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关山迢递（三）

　　从租借场地回到酒店, 已经是晚上将近八点钟了。

　　林竹先去洗了个澡，薛宁帮他定了外卖送到房间，洗漱完便坐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和段离聊天，商量后天探班的事。

　　段离给林竹拍了林锦列出来的单子，密密麻麻二十多条，小到应季水果非处方药，大到入秋衣物床上被套，都是要段离从家里给林竹带到片场的物品。

　　林竹哭笑不得，苦口婆心地怂恿段离, 说影视城又不是什么偏远山区地带，这些东西都买得到, 让他劝劝林锦, 真的不需要费劲巴拉地从家里带。

　　但不知道是不是林锦跟段离说了什么，段离一反常态地没有和林竹站同一阵营, 说片场条件艰苦，这些东西都是十分基础十分必须的，得带。

　　林竹跟段离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 饭没吃几口, 聊天记录刷了好几页。

　　正聊着, 周丰拿着剧本敲门进来，说想麻烦林竹跟他讲讲明天的戏。

　　林竹好笑地打量了一下自己二十平的小房间，说：“我没记错的话，我和周老师明天大部分是打戏。您不去找武术指导, 却来找我？”

　　周丰被林竹的话一梗，有些尴尬，临时转换此行的目的：

　　“不、不是，我是想，既然林老师是和我对戏的，那按照林老师的勤奋程度，应该也会琢磨搭档的台词走戏，就想着能否麻烦林老师，稍微跟我聊聊您对方晓轩这个角色的感悟……”

　　林竹有些不耐烦。

　　周丰说得没错，他确实会花功夫琢磨搭档演员的戏，这对于自己把握对手戏份以及整部剧，都有着莫大的帮助。

　　而假若是其他演员来找林竹，希望他分享对搭档角色的感悟，林竹不会有一丁半点的犹豫，毕竟他在《关山迢递》剧组，也从其他演员身上学到了许多。

　　但这个人是周丰，怎么看都有点“空手套白狼”的意思，林竹就不是那么情愿了。

　　而且，周丰真的就单纯是找自己“讨教”来了？

　　被连着坑了两次的林竹不是很相信。

　　可是假若拒绝，晚些时候又不知道会有什么陈年负面话题的热度被顶上来。

　　林竹心累，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薛宁的那句“抬高姿态”，又觉得没必要费心力考虑这么多，不管周丰又会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他既然没有做出其他表现，自己就还是把他当同剧组普通演员看待就是了。

　　这么想着，林竹先是拿过手机，跟段离简单说了几句，结束聊天，而后打开剧本，翻到明天和周丰的戏份，一边对照剧情走向一边和周丰讲起了自己对方晓轩这个角色的理解。

　　林竹在《关山迢递》上花的时间很多，但凡剧中和顾逸有些交集的角色，他都仔细琢磨过。

　　而之前饰演方晓轩的那名演员，不管网上传的负/面消息是真是假，作为一名演员，倒是称得上合格，只要有和顾逸的戏，前一天必然拿着剧本主动找林竹对台词走戏。

　　对方演技中等水平稍稍偏上，对角色的把握谈不上精准但自有一番理解，林竹从对方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也因此对方晓轩这个角色的理解更加深刻。

　　一通讲解下来，周丰有没有领悟不知道，但林竹自觉讲得很透彻易懂了。

　　周丰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突然问：“林老师，您这里有饮用水吗？”

　　林竹一言难尽地指了下桌上的烧水壶：“……里面有凉水，杯子在旁边。”

　　周丰就没开口说过几句话，还口渴了？

　　呵。

　　周丰闻言转身，背对着林竹，倒了两杯水，递给林竹一杯，恳切道：“林老师辛苦了，今晚真的太感谢您了，我这里还有几个问题……”

　　林竹顺手接过周丰递来的水，瞥了一眼，放到床头桌上，打断周丰：“我先去趟卫生间。”

　　说完，起身便走了进去。

　　走进卫生间，林竹反锁上门，调出了系统。

　　他心情有些复杂。

　　觉得荒唐、不可思议，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方才周丰递给他的水里，分明静静躺着几小块还没溶尽的白色药粒。

　　不是水汽，更不是错觉，就是没有溶尽的小药粒。

　　为什么周丰突然来找一直看不惯的自己“讨教”，很可能不是突然想通了、勤勉起来了，而是想要让林竹喝下这杯溶有药粒的水。

　　药粒的效用是什么林竹不清楚，只猜测应该是安眠类的药，而且是一点剂量就会让人长时间昏睡的药。

　　没猜错的话，周丰想让林竹明早迟到，再不济精神模糊、拍戏时昏昏欲睡。

　　这样一来，按照李正严苛的态度，一定会把注意力都放在林竹身上，就算明天的戏拍摄不顺利，就算周丰表现差劲，李正也大概率只会责骂林竹状态不佳，而不会揪周丰的错漏。

　　周丰就不会立马被替换了。

　　林竹脑中电光火石，一瞬间把各种可能想了个遍，还有心思可以抽分出来嘲讽周丰，觉得他这样的做法根本就是无用功，有时间不去琢磨剧情和动作，早晚得被李正换掉。

　　林竹心思转得飞快，手上动作并不受干扰，眼下已经打开系统的商店，正在一次性技能点界面购买技能。

　　【当前拥有点币值为431，言听计从技能点价格为300点币，是否确认购买？】

　　是。

　　【恭喜购买成功！当前剩余点币值为131。】

　　【言听计从技能点需要配合附件时间静止器和调节笔使用，是否跳转购买？】

　　是。

　　【时间静止器和调节笔价格合计为100点币，是否确认购买？】

　　是。

　　【恭喜购买成功！】

　　……

　　林竹走出卫生间，坐到原先的位置，意念操控着言听计从一次性技能的使用。

　　便感觉时间停滞，对面周丰保持着假笑表情，正要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头顶出现了一个画着简笔画的淡蓝底色的框。

