着笑，也不拆穿她，柔着嗓音轻唤：“小桑。”
“嗯。”言桑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
“我想你了。”他的低喃穿过耳朵几乎酥到了她脑髓里。
*
言桑到家时大概下午三四点的样子，承哲还没放学，言妈妈也在上班。
言桑走到厨房转一圈，现在做饭还太早，妈妈和承哲都要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饭做好也该冷了。
好长时间没有见小月月了，一想到那个追着她叫“姐姐姐姐”的可爱丫头，言桑就忍不住嘴角上扬，拿出手机找到堂哥的号码拨出。
“喂，言桑吗？”堂哥那边似乎有点吵，嘈杂的欢笑声透过话筒传过来，愈显得这里的一室冷清。
“嗯，哥，我回来了，学校元旦放了三天假。”
言桑走到饮水机前接了大半杯热水，又兑了小半杯凉水，低头抿了口：“月月呢，我想找月月玩。”
“放假了啊，我跟你嫂子现在带着月月在爷爷家呢，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可能怕言桑听不见，堂哥的声音有点大，一旁的老人家听到后连忙询问是谁。
“爷爷，是言桑，刚放假回来，要找月月玩呢！”
堂哥也没避讳，拿着手机直接应声了。
听到老人熟悉的声音，言桑不自觉握紧手中的杯子。
“是桑桑啊！来，爷爷跟她说两句！”老人家伸手接过堂哥的手机放在耳边，眯着眼睛唤道，“桑桑啊？”
言桑听着苍老低哑的声音，鼻子不由得蓦然发酸，她尽力克制自己微微颤抖着的双手：“嗯，爷爷。”
“放假啦？”老人家生怕她听不清自己说话，和蔼的声音放大。
“嗯，元旦放了三天……”
“好！放假好啊！”老爷子连连点头，“我们现在老宅，你堂哥一家都在这呢，菜刚点好，还没出锅呢，你也过来吧！咱们一家吃顿饭！”
言桑握着杯壁站在原地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老爷子见她不说话，又连劝了两声：“过来吧，爷爷奶奶好久没见过你了，想得慌，小月月也在这里，叫上承哲一起！”
“承哲他还没放学。”言桑低低回了句。
“还没放学啊，没事，那下次再让他来，停会儿让你哥开车去接你，好吧？”
“不用了爷爷，”言桑连忙拒绝，“不用麻烦了，我坐公交过去。”
“好，那你跟你堂哥说，爷爷奶奶在家里等着你！”
堂哥接过电话：“要我去接吗？”
言桑将仅喝了一小口的水全部倒入水池：“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行，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嗯，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言桑默默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儿，电视柜上放着几幅全家福的相框，从她五六岁到二十岁，照片里却一直都只有三个人，妈妈，弟弟和她。
通往老宅子的街道依旧零星地残存着童年的记忆，两旁的梧桐树上偶尔飘落下一两片枯黄的叶子，言桑将两只冰凉的小手放在上衣口袋里，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黑色的雕花铁门低头走了进去。
站在一旁自顾玩乐的小月月第一个发现她，放下手中抱着的小狗，兴奋地扑了过来：“姐姐！姐姐！”
坐在客厅里说话的众人一听连忙走了出来，见小月月抱着言桑的胳膊叫“姐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堂哥站在原地笑着纠正：“傻丫头，她是你姑姑，怎么叫起姐姐了！”
言桑红着脸弯腰将小月月抱入怀中，轻轻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鼻子，小丫头一听爸爸这么说，抱着言桑的脖子羞涩地叫了声“姑姑”，随后又立马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了言桑肩膀上。
“对嘛，应该叫姑姑，叫姐姐辈分就乱了！”老爷爷拄着拐杖刚乐呵呵地说了两句。
小丫头又猛地抬头，偷吃糖果一般笑嘻嘻看着言桑又大叫了声“姐姐”。
在一片无奈的笑声中，言桑又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来来来，桑桑，要上菜了，快来坐奶奶身边！”老太太身边留着一个位置，招呼着她过去坐。
言桑抱着小月月缓缓走了过去，看两位长辈都落了座，一屋子人也纷纷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大伯和伯母，大伯家的两个孩子，堂哥和堂嫂带着月月，大学毕业了半年的堂姐带着自己的未婚夫，他们家也就她一个人……
虽是李家的亲孙女，却跟着妈妈的姓……
将小月月抱在自己大腿上，言桑低头盯着桌沿，情绪蓦然有些失落。
一双漂亮的竹筷子突然塞到她手中，言桑抬头惊讶地看着笑容亲切和蔼的奶奶：“我们家桑桑好久都没回来过了，今天得多吃点啊！”
言桑压抑住内心翻涌的酸楚，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爷爷，你看月月这小丫头，桑桑一来完全连我这个亲妈也不要了，就只知道粘着她姑姑了！”坐在对面的堂嫂故意开玩笑。
“麻麻，我爱你～”小丫头一听自己妈妈这么说，连忙一个吻飞了过去，惹得一桌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言桑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腰，眼眸微弯，夹了一块嫩香的炒鸡蛋放在她嘴边，小丫头嘴巴长得大大的，一口猛地吞下，两只小手抓着菜不忘往嘴巴里塞。
“这不错，平时吃饭都是追着赶着哄着的，今天你姑姑在，吃饭也不用操心了！”堂哥瞅着小丫头揶揄。
