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从得知谢琏生病的消息,明珠的心一刻也没有放下去过,加之连日赶路,已是劳累至极,今天见到他安好的样子,一时间松了口气,只觉得昏昏欲睡。

  小福子已经派人将明珠安全到达的消息送去了城外王修竹的住处。

  她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事情,两个眼皮子开始打起了架。

  少女穿着一身借来的灰布棉衣,头发也只是挽了起来并没有多余的坠饰,那向来明艳的五官此时略显疲惫。谢琏将那荷包紧攥在手中,自从明珠将它放在他的手中后,谢琏便一直握着,就是连明珠想要看一眼都不给。

  其实他更想要握着明珠的手,可怕唐突了她,只能暗自忍耐着。身上本来还有几分病态的,见了她,就全好了。

  “明珠,你先去睡一觉吧,方才已经让小福子整理好了一间厢房出来。”他很想让明珠就睡在这里,可是毕竟屋里多病气,传染了她就不好了。

  明珠勉强打起精神,看了谢琏一眼,便自觉的将鞋袜给脱了,往榻上爬去,哪里还顾得了谢琏此时砰砰乱跳的心脏,只觉得一颗脑袋昏昏沉沉只想立马睡去才好。

  她自觉的钻进了被褥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来,咕哝道:“我就睡一会儿,你不要吵我。”

  “……好、好。”

  谢琏刚来青州城时,生活处处还是按照在齐都般精致的,可是这里流民遍地且家家贫穷,就连那知府大人过的也很是拮据,他便没有再像从前般,只跟众人一样。从前身在富贵处,无法切身体会到百姓的生活,如今到了这里才知苦处,他本就是良善之人,从小又被时时规劝教育,自是日日勤勉了些。

  他是男子,苦是该苦了些。可明珠不同,这件屋子里本就潮湿阴冷,她又一路赶来甚是疲惫。谢琏便叫小福子将炭火烧上,还将手炉一并拿了来,全都塞到了被褥里。

  屋里一时之间被哄的暖融融的,寒风拍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往外看去,只有一片青葱绿色立在寒风萧瑟中,来往的内侍婢女皆穿的厚重,本应该是极冷的,何况谢琏如今的身子。

  可他此时还维持着之前半坐在床榻上的姿势,四肢都僵硬了却不敢动分毫。枕侧是明珠均匀的呼吸声,带着浅浅的香气在屋里缠绕,他只要一低眸就能看见她安静的睡颜,可他偏偏不敢去看,动也不敢动。

  床榻其实很大,足以容纳两人,中间还空了好些空间,可谢琏却感觉他们两个人此时是紧紧的贴着的,不是身体的距离,而是心。

  青州城如今全城戒严,瘟疫横行。来此的人该要多么大的决心,或者说里面该是有多么重要的人,必定是愿意以命想送的。可霍明珠再如何说,也是个齐都出生长大的娇滴滴的嫡小姐,却愿意信任他到此地步,让谢琏如何不感动,他只觉得自己现下全身都流淌着滚烫的血液,烧的他想要出去吼一吼。

  那霍家的明珠,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身上,低头就见明珠微抬着双眸,声音细细小小的道:“你快躺下呀,坐着不累嘛。”

  “……好、好、”

  他笔挺的躺在被褥里,眼睛直直的望着头顶,过了好半晌,他才试探性的将那只放在他身侧的小手握住,慢慢的,无声的笑了起来。

  -

  方才青州知府来了一趟,谢琏立马穿衣出去了,二人在书房里商议了好一会儿才结束。谢琏正披着大氅坐在案桌后,他的腰上系着朱青色的荷包,上面栩栩如生的鸳鸯看的他是心间痒痒的,总是忍不住伸手摩挲几下。

  那上面写的名字不是谢琏,是阿蛮。

  谢琏脸庞微红,连那眸子也雾蒙蒙湿润了起来。这名字是他的乳名,只有皇后皇上叫过,旁人也只叫过他殿下,他实在是无法想象,明珠唤出阿蛮二字时,是怎样的语气,是怎样的神情,那……必定是极好的。

  小福子给谢琏续上了热茶,便见他一脸呆呆的,自从明珠来了后,那嘴角都是上扬着的,只把旁人酸的不得了。

  “殿下,这是霍小姐给您绣的?瞧瞧这绣的,跟真的似的,奴才记得霍小姐从前最讨厌这些东西,这荷包想必是花了她不少的心思,可见对殿下的心意。”

  小福子抻着头想要看个清楚,谢琏却拢起大氅盖了个严实,不说话低着头翻起了面前的文书。可其实唇角却翘的越来越大,满脸都写着‘这是我的不给你看’。

  “哎呦,”小福子连忙将眼睛捂住,还笑道:“可真是酸死奴才了。”

  “明珠醒了吗?”

