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天上势诈变

  “怎么能让她那样的人去做这样的事呢。”

  子桑呵着气, 此处已是深寒之地, 身上的盔甲越发显得冰凉。

  杀人是南无的强项, 可话都说不利落的人,要混入王宫何其难也,孤身一人。

  军队此时已然过了平州, 进入先民边境一带,连日来粮草都是由州府直接供应, 另有一批已然先行由各地调集先行到达了青玄关守。

  出了平州后, 夜里裹席而睡不可再生火, 一个个都牙关打颤得紧,周载是老将又常在边关等地外巡多年, 眺着远处的先民冢一带半晌不动:“只是多个机会,不报多大希望,池羽并非庸碌之才,要对他使坏很难。”

  “这样的理由就把南无送入危险之中么。”子桑有些咬牙, 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纷纷扰扰。

  深入险地,仅仅因为只是多个机会而已。

  君王的命是命,将军的命是命,殿下的命是命, 南无呢, 吉佰呢,那船上数十的姑娘呢, 难道就可以随意牺牲吗?

  周载感觉到了身后陡然而来的寒意。

  他转过身,他的身后是先民冢, 那里长着长片成片的林木,那里有最凶猛的野兽,那里有不声张的沼泽。

  他转过身,他的身前是往南而去的南凉国土,那里有数万万的臣民,亦有狡诈的奸人,还有默默无名的贱民人等。

  他站直身子,刚清理过的盔甲上又结了层寒霜,每一动就有冰裂的声音,他的面前站关睛个眉目透俊的少年,或者说少女,站着一个仍是摇摆不定,喜欢无谓而笑的年轻人。

  “这样的理由足够了。”

  原地亲从马上拿了铺盖往地上扔下,他按好剑将自己卷起来说:“回到你的位置。”

  回到你的位置。

  只这么一句回复,子桑心里恼恨。

  自从行军头天知道南无被派去东池找机会刺杀池羽后她心里就开始恼,为何偏偏是南无,是南无那个连自我掩饰都做不好的人。

  .

  四面的军士都已睡下,大雪轻声走过来站在高崖边,对着半月引颈长嚎一声,远处暗黑的林木暗沉沉的,连风进去也不曾作响。

  正是因着地势偏高,第二日行军时风势阻人。

  传说先民冢里什么都有,神磨鬼怪,人最早的时候就是从里边出来的,由是得了这么个名头。

  先民冢占地广袤。

  现下还没有到大雪之际,可若是能穿过先民冢的话,就可以到长年积雪并时有大风暴的冰雪鬼原。

  先民边境是从南凉内陆抵达青玄关守的最快捷径。

  先民边境即属于先民冢的边缘地带,又是属于南凉的国境线,走在上边,能远远听见鬼原里的风暴声,如正在遭受刑虐般的犯人。

  在狂风中部队伍行走得很慢,划分也没有平时那般齐整,全军被令下马步行往前。

  于是这会石竹就凑到子桑面前,躲在军马的后边能挡些风,他的鼻子被冻得红红的,声音也因连日来的寒意而变得有些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世郡殿下从车驾上下来过,她坐在上面不闷吗?”

  看了眼旁边在狂风中左摇右摆的车架,四马并行,金铜嵌玉,一路上因长时音奔行在野地之中,车轱辘都修了好几回,这番走在这等狂风崖谷上车辕早已开始咯吱作响。

  “人家本来就是笼中鸟,怕什么闷呢。”

  说完子桑就又转而看着石竹。

  连这傻小子都想到了车驾的不一般,军中定然又是有许多人会生出疑心的。

  如此思量,子桑拉了拉缰绳,策马向着将军周载所在的地方追前去。

  周载正顶着风,时不时和旁边的副将吩咐讨论下个扎营位置。

  考虑到此处已近了先民冢,虽然东池的兵要入关突袭比较难,可小部队来乱军心的可能性还是有,因而想避开以往常扎营的地方。

  副将得了令见到子桑前来,便走开来与其它向个老将们商议扎营事宜去了,仍是与第一日那般,这些周载将军的老部下对她总也不冷不热。

  刚开始时,只想着或者因着她是南凉的世郡殿下,所以有身份介蒂,有次听得其中醉酒的话,才大约知这干人是看不起她的。

  若可以表现得有担当些,初始时不那般轻浮,或许就能坐下了殿下之位,在朝堂上与方仲侯人等一争高下,而不是逃到这军中人受人保护。

  身在高位,而没有丝毫的担当感,不仅没有担当,还弄得声名狼藉,以至于王上此番让她随在将军身边,让将军护着。

  这些老部下都是跟着周载和王上出生入死的人,忠于王上,亦诚于周载,自是会对没得作为子桑抱有轻视之心。

  她也不恼,自以为这些人说的都有道理 ,待副将走开,她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与周载:“马车在军中惹眼,走了这一路,或也可以丢弃了。”

  周载回身看了眼华丽的空车驾:“此话怎讲?”

  “出行的时候只想着要以此来转移敌人注意力,好让人藏身军中,可是车驾在军中久了后,军士肯定容易起疑,反倒弄巧成拙。”

  确实也存在这般隐患,本就是临时的主意,出发前没好好思量过个中细节,这会提到,确实有些欠考虑。

  周载于是问子桑:“那你的意思?”

