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姜辞刚一抬头看见几个人站在门口。
“你们来了？”
宋子扬晃了晃手上的东西，“给你们送午餐。”
“叔叔醒了就好，我们来看看您。”
几个人看见昨天易昀那个样子，着实有点担心，不过现在人醒来就好说。
易昀带着医生进来，做了简单地检查后确定了没什么大事，易昀才彻底松下一口气。
陪着他们待了一会儿，姜辞忽然记起来发的试卷还有一张多没写。
“我回去一趟，去把试卷拿过来写了。”
易昀送她到楼下，姜辞转身走时，他轻唤了一声。
“怎么了？”姜辞回头。
易昀笑了笑，抬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谢谢。”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个人。
易振南认真的看着他的脸，忽然感慨道：“一眨眼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十八岁了我。”易昀垂着脑袋给他削苹果。
“阿昀，爸爸这些年对不起你。”
易昀捏着水果刀的手顿住，指尖不着痕迹的抖了几下。
“都过去了，没什么对不起的。”
易昀面不改色，可是心里却是涌起一阵一阵的酸涩，他将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吃点水果吧。”
坐到他面前，用叉子叉起一块递到他面前：“宋子扬他们买的，你尝尝。”
“诶。”易振南张口接过，哽咽道：“好吃。”
易昀低声说：“我知道您出事的时候，很慌，我是易家的人，没人能抢的走我，我也不想离开易家，所以以后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再折腾来折腾去。”
易振南第一次听他说这些话，眼角酸涩。
“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的不多，应该不全，等你醒来给我说。”
易昀将盘子放下，抽了一张纸慢慢擦着手指，他神情淡淡的，可是易振南就是看着他这样分明觉得心疼。这是他的骨血他的孩子，这样好却因为他一时之间想偏差，让他变成这样，明明现在的年岁，他应该像别的孩子那样，会哭会笑会爆粗口，可是他没有。
他比同龄人成熟得多。
这些都是因为他。
易振南低声叹了一口气，“一周前，我收到一封邮件，是来自海城的匿名邮件，说她的孩子患上了白血病，父母骨髓不匹配只好找到你。”
“知道你要去海城，我很担心，怕的不是你会跟她走，而是我怕她用非正当手段强迫你。”易振南靠在枕头上，神情有几分疲惫，“我没想到的是她会来找我，想要接你回去。”
易昀听明白了。
他的存在对于他的生母来说只不过是提取骨髓的工具，而如果不是他那个素未谋面同母异父的弟弟患上白血病，或许她这一生都不会来找自己。
易昀忽然感觉自己有点悲哀。
抬眸盯着易振南，“您放心，我不会跟她走，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获得过母爱，我需要她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凭什么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我就要无条件的帮助她。”
“爸，这不公平。”
什么是公平？
姜辞靠在门外怔怔的听着易昀的声音，悲怆中似乎带了点微乎其微的坚定。
当年皇帝下旨处理他们姜家时，可曾想过公平，姜家一百多口人，那一夜之间血洗整个将军府。
对她的父亲公平吗，姜氏一族世代忠良，为国效力，父亲更是为皇帝收回边疆，可是临了却落得个谋逆的名声，满门抄斩。对她的母亲公平吗，她一生良善，京城谁人不知她端庄谦逊，却随着父亲香消玉损。
原主的母亲姜瑜呢？更是不公平。
姜辞低低笑了一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是公平的。
晚上易昀果不其然接到了陌生电话。
他接通后没有出声，电话那头久久的沉默中，渐渐出现急促的喘息声和隐忍的啜泣。
易昀面无表情的挂断了电话，握着手机站在窗前。
【我想见你一面。】
易昀垂眸看了一眼，七点半，时间还早。
五月份的天这会儿天还没黑透，易昀没告诉任何人，约了她在星巴克见面，戴着头盔骑上摩托车赶过去。
他站在车前将头盔取下来放好，拔了车钥匙进店。
王一茜坐在窗前一眼就看见他，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影，直到少年从门口进来站在她面前。
易昀的眼神寡淡，将手套和车钥匙放在桌面上，坐在她对面。
抬手唤来服务员，“一杯拿铁。”
王一茜怔怔的看着他举手投足间都是矜贵，笑着感慨：“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易昀莫名其妙的盯着她，“难道你们大人都喜欢这么拉近关系？”
“我……”
她有些拘束，分明知道今天来的意思，可是却始终说不出口。
面前这个孩子是她曾经无比期盼的，却又是最对不起的.