  “还在睡着呢,霍小姐真是累极了,这天都黑透了,要不差人将霍小姐唤起来吃些东西再睡?”

  谢琏站起身来,道:“你让厨房先做着,我去叫她。”

  说着,便朝着寝屋走去。

  天色昏沉,屋里只燃着细微的烛火,谢琏轻声进去,坐在床边轻看着她的睡颜,见她睡的昏沉,还打起了鼾声,便觉得欣喜,弯着腰细细的打量了她一会儿。

  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念想,明珠五官生的极好,他也是许多人夸赞的好相貌,如此他们两个人是顶顶相配的。

  目光又落在了那轻启的双唇之上,十五岁的少年郎,情窦初开的年纪,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作响,他也不知为何,竟忽然低头。

  那一处,想象中甜美又柔软,可实际,他却是头脑空白,直到起身,还仿佛魂游天际,若不是那张红透的脸颊,他还不清楚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你做什么?”明珠揉着眼睛望着他。

  “我、我,”谢琏连忙将目光移开,摸着那有些灼热的唇,轻声道:“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你先起来吃完了再睡,厢房也准备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都让人置办上。”

  明珠在后面偷笑,看着谢琏紧张的不知所措的样子,也没有拆穿,只是装作困惑的道:“我方才怎么觉得……”

  “觉得怎样?”他立马回头问道。

  明珠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肚子饿了。”

  到了这里才发觉青州城内被瘟疫闹的人心惶惶,那些流民为了活命为了出城甚至聚众闹事,也幸亏谢琏来时带着不少宫中的御医,此时正聚在一起讨论方法,现下的当务之急便是从朝廷中运来的物资迟迟未到,因为走的是陆路,难免慢了一些。

  青州知府已经打开粮仓赈灾,可据知府大人说青州城连年贫困,那么一丁点的东西也实在是无济于事。

  谢琏却记得清楚,前些年青州连年丰收,如今却连赈灾的粮食都拿不出来。当年在任的大人如今早已经调到齐都任职,且那人风评甚好,政绩也突出,绝不会作假。那必定是现下有人私吞。

  “即使如今朝廷赈灾的物资迟迟未到,可在我来之前,明明就运过来了一批,怎么会像如今这般,”他抿唇,吩咐小福子备好衣服,道:“既然传给我的话当不得真,便去亲自看一看。”

  翌日。

  谢琏颇为无奈的看着身旁的青衣小厮,此人粗眉黄脸,鼻翼旁还有麻子,瞧着难看极了,身高也矮的很,只到谢琏的肩膀处,见谢琏望着自己,明珠整理了衣裳,弯腰伸手道:“公子您先走。”

  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谢琏轻笑了声,将她的手拿过来攥着,又从怀里掏出了白色布巾围在了她的口鼻处,仔细叮嘱道:“这瘟疫本来就是要人命的,去了那里,你且跟在我的身后,旁人与你说话也不要应,切记保护好自己。”

  他们二人身上都带着御医制的香囊,去一小会儿也是没事的。

  各地运来的赈灾的物资都由青州府专门派人接洽管理。下头来报的说是物资都分配到灾民的手中了,人人都称赞大齐的朝廷,且现在除了瘟疫不好治理之外,灾民基本都已经安置了。如今闹事的,是那些不知感恩的人,拿了朝廷的物资,却还想要好处。

  可一路上却并不是如此,这些日子谢琏一直病着,便在府中没有出门,只与手下的官员商讨着。

  有年老者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伸手朝着过路人讨要吃食,可如今的青州城人人自危,谁会做那好心的人?且不说遍地的尸骸,光是那一声声孩童的哭泣就足够让众人湿了眼眶。

