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凌用不着做当然是因为都会。

　　肖炀用不着做大概是因为，都不会。

　　毕竟跟校霸这种人设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就是学习差到令人发指。

　　两个新同桌互放了一波狠话，空气里顿时像崩了根弦一样紧张。

　　坐在前排的赵驰忍不住挺直背脊，担忧起了后排的局势。

　　陈凌虽然日常跟大家相处很好，对同学也从不吝伸出援手。

　　但在重点高中这样用分数和排名说话的地方，学霸作为食物链的顶端，和普通学生之间，始终隔着一道名叫成绩的鸿沟。

　　新来的这位就更不用说了，肖炀这名字在北城高中届，叫出来都比别人响亮。

　　有背景，长得帅，学习差，但要符合校霸这一狂拽酷炫的人设，还得能打。

　　肖炀恰恰就是“打”出的名。

　　流传最广的一件事，是他一夜之间，单枪匹马解决了称霸北城高中届多年的三个校霸。

　　三人自封体校三爸，英文名，We are your three papas。

　　跟肖炀杠上的第二天，体校三爸叫着肖炀爸爸，亲自把他送到了三中门口。

　　他本人当然毫发无损，但是，神秘的地方是三爸也毫发无损，看起来比较像和平解决。

　　至于真实情况，因为当事人的含糊其辞显得十分扑朔迷离。

　　学霸和校霸对视着，肖炀突然缓缓眯起眼，轻笑，崩紧的弦就在这个笑容里倏忽一下松弛下来。

　　陈凌懒得理他，收回视线，专注自己的事情。

　　还没两分钟，下课铃就响了。

　　怎么搞的，跟同桌讲“小话”也太浪费时间了。

　　下了课，老高却没离开教室，反而迈着步子走下讲台，目光锁定陈凌这桌。

　　老高，大名高放，是七班的班主任兼高二语文组组长，号称名师，最出名的是，编了本流传整个北城高中届的文言文教辅——《高中文言文，有这一本就够了》。

　　他芳龄四十二，身高一米七，中年白，背微驼，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不少。外形和做派充满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又红又专的干部气质，保温杯、灰夹克，批评学生最喜欢语重心长地说一句：“你这样，真的不行。”

　　陈凌估摸是要来跟自己算最近翘自习课的事，脑子转得飞快，正打腹稿呢，校长来门口喊，老高没空料理他，匆匆走了。

　　陈凌暗暗松了口气。

　　老高一走，一堆有劲没处使的高中生马上闹腾起来，教室里乱哄哄的，还有不少好奇的探究的目光朝肖炀这边投来。

　　陈凌坐靠走道这边，听到后排几个长期醉心八卦的女生已经围成了一道铜墙铁壁。

　　“肖炀”这个名字不时飘进他耳朵里。

　　“除了学习，肖炀，才是正常人类男性该有的样子。”

　　“什么意思？”

　　“咱班其他男生只能算是一堆随处可见的雄性哺乳动物。”

　　陈凌：……

　　她们本来讲得很小声，但刚刚英语老师进来试听力音频，教室里恰好静了几秒。

　　这话，还挺有想象力的。

　　“雄性哺乳动物”忍不住把眼尾余光移到身旁“正常人类男性”身上。

　　刚跟前排的赵驰交流完课程进度和各科老师风格的肖炀，已经摆好下堂课要用的课本和习题集，安静如鸡地玩起了手机。

　　陈凌刚看一眼，瞬间被他极其诡异地玩手机方式吸引住了。

　　手机平放在摊开的习题集上，仅使用右手食指，每隔十秒左右，在屏幕同一个地方点击一下。

　　就这样重复单调的动作。

　　像是玩游戏。

　　但是很难让人相信，哪款游戏会设置这样毫无挑战性的中老年操作？

　　到上第二节课，放着英语听力，肖炀还在那点呀点。

　　陈凌好奇得要死，但不想开口问。

　　按照这半天了解的这逼的尿性，要开口问，他估计会嘚瑟到把尾巴摘下来摔自己脸上。

　　不时往旁边瞅，搞得陈凌听力小测验都发挥失误了。

　　放完听力，开始当堂对答案，果然错一堆。

　　大半个小时过去，“人类男性”终于点完手机，活动着手臂，放松肩膀和脊椎，准备抓紧下课前的最后十几分钟，搞下学习。

　　一时没定位到老师讲的页码，肖炀前后乱翻着练习册，凑到同桌跟前问：“讲的哪页？”

　　“二十七。”

　　陈凌头都不抬地回他，继续抓着笔在练习册上改错，圈红了好几个地方。

　　旁边的人瞅见他的书，半晌没把脑袋缩回去，几秒后轻笑一声，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年级第一错那么多？”

　　“……”

　　陈凌有点想把笔戳进他脑袋里，再狠狠搅和两下。

　　盯着肖炀几秒，心里默念不与傻逼论长短，终于用法律的高压线把这疯狂的想法给勒死了。

　　七班的英语老师叫普蕊，去年刚毕业，浑身都是热血的干劲，每次上课前，都要让同学们齐声喊一遍“I Am the Best！”，仿佛大型传销会的鸡血开场。

　　普老师听说班里有新同学，过来表示一下关心。

　　“肖炀同学，怎么样？适应一中么？”普蕊穿着清凉的碎花长裙，露出细长的手臂，撑在肖炀的桌上，笑眯眯地问。

　　“适应。”

