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英雄葬礼(一)

  郑余余信了他的狗屁借口就真是傻逼了。

  他是真的不理解关铭的行为, 说:“你到底想什么呢?”

  郑余余如果是一个无辜路人, 和这个案子唯一的关联就是他是关铭的倒霉男朋友,那他可以理解关铭, 也可能会被这样的霸道手段感动得够呛。可是郑余余也是一个警察, 他从头至尾参与这个案子,接手这个案子比关铭还早,关铭凭什么把他蒙在鼓里?

  “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卢队终于看出不对了, 说道,“这是我们几个商量的结果, 你是关键人物, 我们怕你露出马脚。”

  郑余余看着关铭,说:“我就想听你说。”

  郑余余沮丧极了, 退一步讲, 这沮丧已经无关关铭,他对这个案子认真对待,殚精竭力,但最后案子竟然是通过他的无知而破获的。

  他的队友们逻辑缜密,理由充分,郑余余险些信服, 但他去除理智, 只凭借感性经验来判断, 只有愤怒可言, 这屁工作还有什么意思。

  郑余余只剩这一个问题, 如果你们要瞒我,那为什么郑秋一个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都能被信任,他却不行?

  “因为我想确认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影响了我的生活,”关铭说,“想知道他影响我到什么程度。”

  郑余余却说:“咱俩每天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在九江,是吗?”

  “是,”关铭说,“我没走过。”

  郑余余简直要笑了。

  “我不干了,”郑余余说,“你们自己玩去吧。”

  他当时说的是气话,除了他自己也确实没人相信,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还有挽回的余地,郑余余是一个可以被挽回的人。但确实不应该因为他总是心软而辜负他,稍微心思敏感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一点。

  郑余余借养伤,一次分局也没回去,还在生气,关铭却没办法跟他耗着,他这次必须要回武羊了,崔奕的落网必然会影响到当年的案子。

  关铭自然觉得愧疚于他,却是那种越愧疚越难以表达自己的人,他来郑余余的床前,也是久久地沉默,郑余余有心想讽刺他:“好赖这一次没逼我分手呢。”

  但又因为这话确实会伤害到关铭,所以忍了回去。可这话不说,吞回去,事实上就成了伤害他自己了。

  如果关铭一直这样,他实在觉得太委屈了,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怕真的伤害到关铭,甚至连一次真正的吵架也不敢,这样的郁结是无处发泄也无处安放的。

  关铭说:“我应该多哄你几天,给你赔罪的,武羊那边要求我回去接受调查,我得回去了。”

  郑余余真是服了他的笨拙,看他道歉,累也要累死了。没有心疼和感动,全都是心累和大骂关铭傻逼,他最近平均每天要在心里痛骂关铭一百次。

  这也是全因放不下,关铭从前两天开始一直被催着回去,电话响个不停,他最后来医院都提前关机。

  郑余余心疼他,就说:“不回去不是办法。”

  “都没你重要,”关铭说,“你相信吗?”

  郑余余肯定是信的,这世上没人怀疑关铭对他的感情。只是聪明的关铭在感情方面真的堪称蠢笨,不会示弱,也不会调/情,他不知道不能一味付出,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付出,对方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郑余余不是心肠硬的人,面对关铭更是近乎没有原则与立场了,但凡关铭聪敏一点,郑余余都不会生这么久的气。毕竟他这次是打算和关铭过一辈子的。

  这次关铭估计也是真的拖不下去了,郑余余心里还别扭着,但又不想让他太辛苦,就说:“我这边没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关铭果断拒绝了他,这也是郑余余可以想见的。反正他就是这种人,这就是关铭式自尊心。

  关铭有些犹豫,然后说:“你妈找过我一次。”

  “找你干什么?”郑余余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

  关铭:“前天吧。”

  郑余余他妈是一个很体面的人,关铭当时刚从医院出来,把手机开机,立马就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他本来不想接,但又看见电话号来自九江,犹豫了下接起来,郑母很礼貌地问:“请问是关铭吗?”

  关铭一时没想起来这个声音,语气不怎么热络,问:“什么事?”

  郑母听他的语气,停顿了片刻,然后说:“我是余余妈妈。”

  关铭瞬间清醒,“啊”了一声,说:“不好意思,您什么事?”

  他有点尴尬,解释:“最近给我打电话的有点多,不好意思。”

  郑母说:“好。”

  “您找我什么事?”关铭把车的手放下了,从兜里掏出烟来,没有点上,只在手上把玩。

  郑母说:“有空我们见一面吧?”

