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夏莲刚在楼下看了一会儿春晚，也觉得有些无趣，整台晚会乱糟糟的，空有一副盛世新春的气象，却没什么节目值得看的，她正在梳妆台前卸妆，回头就见自己丈夫推了门进来，于是笑道：“父子俩聊什么呢？”

　　沈之介道：“没什么。”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她，“明河这次拍的这个电视剧，剧组里头有什么年轻漂亮的女演员吗？”

　　“看你说的。”夏莲是知道他的个性的，表面看着开明，其实骨子里还是一派老式读书人的作派，平时从来都不喜欢关注娱乐圈里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突然间这样问，肯定是有原因的。她道，“偶像剧嘛，什么东西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年轻漂亮的女演员。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

　　“你儿子刚刚从我这里把老田送过来的那块玉给拿走了……”沈之介靠在床头，笑眯眯地打量着妻子说。

　　“怎么啦？”夏莲故意道，“你这当老子的心疼啦？”

　　这说的那里话？沈之介莞尔。说到底都是些身外物而已，外行瞧着好看，见多了也就那样。

　　“明河从小就拿这些石头当玩具，你见他什么时候稀罕过？但是这一回可有点儿不一样，他从我这儿把那玉死活给要走了，还说要自己刻，我说要帮他他都不稀罕。”

　　“我只是怕他吃亏，毕竟娱乐圈里头鱼龙混杂，别再被什么人给骗了。”

　　沈之介之所以说这个话，不是没原因的。

　　想当年沈明河初初入行的时候，签的也是一家业内有名的大公司，叫做“华娱”。只是年轻人不经事儿，签约之前没有仔细调查清楚，不知道“华娱”其实很擅长捆绑炒作。

　　沈明河进公司后，“华娱”对他还算重视，陆续给他接拍了两三部青春偶像剧，其中有一部叫做什么《星星上的恋人》，女主角是沈明河同公司的艺人姚心羽。这部剧播出以后，收视率不错，口碑也可以，沈明河和姚心羽也因此凭借这部剧有了点儿水花，于是公司干脆就趁热打铁，把他们两人捆到一块儿炒。

　　沈明河在感情上是个很较真的孩子，可是在这件事上，却没有太大意见。沈之介和夏莲冷眼瞧着，沈明河刚开始对那姚心羽似乎也有点儿意思，只是这姑娘后来慢慢红了，就有点儿看不上沈明河，话里话外，都是沈明河捆绑倒贴的她。于是明河也就慢慢跟她疏远了，倒是姚心羽，迄今为止有事儿没事儿还是喜欢把沈明河给拉出来，正炒反炒，炒得没完没了，言下之意沈明河暗恋她，对她各种爱而不得辗转反侧，惹得沈明河十分不高兴。

　　“华娱”跟红顶白，在这件事情上自然无条件地偏向当时日渐走红的姚心羽。偏偏姚心羽翻脸不认人，认为沈明河不识抬举，她拉着他炒作是给他面子，他还不高兴，简直就是给脸不要脸！于是经常明里暗里地排挤沈明河。时间长了，“华娱”也就越来越不重视他。沈明河不服气，跟“华娱”打了几场官司，才算是勉强解了约。

　　至于这场官司究竟赔了多少钱，沈明河没说，沈之介也就没问。但是沈之介猜想，他之前好不容易攒的那点儿家当应该都赔了个精光。

　　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开着那辆小福特，住的也是自己租的房子。

　　前些年沈明河去北京上大学的时候，沈之介曾经给他在学校附近买过一套商品房，不过那房子周围环境不太好，不是很适合明星名人居住，于是沈明河就自己租了一套单身公寓，就在市区，离他公司近，走路一会儿就可以过去。

　　“好汉不争爷娘财。”明河在外头栽了这么大跟头，吃了这么大亏，也没回来叫苦，更没伸手问家里头要钱。事实上沈明河自从大学毕业，就没有再问家里头要过钱了。他生活朴素，作风低调，吃穿用度都很简单，有时候即使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衬衫都能够反反复复地穿上好几年，从不铺张浪费。沈之介看着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到底是欢喜的，觉得自家孩子有骨气，又心疼他，因而沈明河一开口，他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就给他了。