  染上瘟疫的人都被送到了城西的一处宅院里去了,他们现下改道直接去了百姓最密集的地方,入眼便是那随意打骂众人的官兵,那些百姓皆是瘦骨嶙峋,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根本不够抵御初春的冷气,更别说如今还有瘟疫横行,这样下去,得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街道旁边设着施米粥的棚子,如今正是中午,有官兵站在那里施粥,百姓就一个个的排着队。

  他们早早就下了马车,如今正是步行前来的,他们二人身上都穿着粗布麻衣,更别说明珠还将自己给画丑了,除了谢琏脸上干干净净的,乍一看两人与这些人无二。

  等排到了他们,二人领着米粥下去,只见那里面清水寡米,甚至还掺杂了些细砂粒,根本就咽不下去。

  明珠端着碗蹲在地上,瞧着身旁那正端着碗喂怀中孩子的妇人,道:“我听说朝廷派人送来赈灾的粮食一车车的,怎么到了咱们手里便这么一些,果腹都不够,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且小声一些,被那些官爷听见了,又是一顿毒打,”那妇人靠近,舔了舔干涩的唇,道:“能有些米汤就不错了,前些日子连米汤都没有,也不知活活饿死了多少人。”

  明珠跟谢琏混迹于灾民之中,才将将打听了个清楚。这青州府的官员向来是不办事的,与当地的富豪相互勾结,如今朝廷赈灾的米粮钱财大多数也进了这些人的腰包,那谢琏在他们的口中也是个不办正事的闲散王爷,来到青州城只与那些官员勾结,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

  谢琏跟明珠面面相觑。

  待看到那一车车运往粮仓的车马时,二人才站起身来。

  那运粮食的车并没有封盖起来,反倒是露出车里满满的粮食,周围都有官兵在四周,也不怕有灾民前来闹事情,这么做,也是好让人看看他们并没有贪了去,而是满满当当的都运进了赈灾的粮仓里。

  小福子并一众侍卫都乔装在四周,随时保护着谢琏与明珠的安全。谢琏紧紧的盯着那辆过路的马车,忽的攥紧了拳头。

  明珠见他一副出奇愤怒的模样,上前握住他的手,小声问道:“怎么了?”

  “那辆马车的声音不对,听着不像是装满粮食的声音,反倒是空的很。”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往旁边一看立马有侍卫近前来,听了谢琏的示意,那侍卫假装弯腰捡东西,捡起地上的石子便射了过去。

  习武之人内力深厚,掌中射出的看似是一粒小石子,可是威力足以让一辆马车倾然崩散。

  车板碎裂,那车上的米粮瞬间散落了满地,与此同时,那马车的中间显然隔着一块木板,下面空旷一粒米都没有,只有上方那么一小块空间是用来盛米的,正是造了个米粮满车的假象。

  那些官兵匆忙应急,却见旁边的灾民却愤怒的大骂起来。

  民怨从来都是最有力的。长久的空腹,连月大雨导致家离破散的痛苦,统统的发泄了出来。

  “如今都这样了,可这些官员们想到的还是从中捞些油水,人命在他们眼里竟是如此低贱。”

  明珠上前握住谢琏的手,用那张显得普通的脸望着他,双眸却是一如既往地灿灿生辉,道:

  “我知你此时心中愤懑,现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这些灾民安置下来,让他们不用像如今这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朝廷以及各地派送来的米粮还在路上,可王家的铺子就在青州城附近,如此,也能支撑上几日了。”

  不等谢琏将消息传给王修竹,那人早就带着好几辆车的米粮钱财摇摇摆摆的进了青州城,此外还运了不少的珍贵药材来。

  他本身就是个商人,眼前虽说有不少的商贾不肯出资,可是这也正好是个打好名声的好时机。不然王家的商铺也不可能会遍布全国,赚的满身富贵。

  不像其他闭门不开的商户,凡是在青州城的王家商铺都开着大门,门口设者粥铺还有衣裳铺子,全部免费接济灾民。

  这下子,可让青州城的大人们羞愧的不敢出门了,那王家的粥全不掺杂一点东西,且都熬的粘稠,喝一口便肚腹满满,饱腹的很。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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