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娃娃（5）

　　苏兰大概是1米65的个头，站在顾良面前已经挨了一大截了，站在杨夜本该更是小鸟依人的模样。不过她的气场很足，踩着细高跟抬着下巴看向杨夜，很有一点逼问的压迫感。

　　如果换个在意她的话的人，应该会和她形成一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

　　但杨夜根本没接她的茬，只是无谓地双手抱肩，略挑着眉梢问她：“哦，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你昨晚去找过容名媛，董婉跟我说了。”

　　苏兰道，“你哄她入睡的时候，她忽然断片了。她什么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是被消防喷淋喷醒的。”

　　杨夜问：“她没受伤？床单被套呢？”

　　苏兰：“她没有受伤，也没有相关的记忆。床单被套有被烧焦的痕迹，但面积不大。但我想，既然消防喷淋起了效，你肯定是用过火的。”

　　“昨晚我是在停电那会儿捅的刀。我知道艾闺蜜也一直看不惯容名媛，应该也会有所行动，但她晚上9点就扶容名媛回房了，那个时候应该是她的动手时机。”

　　“因此，最晚去找容名媛的是你，跟火有关的应该也是你。你是真凶的可能性很大。”

　　杨夜再问：“就算我在容名媛房里弄了什么火，跟冯男友的死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什么‘灾祸转移’一类的魔法。”

　　苏兰道，“在冯男友的房里，我们找到了那什么让人爱上他的咒语。这表示这个剧本有魔幻元素在。那么，你烧容名媛，当时没能烧到她，转移法咒次日起效，烧到冯男友是有可能的。”

　　杨夜张口还要说什么，一旁沉默了许久的顾良倒是侧头看向他，开口问：“对了，之前还没问，你这个角色杀容名媛的动机是什么？”

　　苏兰倒是替杨夜回答了，她对顾良回答道：“我让他去的。他在追……我是说，余渣男在追美设计。作为美设计的我，6点过停电那会儿，没能杀死容名媛。于是舞会刚开始没多久，我找到机会跟他说，如果他把容名媛杀了，我就和他在一起。”

　　“……”

　　顾良看向杨夜，睨了他一眼。

　　——这剧本里的男人真是一赛一个的渣。

　　杨夜感觉到他的视线，赶紧道：“啧，那是余渣男的人设，不是我。”

　　顾良正过头来，朝苏兰看去。“如果是这样，他要杀的人很明确，就是容名媛。那么，如果真存在你所说的灾祸转移魔法，那凶手应该是使用魔法的人。余渣男放的火，只是被真凶利用来杀了冯男友。所以你这逻辑不对。”

　　苏兰的脸白了几分。“不止是这一点。总之还有一些我暂时说不清楚的地方……比如，只有余渣男的洋娃娃不见了，所以我觉得真凶可能就是他。”

　　顾良问她：“直觉？”

　　苏兰：“可以算是直觉。”

　　顾良淡淡道：“这个游戏，还是讲究证据和逻辑的，直觉不靠谱。咱们继续搜证吧。”

　　“那个……”苏兰眉头皱起来，叫住顾良，“可能你误会了。”

　　“误会？”顾良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误会什么了吗？我只是客观分析案情而已。

　　苏兰再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说出我的想法，可能对杨夜有帮助。毕竟，如果我这么想，别人也会这么想。他救过我。我想帮他的。你真的误会了。”

　　顾良转了好半天才转过弯来。“哦，你怕我以为，你在怀疑杨夜？”

　　苏兰：“……你不是这样认为的吗？”

　　顾良：“没有啊。你不也是在客观分析案情么？”

　　苏兰愣了一会儿，挤出一个笑容。“那就好。没有误会就好。我真的是想帮忙的。”

　　探案才刚开始，根本不能确定谁是凶手。

　　为什么要说你在帮杨夜？谁咬定他是真凶了吗？

　　再说了，游戏里说些我怀疑你、你怀疑我的话，试探下别人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她这什么意思呢？

　　好像有点微妙。

　　但她确实想多了。

　　顾良朝杨夜看了去，眼神里传递的意思大概是“她什么意思啊”？

　　看着顾良的反应，杨夜笑了，上前看向苏兰，问：“昨晚停电你杀了容名媛之后，她知道你杀了她吗？还是说，她也‘断片’了？”

　　苏兰道：“她断片了。来电之后，我俩聊天的时候，她问过我，为什么大家都说停了20分钟的电，她感觉好像没停多久。”

　　“明白了。也就是说，差不多刚停电，她就断片了。她断片结束不久，电就来了。所以在她看来，停电并没有持续太久。多谢。”

　　杨夜点点头，勾着顾良的脖子走了，“媳妇儿，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不是杨夜……”

　　“嘘，挡箭牌。”

　　“……”

　　-

　　离开露台，两人去了北侧后厨的方向。

　　后厨区域有数间房构成，除了做菜的厨房外，旁边还有冷藏室，备菜房，专门存放各类调料的小房间，放工具的杂物间，再来就是厨师的休息室。

　　顾良目前遇到过的主要NPC有四种，第一种是黑衣人；第二种是刘女仆、丁乞丐、小草以及这个剧本里的冯男友这种，在剧本里充当了重要角色的NPC；第三种是休息区的服务员；第四种是在剧本里充当背景板的NPC，比如画皮剧本里的丫鬟护卫，还有这个剧本里的厨师一类的。