　　“第一堂课，习惯老师的风格么？”

　　“普老师讲得特别好，讲解很细致。”肖炀眨着眼，神情认真，自我感觉这个回答十分完美。

　　普蕊脸上明媚笑容却在一瞬间消失，乌云一点点聚拢。

　　好一会，才憋着火气重新开口，刚刚的和蔼可亲已经变成了疾言厉色：“肖炀，我知道你基础不好，但既然来到一中，还是要端正态度！对待我的英语课，请你勿必认真！”

　　说完，踩着高跟鞋倏忽一下闪到了教室外。

　　老师一离开，陈凌就憋不住，埋头在桌上差点笑到断气。

　　肖炀懵逼着，赵驰回头，同情地看过来：“刚做的听力，肖炀你干嘛去了。普老师可是很在意面子的，你这样，完了，以后上课天天点你起来回答问题。”

　　肖炀：……

　　陈凌笑够了，从手臂上抬起头，猛地对上肖炀那双明亮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这人凑了过来，剑眉蹙起，眼底闪着不满的光，盯着陈凌问：“这么好笑么？”

　　因为挨得近，他五官格外清晰。

　　剑眉，大眼，高鼻。

　　是那种最有冲击力的，不管男生女生都会认可的帅。

　　陈凌收了笑，回视他：“长这么大，没见过你这么智障的。”

　　围观的赵驰心里一阵紧张。

　　肖炀现在看着挺亲切，可大哥名声在外，要发起飙，收拾陈凌，以后谁来教他做题？

　　正替自己的私人辅导担忧着生命安全，就见肖炀气笑了似的勾起唇角，“哥们你看着挺随和，没想到这么记仇。”

　　陈凌冷声道：“你要不满意，可以去找老高调座位，我看他挺关照你的。”

　　这会，肖炀一点没气了，扬起眉梢笑得舒心：“没问题。”

　　赵驰舒出口气，感叹这两人怕不是上辈子有仇的同时，忍不住开始猜测，班里哪两位幸运鹅会成为“校霸”和“学霸”的下一任。

　　北城一中，作为北城最好的高中，汇聚了各大初中的拔尖人物，生源历来是一等一的。虽然也有部分花钱进来的择校生，毕竟比例不高。

　　学校本着保持尖子生学习潜力的原则，下午的课程安排跟别的学校很不一样，两节正课后，是一个大自习。

　　一般给学生自由安排，但如果老师想要加课，也可以占用大自习。

　　自习了十分钟，没老师来加课，陈凌看时间差不多，把写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一合，往后裤兜里一别，就要起身。

　　肖炀好像又忘了刚刚两人那通互盘，讶异地问他，“你要走？”

　　“干你屁事。”

　　看着陈凌步伐轻快地转出后门，肖炀收回视线，戳了戳前排的赵驰。

　　“驰哥，我想问，我这同桌一直这么刺么？”

　　赵驰心里想的是，“谁让你惹他。”口里说的却是，“凌哥是学霸嘛，难免有点脾气。”

　　说到学习，赵驰就难掩羡慕之情，整个身子都扭了回来，“你要知道凌哥的学霸可不是一般的霸，上学期期末考，数学149，理综满分，英语141，语文135。”

　　肖炀眯起眼，不太敢信：“这还是人么？”

　　“可不！”赵驰讲得唾沫横飞，“你今天也看到了，人想听讲听讲，不想听讲就不听，作业想做就做，嫌太简单就不做，最近两月还一直翘自习课。哎，凌哥根本就是凌驾于我等凡人之上的存在嘛。”

　　赵驰一脸丧样把肖炀逗笑了，找到个清奇的角度安慰他：“驰哥别丧，你看陈凌又白又瘦的，我估摸着晚上偷偷通宵。”

　　赵驰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呀。

　　“所以，凌哥都是躲着勤奋，费尽心思营造不用努力的天才人设，放松我们的警惕，哇，这也太阴险了。”

　　肖炀配合地点头。

　　正说着，老高去而复返。一来，视线就锁定在陈凌空了的位子上。

　　陈凌最近翘自习已经被老高逮到两次，一直没来得及跟他算。

　　今天，又抓个正着。

　　老高背着手，踱到旁边，“陈凌呢？”

　　赵驰暗想，陈凌的新同桌跟他不对付，正考虑要不要出声帮忙遮掩，就听到后排肖炀跟老高认真地解释，“高老师，陈凌他不舒服。”

　　赵驰：？

　　“不舒服？刚看他跳花台那会，动作还挺利索的，怎么就不舒服了呢。”老高严重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他突然恶心想吐，我亲自把他送出的学校。”

　　看肖炀淡定如斯，老高也不好多问。毕竟，这个转学生跟校长有点关系，交待过要多多照顾。

　　他把话题转到肖炀身上，关切地问：“今天半天，感觉怎么样呀？这个位置看不看得到？”

　　问看不看得到当然是托词，主要是问他对位置和同桌满不满意。

　　赵驰想起陈凌刚还让他找老高调座位，肖炀答应得贼爽快。但这人前几次出牌都不太走套路，特别好奇他会怎么回答。

　　果然，肖炀肯定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这个位置特别好，感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