“哎，桑桑今年多大了呀？”伯母吃着饭突然问了一句。
“过了年二十二。”言桑老实回答。
“都二十多了，也不小了，在学校里谈男朋友了吗？”
“嗯。”言桑点头，低头继续吃饭。
“桑桑都谈对象了啊？”老爷子欣喜地看着她，不由得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那边一个小孙女估计也有十八九岁了吧……”
老爷子刚要说下去便被老太太使劲拽了拽衣角，老人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乐呵呵地招呼着大家吃饭。
言桑眸色黯淡了下来，边笑着喂小月月吃东西边往自己嘴里麻木地塞着奶奶夹过来的肉菜，嗓子里一片苦涩，食不知味。
晚上，言桑坐着堂哥家的车回去，一个人沉默地靠着后面的黑皮座椅，听堂哥堂嫂聊着生意上的事情。
“对了，言桑，你真的交男朋友了吗？”
“瞧你问的，这种事情还有假的吗？”没等言桑回答，嫂子便接过话来。
“嗯，也是，也到该交男朋友的年纪了……”堂哥握着方向盘若有所思，“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和你嫂子看看，也帮你把把关。”
“等到到时间了我就带回来。”言桑两只手抱着并拢的小腿，拿出手机看了眼，八点半，还有半个多小时。
“哥，在前面的步行街停一下，我下去给我妈还有承哲买点吃的带回去。”
“他们回家了吗？”堂哥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
“都是九点左右才能回来，家里没吃的。”
“你在这坐着，我下去买。”堂哥说着便独自开门下了车，等回来时拎着一大包熟食交给言桑。
言桑接过，将身体往前挪了挪，看着趴在堂嫂肩膀上半眯着眼昏昏欲睡的小丫头轻笑：“月月，姑姑要回家了。”
小丫头一听她要走，立马站起身子，胖乎乎地小手不停揉着眼睛。
“月月，要不要去姑姑家睡觉？”言桑笑眯眯地看着她引诱。
小月月看了眼言桑，又看了眼妈妈，撇着嘴巴左右为难。
“好啦好啦，下次再去姑姑家玩，下次姑姑来接你。”
言桑亲了她一下，小丫头也立马回了她一个吻，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
“言桑。”
下车之前堂哥突然叫住她，言桑回头。
堂哥坐在驾驶座上冲她微微一笑：“交男朋要多长个心眼。”
言桑轻扬着嘴角：“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家里还跟她刚走的时候一样，都没回来。
言桑将手里的熟菜一一摆放在餐桌上，一个人坐在灯光黯淡的客厅里发呆。
陆倾北突然打来电话，这让她有些意外，因为他之前有发信息说晚上还带几个学生做医学实验。
“我还以为今天你没空呢。”言桑笑踢掉拖鞋，两条腿蜷缩在沙发上，搂着抱枕在角落里窝成了一团。
“今天晚上的任务提前完成，”他笑着喝了口水，喉结滚动的声音缓慢而真实，“我的假期也正式开始了。”
“打算做什么？回家吗？”
“嗯……一个好朋友最近结婚，可能明天早上就要赶过去。”他将手机用肩膀夹住，两只手空下来清洗杯子。
长长的沉默，言桑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桑桑？”他将玻璃杯倒扣在流理台上，边用纸巾擦着手边柔声轻唤。
言桑捂住嘴巴哽咽，压抑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头一点点埋进抱枕里，耳朵却紧紧地贴着手机，好像那是她唯一的光热和依靠。
她从来不肯去爷爷奶奶家，不是她不懂事不孝顺，也不是因为她恨自己的父亲，只是她不敢。
那道尴尬的亲情就像一道伤疤，每次相见都是血肉模糊，她小的时候特别恨父亲，弟弟出生没多久就被妈妈发现了婚外情，并且还有一个比弟弟大两岁的孩子……
这么多年他们三个相依为命，日子一天天熬过来，也就对这个不太熟悉的生父无所谓了……
但今天看到他们一家人和睦幸福的模样，看着爷爷奶奶对自己流露出可怜同情的神情，言桑只觉得一股说不出心酸苦涩堵在胸口，压的她闷闷的疼……
“我前两天给承哲发短信，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打篮球，你猜他怎么回我的？”陆倾北突然转移了话题。
“怎么……回……”尽管言桑极力压抑着情绪，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一说话就痛的发紧。
陆倾北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声音，一瞬间心尖似乎被千万只针头刺过，密密麻麻的痛。
“就两个字，没空。”他温和地笑了笑，似乎想用情绪感染安慰她，“看来承哲有点排斥我，想让他承认我这个姐夫真的要好好花点心思。”
言桑吸了吸鼻子，勉强地笑了两声，最后笑音销匿，低低的抽噎声响起，再一点点的变大，鼻子微堵着传来几声咳嗽，委屈而无助。
陆倾北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沉默地听着她失控的哭声，薄薄嘴唇一直紧抿着。
“桑桑……”等到哭声渐弱，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他才开口轻唤了声，微微的颤抖，几不可察，“不哭了，哭多了对身体不好，我心疼。”
“对不起，陆倾北，我……”言桑低哑着嗓音道歉。
他温柔打断：“我很欣慰，女朋友遇到烦心事能在我面前哭诉，桑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还有我。”
“嗯……”她心底蓦然一软，吸了吸鼻子，“承哲快要下晚自习回来了，我得去卫生间洗一下脸。”
“好，”他轻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