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破阵之乐(五)

  郑余余一直佩服关铭理智勇敢, 但是到了真正站在了人生分岔路口, 要做决定的时候,关铭反而是那种不会主动去选择的人。当初考大学, 郑老让他去警校, 他也就去了,毕了业之后顺理成章有了工作。关铭少有时候去想自己是否有其它的路可走,他活得又随意又没有目标。而现在到底要不要接着干下去,也要有人来推他一把。郑余余知道没人比他更合适做这个人了。俩人中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后果, 关铭这个人做错了一件事,就恨不得记一辈子, 永远都不敢再碰, 郑余余却不是,当初他们两个因为在一起, 郑余余做了不少勉强关铭的事情, 按理说他也该长记性了,该知道什么事勉强了都很难得到。但这个时候还是不行,郑余余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郑余余恨关铭总是自说自话,又痛恨自己蠢笨,有时候竟然真的被他骗了,看不出他的自说自话。

  “你去做手术, ”郑余余说, “不管好坏, 我陪你一起。你如果不做手术, 也不做警察了, 咱俩就没法在一起。”

  郑余余:“不是说我不和你在一起,是早晚还要玩完,那还不如谁也别耽误谁。”

  关铭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他俩无论是谁都对对方无法释怀,心里都还存在着那么一丝两丝的幻想,可是感情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就在彻底失败的那一刻都是爱着的,都在等着对方能给这段感情一次机会,但还是分开了。感情到底能有多稳固,实在是个不好说的问题,就算感情浓厚,分开了像是剖心挖肝,但也会分开。

  关铭如果不做这一行了,他不能保证不会更痛苦,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痛苦伤害郑余余。两个人相隔两个城市,又不能像别的异地恋人一样相处,爱到这样的程度,职业和爱情不能分割,幻想与现实,崇拜和爱慕,早已经混为一谈,关铭可以接受这个世界的潜规则,也能变成令人讨厌的中年人,但是郑余余却是不行的。

  郑余余:“我如果不能像现在这样全心对你的话,你肯定也不会爱我了。”

  “我也不想变得那么无聊,天天逼你工作和拒绝别人,”郑余余说,“事实证明,我变成那样,你也不喜欢。你不能再把我变成那样,你知道的,这其实完全取决于你。”

  关铭无语:“你这人不讲理啊,不能全赖我吧?”

  郑余余问司机:“小哥,你觉得呢?”

  小哥被他忽然点名,说:“啊?这个,哥,我不知道啊。”

  “谈过恋爱吗?”郑余余问。

  小哥:“没得。”

  郑余余:“哦。”

  “但是大哥,”司机跟关铭说,“我给你讲,我妈跟我说过了,跟媳妇吵架,认错就对了。”

  关铭:“……”

  司机说:“都是你的错,你就对了。”

  郑余余:“……”

  关铭说:“你妈说得对。”

  司机:“都是经验之谈。”

  “下回我给你介绍对象,”郑余余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我有个朋友刚分手。”

  司机吓了一跳:“男的女的?”

  郑余余:“女的,警察,可以吗?”

  司机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没有说自己的微信号。

  关铭说:“刘洁又分了?”

  “对,”郑余余说,“我想杜绝她复合的可能性。”

  关铭说:“越难越爱,人都这样,你别看不起她。”

  郑余余有些意外,说道:“我看不起她?”

  关铭却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说道:“你有点。”

  郑余余反思了一下,觉得好像是有一些,但看不起这个词用得还是挺刺人的,他心里是尊重刘洁的。

  司机说:“哥,你们是警察啊。”

  “是,”郑余余说,“你这出租车有户吧?”

  “有有有,”司机说,“都有,哥你聊这个就有点没意思了啊。”

  司机大概二十四五的样子,胳膊和额头晒得黝黑,还挺健谈,郑余余想,就短短三两年,大家的观念都不一样了,很多年轻人愿意接受和自己性向不同的人群了。

  司机又问关铭得了什么病,劝关铭,现在连粉碎性骨折也能治,不要太害怕。郑余余心想:“他怕什么,怕的是别人。”

  关铭不欲讨论自己的腿,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于是说道:“都按你说的办,我什么意见也没有。”

  郑余余说:“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希望你做手术。”

  “我也说了,”关铭说,“那我就做。”

  郑余余被他噎住了,说:“那咱们在谈啥呢?”

  关铭:“不知道。”

  郑余余想通了,因为他可以替关铭做决定,却没办法替他承担后果,他感觉不安,所以总想向关铭索求一些保证,尽管这样的保证关铭早已经给了,就连此时此刻,关铭也又说了一遍:“只要你开心就行了,出事我担着。”

  郑余余说:“我没办法替你,如果能我都想替你受罪。”

  “我知道,”关铭说,“知道,不用说。”

  司机:“我靠。”

  郑余余:“?”

  “你俩整得我都哭了,”司机夸张地操着南方口音道,“这么感人的吗?”

  郑余余:“你误会了,我俩普通朋友,分手了。”

  司机:“那现在在一起啊,哥,我给你俩绕了半天路了,没发现吗?”