  子桑闲然道:“如若世郡征途中意外身死会如何?”

  死人就不会招来杀身之货了,死才是最好的伪装。

  周载难得抿唇笑了笑,哈气点着头:“如此甚好。”

  “不过亦要像话些,先发快信给王爷爷,让他有个准备,不要惊吓到了他老人家。”

  .

  也要捎个信给白允沫,可军中快报好说,她现下即是小兵身份递信回去便要比快报慢上许多。

  只能希望她的允沫聪明些了,不要光顾着哭鼻子才好。

  再行三日,估摸着再有两日快信便会到王城,周载便召集了平时围在身边的老部下商议子桑提出的这件事。

  大家都是第一次和子桑围坐在一块议事,面色都不冷不淡地,有些各自转头在边上饮着酒。

  周载让子桑把自己的想法亲自跟这几个说。

  “你到底还是世郡,过于纤弱,反令众将看轻,以后没几个人真心为你卖命。”

  周载直言不讳 ,他向来在子桑面前就没有君臣之礼。

  这几个部下平时虽然少在他面前说世郡殿下的什么不好,不过他也不瞎,大概能看出来个个心里都有不满,于是尽量找些机会让他们缓和下关系。

  光靠他一人,怎么守得住王上托付给他的这么个大千金担呢。

  子桑笑了笑,点头应了下来,走到议帐中,与众将商议诈死之事。

  她于地形图上点手指说:“车架走在岸谷上,风又大,到时候稍稍动些手脚,让金铜车架掉落山崖,正好此处地势高,即使下去寻找尸首也要行三日绕到前边青玄关守再折回,到时候派人出去找找不到就说给野兽吃了。”

  子桑把要伪装世郡死亡的计划说出来时就有一个汉子说:“这种事情能有假吗,要是到时候你真死了,就没人把你的尸体抬回去葬在祖陵里喽。”

  祖陵是南凉王室的暮葬地。

  话里话外大约便是说,假若你真的死在这外边,就连个真名也没有了的。

  子桑笑笑:“死便死了,还要个名份做什么。”

  另有一个人说话倒是很诚垦也很实在:“这种事情也要小心,制造了这种假象,会影响你以后恢复身份。”

  子桑坦笑笑:“我在朝堂上多有露面,若能赶在春前回去,有王爷爷亲证,此事不难。”

  大家便没甚好说的了,其它人只当是任务需要默默出谋划策。

  “那便我们一干人明日负责车架,尽量不要让其它士兵靠近,就怕有傻小子要抢功。”

  事儿定下来后,大家有酒的都对敬着的,其中一个抹了抹嘴边酒渍冲旁边的人说:“这世郡看着也没那么孬,跟着走了这一路,算有些种了。”

  二日正是走在谷口高峰上,道路狭窄,风头更盛,将军的亲随高干们都前来护着世郡车架。

  大雪身上白色的毛毛在风中竖着直抖,不时地往子桑身边蹭,一路上它都是这样,石竹羡慕的和子桑说:“你每天离这车架近,它天天看你看得眼熟了。”

  子桑转头看了眼哈着白气的大雪,应道:“可不是。”

  正话头上呢,旁边咯吱咯吱响的车架前两匹马忽地就嘶叫一声往崖外倒去。

  “哎呀,要掉下去了,赶紧帮忙。”石竹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甩锅的本事可大着,一下子把背上寻口大锅甩到边上去了。

  就知道这傻小子总也盯着世郡的车架,子桑脚快,立时便伸脚把石竹绊了个大跟头。

  金铜车架一瞬间就被受了惊的马儿连着带下了悬崖,消失在石竹眼皮下。

  此处正是谷口高处,往下看去,数十丈高不止,拿眼去看落在崖下的车架,也只能隐约看见些金色。

  众将军未曾料及这眨眼之间发生的变故,都怔在原地。.

  他们一路上都老想着要瞧瞧世郡真颜呢。

  这些日子,军中把世郡貌美如花,兼风流无度的各种说法都变着天的编了又编。

  就等着能见一回这高高在上的传言中的人物,改日回了家乡还能吹吹牛皮什么的。

  结果就这么没了?

  掉下去了?

  这时将军周载打马回来看了,立时便暴吼一声:“世郡车驾坠崖,先骑队!立时带人快马往青玄关下崖寻人。”

  子桑把还在那里发怔的石竹扶了起来:“你拼什么命,不过是个世郡而已。”

  “可可不是都说世郡长得好看吗,我打小没见过几个漂亮的女人,就一直想看看。”石竹爬起身来,看着掌心殷红的血,再看看地上,有些不明所以。

  子桑身子愣了愣,这才明白为何一路上石竹一路上总在讨论世郡的车驾。

  她想了想,便和石竹说:“世郡有什么好看的,就长得跟我这差不多吧。”

  石竹才不相信呢,仍是伸长脖子看着涯下的风,直颤声:“都传世郡长得倾城美色,昭和大哥你虽然也好看,可也还是个男子。”

  这小子傻得。

  有些人就是这样偏偏真在眼前的不看,喜欢想着那见不着的好物事,子桑懒得与他再说。

  事情总算是解决了,看着地上两滩血,只略是觉得有些可惜了那四匹马。

第三十六章 天上势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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