  关铭没空,但没空也得有空,他只能硬着头皮去。上一次见她是在郑余余家里,郑母还是和蔼亲切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给了郑余余几分面子,不愿意让自己儿子为难,这次她和关铭见面,则冷淡了几分,但在关铭的意料之中,其实他觉得这个态度才是正常的。

  关铭难得捯饬了自己一下,还穿了郑余余说好看的那件大衣,头发也拿发蜡整理了,他很精神,收拾后就更帅,走在路上仿佛带风,是很明显的出众,也没人能看出他的腿还伤着。

  郑母看他的样子,是欣慰的,她是女人,看到关铭相貌堂堂,没什么可以挑剔的,自然心里还稍微好受一些。

  腿上的伤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早晚要治的,就算说是有风险,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总不至于真的治不好的。她其实没当回事。

  她有些不满意的,还是因为郑余余要去武羊了。她以为两个人在一起,郑余余不是吃亏的性格,总不会被关铭拿捏着,现在看来,年龄大了那么几岁就是不行,精明地厉害,郑余余根本玩不过他。

  郑母便又把嘴角放下了。

  关铭今天早到了十分钟,点了单,价格不便宜,又把菜单递过去,说:“我随便点了点,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您再看看吧。”

  这咖啡馆是郑母选的,关铭很礼貌地没替她点饮品。

  她还是说:“你又不知道什么和我胃口。”

  关铭只好赔不是,他不知道她和郑余余吵架了,郑母这样的态度,他还以为是来棒打鸳鸯的,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郑母打开今天这个话题的第一句话是说:“小关,我不是一个腐朽的人。”

  关铭赶紧说是,但其实也不怎么相信。

  “你俩到了这个地步,”郑母说,“我没阻拦过,我如果真想拦你,余余不会不听我的。”

  关铭怀疑他今天除了点头说对,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他想,郑余余可不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自己心里总有主意,谁也左右不了他。

  郑母却还是说一件他无可辩驳的事,她问关铭:“你和余余到底什么关系,你心里怎么想的,你给我一个准话吧。”

  “就像您想的那样,”关铭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在谈着。”

  “既然如此,”郑母拿出了做长辈的姿态,说道,“假如你和女孩子谈恋爱也是这样吗?我在等你们来家里好好给我讲明白,你不应该上门拜访吗?”

  关铭让这突然的诘问给砸蒙了。有时候我们是没办法解释清楚的,就像现在关铭没法解释,他和郑余余是刚刚才真正复合,然后意外就接踵而来,根本让他们没有时间去想拜访父母的事情,也不能说,他从小失去父母,没人教过他这样的道理,就算是对方父母请了一顿饭,他也是要登门拜访的,关铭忙晕了头,忘了,也不知道这是必须的。

  他步入社会之后道理懂得很多,虽然不善交际,但是为人处世也没有出过大错,但是那些要父母去告诫之后才能懂得礼数,他是不懂的。

  关铭无法辩解,说:“等这段时间忙完,我一定登门拜访。”

  郑母问:“你到底是认真的吗?”

  “我是,”关铭说,“我很认真。”

  可是言语太不可信了,郑母是不可能信的,她所能看到的就是郑余余要离开他们了,关铭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不是合适郑余余的人。

  郑母说:“我其实不希望郑余余的另一半也是警察。”

  关铭想:“他们母子真是太不像了。”

  “如果我不是警察,”关铭委婉地说,“他就不会喜欢我了。”

  郑母无话可说,只能喝了一口白水,她点的咖啡还没上来,等的过程中,他忽然在怀疑,自己和关铭这个谈话除了谴责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意义。她的身份和年龄决定了关铭绝对不可能顶撞她,他们的谈话其实是她对关铭单方面的责难。

  “你给我说一下你的想法吧。”郑母决定放缓节奏,说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你是怎么想的?有计划吗?”

  如果说这是一场面试的话,关铭是一个不怎么合格的面试者,他对未来没有什么规划,一直以来规划未来的都是郑余余,他只是负责照做就可以了。

  关铭尝试着说了一下自己能想象到的未来:“余余能有大出息,我会帮他。”

  这话再诚恳不过,他没有对郑余余寄予厚望,而是确实相信郑余余适合做警察,也能做好警察。或许总有一天郑余余是要远超过他的,关铭能保证自己不会拦着他,会为他竭尽全力。郑余余的人生或许不在九江,也不在武羊,他可能另有归处,关铭只能做港湾,怕是做不成一抔黄土,随他漂泊,他自己的人生也在起火,需要他去熄灭。

  但这不是郑母想要的答案,郑母想在现在就要一个确切的承诺,关铭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他有些当局者迷了。

  “你们这样的关系,是会影响到余余的前途的,”郑母只能哀怨,“什么大出息?你以为我指望着你们有多有出息吗?我没有那个奢望。”

  关铭无法做出保证,说这根本不可能对郑余余有任何影响,所以他只能沉默。

  郑母说:“你这样的情况,我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也只能是因为妥协,我心里觉得是不合适的。你们总觉得家长老了,话是可以不听的,这或许是真的吧,但是我告诉你,我活了这么久,总有的地方是比你们清醒的,关铭,人都是会变的,郑余余他爸在和我结婚之前,心里也有人,但是他现在已经忘了。”

  关铭说:“是。”

  “那你愿意放手吗?”郑母殷切地问。

  关铭说:“恐怕不行。”

  九江的医院内,关铭必须要走了,他出于好奇问郑余余:“你想过未来吗?”

  关铭少有这样感性的时候,郑余余愣怔了一下,说:“什么未来?咱俩吗?”