  “别绕了!”郑余余看了眼手表,赶紧说,“你是我哥,赶紧回局里啊。”

  已经晚了,卢队回分局了,看见他不在岗,问了一圈没找到人,怒不可遏,微信上找人,偏偏郑余余的微信还没好,连发数条还没收到消息,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问:“给你发微信你为啥不回?你长胆了!”

  郑余余准备好跪下认错了,手机却被关铭拿走了,说:“卢儿,我下午审范常志,问出了点儿事,丰队核对的范常志游戏账号的好友名单,弄完了吗?”

  卢队让他突然问的有点愣,说:“没跟我说啊。”

  关铭说:“回队里说。”

  “哦哦,那我把丰队叫过来。”卢队下意识答应了,又问,“你俩又在一起?干吗去了啊?”

  “先挂了,这边忙,”关铭说,“这就回去。”

  卢队:“好的。”

  关铭把电话扔给郑余余,郑余余说:“我这一年挨骂的次数都没有这两天多。”

  关铭一来,他总要为私情耽误工作,就算是在岗上,也没有之前那样一心扑在案情上。关铭实在不让人省心,郑余余担心自己的仕途的同时,还为关铭提着一颗心,生怕他脾气上来,又得罪了什么人,他这种人,真是什么也做得出来。

  司机下了高架,赶紧走了市里的路,全速前进,还挺不好意思地,下了车没要车费,郑余余看了眼打表的价钱,给他扫码付了五十,司机还要拿手去捂,郑余余已经扫上了,火速下车,说道:“拜。”

  关铭下车下得慢,司机说:“加油啊哥!”

  “你也加油,”关铭说,“下不为例。”

  “咋滴啦哥?司机莫名其妙。”

  关铭却“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走了。心里想着:“天底下再难找郑余余这样心眼好的傻缺了。”

  郑余余比平时多花了快三十块钱,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件事,“靠”了一声,说:“套路到警察头上了?”

  此时关铭已经在会议室坐好了,手里拿着丰队给的名单,从鼻腔里哼笑了一声,表明态度。

  卢队一拍手,说道:“好了,人到齐了。”

  “我给大家交代一下目前的情况,”卢队说,“现在第二案的材料和相关证据都递交检察院了,这边已经收尾了,没咱们什么事了,大家专心杀人案吧。”

  关铭举手,卢队:“请问。”

  关铭问:“之前调的人还能用吗?我想查查以往的卷宗。”

  卢队:“今天下午刚回,几年的卷宗,咱们的人手不够?”

  “够的话我肯定不问,”关铭说,“近十年的都查,主要查17年二月份的一个案子,一个男的把女朋友在出租房扼死的那个。”

  “我记得那个,”郑余余说,“那不是在咱们省的。”

  那案子发生时,他还在九江,他和关铭都知道,还提过一嘴。男方杀了人之后,在隆冬里脱光了上衣,去自首了,因为这行为委实太奇异,俩人当时还讨论过这件事。

  关铭说:“对,这个咱们跟当地协调一下,看看是调还是怎么着,剩下的查查咱们这几年还有没有被扼死的人。”

  大家都听出了关铭的话外之音,这凶手可能手上还有其他的人命。

  卢队:“那你说下原因。”

  “没什么,”关铭说,“这是常规思路啊,本来就该归并相似的案子,咱们一直太关注埋尸手段了,换一下重点。还有一个就是,我下午跟范常志谈的时候,他坚持说选择扼死是自己的想法,听说扼死不需要凶器,也没有血迹,比较好处理。”

  丰队补充说:“但是范常志很明显不是会选择扼死的那种人,冲动杀人,还保持冷静的很少。”

  “对,”关铭认同,“跟他墨迹了半天,他想起来,是因为以前看过一个新闻,跟新闻学的。具体的他记不清了,不知道是哪个案子,我想了下时间点,最有可能的就是我说的那个,因为那个我也记得。”

  卢队犹豫了一下,说:“要不还是先查咱们本市的,实在没有再去调你说的那个案子的卷宗吧。”

  郑余余也听出问题了,关铭这样做有点异想天开的感觉,但深究,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刘洁忽然说:“会不会是定点投放的新闻,非要让范常志看见的?”

  关铭把名单扔给她,上面有几个人已经被标出来了,他示意丰队来说。

  丰队说:“按关队的想法,我查了游戏好友和现实里的一些同事和朋友,怎么说呢,我觉得他的朋友中,有这样的头脑的人不多,从教育背景和个人能力两方面着重调查了几个,都在这上头。”

  刘洁说:“你说得好含蓄,能直白点吗?”

  卢队翻译道:“范常志的朋友都是傻瓜,只有这几个聪明,可能有智商指使别人杀人,可以了吗?”

  关铭说:“但也不一定是他的朋友,是我们现在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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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为了心情好,出来逛了一圈,这里下暴雨了,我坐在德克士里写东西,我身后的一个座位空了,服务员在收拾桌子,透过电脑擦得光亮的屏幕反过来的光,我的视线和服务员的视线在屏幕上相撞了。

第31章 破阵之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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