“有事就说吧，没必要藏着掖着，毕竟您来找我总不可能是叙我们之间完全没有的母子情。”易昀看着服务员将咖啡放下，道了声谢捏着勺子慢慢搅动。
王一茜抿唇，眼里带着苦涩：“你都知道了。”
“我不应该知道吗？”
易昀放下勺子，抬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被这样对妈妈，妈妈当年也是有苦衷的……”
“砰”的一声，易昀将咖啡杯放下，“苦衷？别人逼着您出轨还是将刀架在您脖子上？很讨厌你们这种总是以苦衷来解释所有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太恶劣了真的。”
王一茜痛苦的看着他：“妈妈是爱你的，只是——”
“爱我吗？爱的是您自己吧，只是？只是什么，只是别人比我更吸引你，更值得被你爱？”
易昀没再打算给她留下一丝一毫的解释时间，因为这件事情原本就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尊称一声您，是因为长幼尊卑，但是真的您让我觉得发指，凭什么有困难就来找我？当我是什么？东西还是动物，需要就招招手，哦不，我甚至连让您招招手的资格都没有。”
易昀嗤笑，“可笑的吧，我也觉得可笑。”
“阿昀，原谅妈妈好不好，跟妈妈走，妈妈将从前那些都弥补给你。”
王一茜或许是真的后悔了，她眼里的伤感骗不了人，可是易昀已经丝毫不在乎了。
“我没有妈妈，从我出生前一刻，让我忍受所有白眼与嘲讽，接受自己这样一个恶心的存在的时候，我妈妈就已经死了。您是有儿子，您的儿子在海城，他现在的确需要您，可是我不需要了。”
王一茜眼泪簌簌落下，这些话砸的她心口疼。
“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易昀起身，从衣服兜里拿出一整张一百压在杯子下，“很抱歉，这件事情我帮不了您，也不想帮您。这顿我请，您慢慢喝。”
说完他拿起手套和钥匙潇洒的离开。
说不难过吗？
怎么可能不难过，但是再难过也要将这颗脓包亲手摘掉，因为她的存在会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亲人。只有自己拿针挑破放干净里面的脓水，等它在阳光下自己痊愈，那个时候才会彻底干净。
而现在，他已经挑破了这颗脓包。
**
五月四号开学。
姜辞还没进教室就听见有人在门口喊她，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陆渊告诉她有家长在校门口等她，说找她有点事情。
姜辞不知道是谁，出了易振南以外的家长，她似乎想不到。本来以为是安城姜家的谁，然而看见那人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就是之前在医院大门口遇上的那女人。
“您是？”
姜辞试探性的问。
王一茜淡淡的笑：“我刚才在成绩栏上看见你的照片，就问了保安让他给你们班主任打了电话，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看看有时间吗？”
“跟我说？”姜辞皱眉，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您哪位？”
“我是易昀的妈妈。”
姜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答应她的，听见她是易昀妈妈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难怪熟悉，易昀的眉眼间总有几分和她相似。
给保安说了一声签了字后出来，在这家奶茶店坐的已经有五分钟了，她还是不开口。
“有事您就说吧，我们明天考试，我今天得回去复习。”
王一茜对上她的眼睛，试探性的问：“你和易昀关系很好吧？”
“嗯。”想了想又说，“我妈妈是姜瑜。”
姜瑜啊，难怪。
王一茜瞬间了然，“你妈妈以前特别讨厌我。”
“……”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时间，“是来说易昀事情的话我们可以谈，要是叙旧那就算了，我并不认识你。”
“我……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帮帮我，我的儿子患上白血病，我只能找到他了。”
直到此刻，姜辞才看清楚人性的善恶。
她摇头低笑，舔舔自己的下唇：“您的儿子？您只记得您身患白血病的儿子，可是我却记得您十八年来从来没有母爱的那个儿子。阿姨，您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都是自己的骨血，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我知道这些话对您来说可能很残酷，但是阿姨，您考虑过易昀的感受吗？”
话不多说，姜辞根本不想跟这种伤害易昀的人待在一起。
起身说：“这事儿我没法帮你，还是去找他吧。”
王一茜在她身后哭着崩溃的喊，“你以为我没找过吗，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昨晚十一点医生打来电话，如果再找不到匹配的骨髓，很有可能他就活不下去了。他还那么小，你不觉得他可怜吗？”
“他是可怜。”姜辞面无表情的转过来，冷冷的盯着王一茜的眼睛，“可是易昀可怜吗？阿姨，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的，易昀的生活现在真的很好，我想请求您别来打扰他的生活，也别再把自己的需求强加在他的身上。”
“你不要他没关系，不爱他也可以，他有我就够了。但是求求你，放过他吧，别再让他活在痛苦中了。”
王一茜捂住自己的脸，看着少女纤细的身躯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伏在桌子上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