  “对。”

  “想过啊,”郑余余说,“你什么意思?”

  关铭说:“你给我讲讲。”

  郑余余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说:“我想攒钱买一辆福特皮卡,然后就可以开车上班,等郑老再老点的时候,你可以把郑老接过来我们一起住,我看他那些儿女没一个靠谱的。对,我还想养个活物呢。”

  “那房子小,”关铭不满意地道,“而且你要养什么?鸟?”

  “我不要鸟,”郑余余说,“我不喜欢那种活物,我想要猫狗。”

  关铭和这个问题较真了:“猫还是狗?”

  “……都行啊,”郑余余说,“狗吧,养一只纯种贵族狗,哈士奇之类的。”

  关铭:“味儿大,笨,学不会上厕所。”

  郑余余:“那就养猫。”

  关铭:“挠沙发。”

  “你有病啊 ,”郑余余怒了,“那你问我干什么?”

  关铭大笑,又说:“那你把郑老接过来吧,然后跟他儿女争家产,有了钱就能买大房子了。”

  他是在打趣,但郑余余却说:“我不觊觎别人的东西。”

  郑老可能是因为惜才,也可能是看出了关铭实在孝顺,他是偏爱关铭的,他那些儿女,除了郑义一家之外,对关铭都不算多么热络,后来郑义死了,他和郑秋的婚姻大事又没谈成,关系就更是尴尬了。没几个人喜欢关铭,怕是都觉得他志在郑老手里的那套房。

  郑余余对这些事懂得透彻,从来没想过让关铭去要别人的东西,当然,关铭自己也不会这样做。

  关铭才发现,郑余余想的未来是具体的,俩人的房要怎么装修,换什么样的桌布,他是想的这些,关铭想的却是,如果郑余余留在武羊,前头有他在挡着,如果他真能升局长,郑余余的路就会好走一些,他想把郑余余纳入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不用经历他经历过的不如意,最好是能保护他一辈子,实在不行也没办法。

  郑余余的世界有柴米油盐,关铭终于知道郑母想听的是什么答案了,她不想听那些大而空的话,但她想要的,其实关铭以为那些都没必要说,他当然会给郑余余最好的,也当然会对郑余余好,关铭爱人是非常彻底的,一直掏心掏肺地对人好,对郑余余更是如此。

  关铭有些遗憾,说道:“见你妈的时候没表现好。”

  郑余余了然了:“她问你咱俩以后的事儿了?”

  关铭点头,郑余余倒是很坦然,他说:“你过给她看不就行了?”

  这是一个办法,但是却不是最好的办法,关铭说:“不行,我回来的时候得再跟她聊聊。”

  郑余余:“聊是聊不通的,我妈就是觉得咱俩在一起我吃亏了,只要我去武羊,她就好不了。”

  关铭思考了一下,郑余余看出了他的想法,在他开口之前说:“别了吧哥,你别再折腾了。”

  关铭惹了这几次祸,王局都力保,这是什么意思其实很明显,他还有几年就退休了,是真的很想栽培关铭。这事不是一个人可以说得算的,但是就算不是为了这个还不能确定下来的升官的机会,关铭也不能调,他得知恩图报,更何况,郑长城已经太老了。

  郑余余还是那句话:“你跟她聊再多也没用,而且你也不会说话,她跟你聊完没准更生气,就跟我一样。你就活给她看,让她知道咱俩的选择没错,就好了。”

  关铭说:“我不会说话?你听我说话生气吗?”

  “哈哈没,”郑余余说,“还行。”

  关铭知道他在开自己的玩笑,习惯性地从兜里掏烟,但没有抽,看着郑余余跟他聊天。郑余余渐渐意识到俩人又要分离,开始后悔闹了这么两天矛盾。

  “你上来坐。”郑余余拍了拍床。

  关铭就知道,现在是终于哄好了。

  他上去斜靠在床上,郑余余倚在他肩膀上,这姿势就很容易困,郑余余和他的胳膊缠绕,手插在一起。气氛烘托得便更困了。

  郑余余说:“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他所谓的照顾好自己,其实就是一天能吃三顿饭,按时换衣服洗澡。这对关铭的独居生活而言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他觉得舍不得,他和关铭每次分离,最难受的都不是分离之后,而是分离之前的那么一两天,分离前的一两个小时,分离恐吓着他。

  狐狸对小王子说:“如果你四点钟来,我从三点钟就开始感到快乐。”

  郑余余却觉得:“如果关铭四点钟要走,他从知道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快乐,一直到他真的走了才算完。”

  “这事儿不算完,”郑余余说,“我现在不想和你生气。”

  关铭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郑余余理智上不觉得这话可信,但谈恋爱还说什么理智,他想让这件事过去了,关铭却说:“你不喜欢就不会这样了。”

  郑余余的内心居然开始帮关铭说情。

  “这事也不全怪他啊。”郑余余想。

  感情这东西是真的不能碰。他又唾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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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看他俩的车,你们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不会写)。

第39章 英雄葬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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