　　可话又说回来，这事儿到底涉及儿子的终身大事，他就是再开明，也不能不管不问。反倒夏莲，很看得开，充分相信自家儿子的眼光。

　　“……你看那个姚心羽，你儿子不是很快就看出来她绝不是良配，立即就及时止损了吗？”夏莲笑着说。

　　人要等跌倒了才知道爬起来，这算是什么眼光？沈之介有些不以为然：“我也是怕他遇人不淑。你儿子你还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了，一直还都是……哦……单身狗一只……”

　　他没有经验！

　　“你还知道什么是单身狗呢！”夏莲都被他给逗笑了，说：“可不得了，你平时不是最讨厌这些莫名其妙的流行语吗？”

　　“我讨厌有什么用啊？”沈之介笑道，“儿子是混娱乐圈的，你又算半个文艺圈的，我总要与时俱进，才不至于与整个家庭脱轨嘛！”

　　夏莲笑得什么似的。

　　沈明河则躲在卧室里头跟上官月发消息。

　　本来他还有点儿担心会不会打扰到她，发了条消息问她是不是睡了，结果上官月调皮，马上就回了条消息告诉他：“睡了。”

　　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沈明河被她给逗得笑起来，故意问她：“那你怎么还能够回我消息啊？”

　　上官月答：“又被有的人给吵醒了……”

　　沈明河哭笑不得。

　　不用说，这个“有的人”肯定是指他了，他于是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

　　“骗你的。”上官月给他发回来一连串“笑哭了”的表情，道，“我正在看春晚呢。”

　　“真是个老实孩子。”她说。

　　从电视剧《归帝京》杀青到现在，沈明河空下来的时候补了很多上官月的采访，从而得出了一个结论，只要人家男演员比她小或者资历比她浅，而她又摆明了不想跟对方有所牵扯的时候，就会说：“那孩子……”

　　“哦……杜莫白那孩子啊，呃……我觉得，他很努力，很用心，在片场的时候也很愿意跟着大家学，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孩子……”

　　“……你说乔森吗？那孩子……那孩子还不错，谦虚，敬业，这次跟他合作拍戏我还蛮愉快的，也希望最后出来的作品大家都能满意吧……”

　　“……庄敏那孩子非常敬业。每次出工都会早到一点儿，提前到片场熟悉走位，我们合作还满默契的，也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继续合作吧……”

　　总是这样，“倚老卖老”，回答记者提问的时候经常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看似说得亲切热闹，可照沈明河看话里话外都透着两个意思，一个是“与姐无关”，另一个是“与你无关”！

　　上官月是很爱惜羽毛的，这些年来除了陆星辰，从来没跟其他男星传过绯闻，私生活干净得无可挑剔。

　　人也很亲切，一点儿明星架子都没有，对谁都笑嘻嘻的。剧组上至制片人，下到群演，全都一视同仁，从来没有看见她对谁冷过脸。

　　对他也一样。

　　看似亲切，可是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大家都是同剧组的演员，理应相亲相爱，互帮互助。

　　沈明河有点儿拿不准，她这句“老实孩子”里头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

　　两个人互道“新年快乐”。

　　上官月问他在干什么。

　　他说：“上网啊，跟大美人聊天呢。”

　　上官月很满意，发了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过来。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聊到了节后的工作安排。上官月大年初一也就是明天有一个新电影上映，从初二开始就要跟着剧组的人到全国各大城市路演，连年都过不好。出了这个新年就主要剩一些商业活动，近大半年之类都没有再进组的计划。

　　“你呢？”她又问沈明河。

　　沈明河正在考虑一部叫做《都市男女》的现代行业剧，这部剧的导演名叫兰江，沈明河曾经上过他的戏。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导，但是兰江做事沉稳，低调踏实，业内的风评还不错，对沈明河的工作也非常认可，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女主角则是80后女演员方晓，虽然不是什么大牌，但是口碑很好，属于典型的只有“逼格”没有人气的那一类。

　　兰江跟沈明河接触过两次，又打了几次电话，这部戏基本上谈得差不多了，只等三月份进组。

　　上官月听说他自有安排，也就放了心，笑眯眯地跟他又聊了一会儿，互相道了“晚安”，然后才挂了电话。

　　大年初一，由陆星辰和上官月主演的电影《亲密爱人》开始在京州的各大影院上映。沈明河抽了时间，特地去电影院贡献票房。等开场的时间，放映厅巨幅的荧幕上反反复复地播放着上官月和陆星辰合拍的某名牌手表广告。广告中上官月穿一袭白色套装，清爽干练，陆星辰也是西装革履，两个人男帅女美，英姿飒爽地走在繁华的城市街头，擦肩而过时，眼神交错，端的是一路火花带闪电，美得如梦似幻！