　　林竹在试图动作失败之后，观察起了周丰头顶的简笔画。

　　画上画的正是房间内的场景，周丰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他的那杯水；而林竹坐在床边，溶有药粒的那杯水静静放在床头桌上。

　　线条流畅、细节精致，是幅只要林竹不上色就不会被毁的好画。

　　林竹莫名想起段离生日那天送的画，后来被对方明目张胆挂在房间床头，打开门就能看见的那种。

　　林竹觉得段离在羞辱他。

　　林竹没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想起段离了，在心里笑了笑，轻轻松松地靠着意念调出调节笔，把简笔画上周丰倒的两杯水交换了位置。

　　便见房间里两杯实物水凭空移动，对调了位置。

　　……

　　第二天早上，林竹照常起床，和往常一个时间到了片场。

　　片场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忙着布景，忙着调试设备，林竹也坐到镜子前开始化妆。

　　场景已经搭起来了，设备调试都没问题，林竹换好服装，拿着剧本打算再过过台词。

　　李正却突然发起了火，手中的剧本被他狠狠摔在桌子上，表情不悦，面前是正一脸焦急、举着手机反复拨打的周丰助理。

　　隔得不远，隐约可听周丰助理说：“醒了呀！他早上精神是不太好，但是我去给他买早餐的时候他就醒了，怎么这会儿还不见人影……”

　　太困了，又睡过去了呗。

　　林竹面无表情地想，低下头把手中的剧本翻过一页，琢磨起后面的个人戏份。

　　便听李正沉声说：“不用找了。不想拍就别拍了。先走林竹的单人镜头。”

　　林竹的单人戏份不多，林竹表现很好，拍摄顺利，不多时就拍完了。

　　距离开拍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周丰还是没来，甚至连手机都打不通，他的助理已经到酒店找他去了。

　　李正直接略过方晓轩的戏份，把先前的其他略有瑕疵、本来打算等方晓轩戏份过后倘若有时间再重拍的镜头挑出来，临时重拍，倒也没因为周丰的“无故缺席”耽误拍摄进度。

　　时间越来越逼近临时场地的使用期限，周丰终于气喘吁吁地现了身。

　　他大概是从停车处一路跑过来的，脸颊通红，大汗淋漓，狼狈不堪：“导演……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李正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心倒是很大，看来就算被换掉，也不影响你的睡眠质量。”

　　周丰嗫嚅，正巧这时一个镜头拍摄完毕，李正起身，抬脚走向一旁的临时休息间，一回头见周丰还站在原地不动，呵斥：“愣着干嘛？！”

　　周丰忙不迭跟上前，耷拉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犹如丧家之犬。

　　薛宁收回看向周丰和李正的视线，问身旁蹙眉琢磨戏份的林竹：“周丰看来完蛋了，本来演技一般就入不了李正的眼了，居然还敢拍戏时睡过头？！啧……你估计又得跟新演员再拍一遍和方晓轩的对手戏了。”

　　林竹从剧本里抬起头：“周丰自作孽。”

　　他抿了下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醒薛宁：“你别忘了让老刘明天去接段离，还有，段离来了如果我还在拍戏，你就带他到酒店去……”

　　薛宁翻了个白眼，打断林竹：“小祖宗，您这几句话翻来覆去讲了不下二十遍了！我如果再记不住，我奉劝你赶紧把我辞了让我上地铁口说相声去。”

　　林竹一乐，掏出手机，打开段离的聊天界面：

　　【我助理说她要上地铁口说相声/大笑】

　　薛宁就此活成了联络林竹和段离感情的一个枢纽。

　　……

　　晚上，除了周丰，《关山迢递》全部前期重要演员被李正叫去开了一个短会。

　　最近因为方晓轩这个角色前前后后的一连串事以及其他的一些影响，剧组的拍摄进度总赶不上，照这样下去，拍戏时长怕是要比原先预计的三个月多出一大截，这对后期制作以及剧组经费都是一大考验。

　　李正话说得好听，想让演员们对近期的拍摄提些意见和建议，但其实不过是在变相委婉表示：我要赶进度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演员们冷不丁感受到日常严苛的导演这般“温情”，辩驳也说不出口了，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只能默许。

　　只有饰演主角的沈觅轻轻咳了一声，开口：“导演，大家最近已经加班加点地赶进度了，再赶的话，可别提了速度坏了质量。

　　“而且，我觉得进度赶不上这件事……把方晓轩的演员替换一下就能解决，”

　　林竹在心里给沈觅比了个超级大拇指。

　　一来敬他敢当着众演员的面驳李正，二来敬他敢当众鄙视周丰。

　　李正沉默片刻，斜了沈觅几眼，说：“方晓轩的演员，我会亲自去选。”

　　这个意思，就是把周丰换掉了。

　　这个演技压根不存在、肢体协调度约等于零、还总爱在背后耍鬼把戏的演员，可算是能从视野中剔除了。

　　总被对方坑的林竹，狠狠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