　　虽然不情愿，可还是必须承认，上官月和陆星辰看上去真的是很般配。

　　最起码，外形上是这样。

　　《亲密爱人》讲述的是都市女大学生尹雪和富二代精英男池睿之间的爱情故事。尹雪在大学读书的时候遇到了男主角池睿，两个人一见钟情。谁知道池睿表面钟情，内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跟尹雪谈恋爱的同时还跟其他女人有染，于是尹雪愤而分手，两个人一别经年，后来无意间重逢，池睿各种追，尹雪各种逃，中间还穿插了一小部分的回忆，最后是甜甜甜的大结局。

　　坦白说，这部电影的立意不高，甚至都谈不上什么立意，但作为一部纯粹的商业贺岁电影还是合格的。整个片子的剧情简单，有笑有泪，里面宝马香车，名酒美人，画面各种养眼，男主角各种帅，女主角各种美。

　　沈明河右手边坐着的大概是一个陆星辰粉丝，每次只要陆星辰出场，她就要“哇”的一声，“天呐”“好帅”“啊我死了”……这样没完没了地感叹，搞得沈明河很郁闷，因为周围人经常拿异样的眼神瞟她，累得沈明河也如坐针毡。

　　不得不好心提醒：“不好意思啊，请问您能小点儿声吗？”

　　那女生看看他。

　　顿了顿，又再看看他，显然是认出来他是谁了。

　　“请问你是沈明河吗？”那姑娘小声地问。

　　沈明河：“…………”现在倒是知道要保持安静了。

　　电影院里黑乎乎的，他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于是就把口罩摘了，没想到竟然被人认了出来。

　　“是……是吧。”他有点儿为难地说。

　　“哦哦哦，我也是你的粉丝啊。”那小姑娘有点儿激动地说。

　　哦哦，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还挺花心的嘛！沈明河心里暗想，嘴上却很客气，说：“谢谢。”

　　“这些人真是的，没事儿在电影院里面聊什么天儿啊……”

　　“就是啊，真是没素质……”

　　身后有人大声抗议。

　　沈明河一听，赶紧闭嘴，朝那个“粉丝”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希望她也保持安静。

　　那女孩点点头，神色还是有点激动。

　　大家继续看电影。

　　其实照沈明河的看法，陆星辰帅是很帅，只是演技还是有些被拔高了。陆星辰这些年纵横娱乐圈，可谓受尽追捧，然而过度的吹捧就是捧杀，演技跟几年前比好像一直都没什么进步，片中有几段台词明显有些生涩，表情也有些刻意。

　　身为演员，沈明河觉得什么都可以接受，就是不喜欢拍这样那样的亲密戏，但是这又无可避免。上官月在这部电影中有两个吻戏镜头，导演拍得非常唯美，但是沈明河的观感却非常非常的不好，不等电影散场，就出了电影院，头也不回地走了。

　　偏偏那半个粉丝还拍了张照片，发到了微博上，不一会儿，上官月就知道了他去看她电影的事情。特地发来消息问他：“电影看得怎么样？”

　　沈明河心说“不怎么样”。

　　犹豫了半天，才发了消息给她：“还行吧……”

　　“还行吧？”上官月奇了，“这就是不好的意思了？”

　　还挺有自……呃……挺谦虚的嘛！沈明河暗搓搓地想。

　　这种商业片，说白了，就是为了挣钱。赶上春节，很多观众也就是看个热闹，对片的质量要求也比平时要低，总归票房不会太差。

　　“也不是不好。”他说，“就是个别镜头对我有些不是很友好……”

　　“什么镜头呀？”上官月追问。

　　沈明河没回她。

　　不想告诉她，自己真的很不好受，有点儿吃醋，非常吃醋，相当吃醋。

　　犹记得有一次他接受媒体采访，记者问他对于拍摄吻戏有什么看法呀，他当时一脸没灵魂地回答说“没看法”。

　　“……大家都是演员而已，年轻演员拍吻戏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拍之前还是尽量刷一下牙吧……”

　　对于对手戏演员，这也是一种尊重。

　　看看，回答得多轻松，多专业，多淡定，可是现在，他却感觉很不高兴。

　　他想在这一点上，他是做不了一个专业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上来，我有空会修文的，亲们看到伪更请多多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