　　探案环节，这第四种NPC全部消失了。

　　所以顾良并没能看见任何厨师。在厨师的休息室，也没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他和杨夜在厨房、休息室看了看，随后去到了杂物间。

　　顾良冷不防想起刚才在露台上的事，这会儿总算明白过来什么，对杨夜道：“刚苏兰那意思……是你拿我当挡箭牌之后，她真拿我当情敌了？”

　　苏兰的整体表现，顾良琢磨好一会儿，才琢磨出一套她可能的行为逻辑——她先是质问杨夜是凶手，顾良帮杨夜反驳、甚至质问了她之后，她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她被顾良误会了，她是来帮忙的。

　　她这是在杨夜面前做戏吗？把自己显得可怜，把顾良显得险恶的那种？

　　“也许吧。”杨夜想到什么好玩儿的，对顾良道，“哎，顾凉凉你——”

　　顾良眉毛挑起来。

　　杨夜马上改口：“下次要是咱们碰上个宫斗本子，顾良你当个嫔妃什么的……”

　　瞥见顾良的表情，杨夜再改口：“不是，你要当也是当皇帝，被三千佳丽围绕？哎，真那么喜欢漂亮姑娘啊？”

　　顾良就知道，他永远不知道杨夜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样的。

　　正经的时候，他看上去比谁都高光伟岸，能让人心生崇拜。嘴贫的时候，他就特别招人嫌。

　　但顾良发现自己嫌弃着嫌弃着，竟然也就挺习惯了，居然还问了句：“我当皇帝的话，你当什么？”

　　杨夜：“将军啊，我守江山，其实是为了守护你的那种。”

　　顾良：“……”

　　——乱七八糟的古风中二电视剧看多了？

　　算了，就知道不该接这茬。

　　一边低头搜证，顾良想到什么，再问：“话说回来。如果苏兰刚才真是把我当成情敌对待，玩小伎俩，这表示你上回挡箭牌的计划失败了，她还没放弃你。所以我很好奇，你上个剧本做了什么，让人家对你这么痴心不改？”

　　“这么说吧，之前在现实生活的时候，确实很多人跟我示好，的确也有喜欢作妖的女生或者小受，争风吃醋闹幺蛾子，在我面前玩刚才那种小把戏。但说实话，那种人是少数，心智不成熟，宫斗剧看多了，以为男人都是傻子，大部分正常人不那样。”

　　“苏兰这人挺精明的，也属于正常人的范畴。按理她没道理这样。我觉得她可能有别的算计在。”

　　“最后，凉凉，她被丧尸攻击的时候，我开枪帮了她一回。这就是我们的全部交集，你千万别误会。”

　　怎么一个二个都让我别误会？

　　顾良眉梢一挑，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继续低头搜证。

　　杨夜倒是难免想趁着这个话题多问几句。“你长得这么好看，上学时候是不是也有很多女孩子围着你？好奇你那时候什么反应。”

　　杨夜总觉得，顾凉凉被一堆女生包围，却一时半会儿弄不懂小女生心思，不知道怎么反应一脸尴尬的样子，一定十分好玩有趣。

　　“你想多了。”顾良头也不抬，“并没有。”

　　杨夜诧异：“怎么会没有？”

　　顾良顿了顿，道：“就拿高一来说，那会儿我爸妈不是刚离婚么，我心态不太好，也怕同学知道我爸是同性恋，会嘲笑我什么的。总之我整天苦大仇深的。班主任都找我谈过话，说我看谁都跟他欠我钱似的，让我注意和同学和睦相处。所以，大部分女孩子都怕我吧。”

　　杨夜听到这里挺心疼的。

　　但他知道顾良从来不喜欢别人同情他，故而也只是故作轻松调侃了句：“那你同桌还能喜欢你，真是奇迹啊。”

　　顾良有点气笑了，粗粗回忆了一下高中生活，只说：“我当时班上有个男孩子是长得真好看，脾气又很好，很会和人聊天那种，大部分女孩子应该喜欢他。”

　　嗯？钢铁直男顾良有说过女孩子好看，但难得听他说过哪个男生好看。

　　杨夜立刻问他：“谁啊？脾气有我好吗？长得有我帅吗？”

　　顾良回头看向杨夜，原本是紧皱着眉头，无法理解他怎么就总是能很自然地说出这种话。

　　但当他看到杨夜后，到底被杨夜那副自恋无赖的模样逗笑了。

　　“他确实各方面比较优秀，做过一些让人印象深刻的事，但我跟他并不熟。这回想起他，也是因为上个剧本里有件很奇怪的事……算了，剧本结束再跟你聊他的事。”

　　说到这里，顾良举起一本小册子。“搜证了。来看看这个。感觉会有情况。”

　　这是一本手册类的书籍，名叫《员工必读物之古堡安全手册》。

　　顾良大致翻了下目录，有讲厨房用火安全事项的，有讲古堡电路、水管设施布局的。

　　顾良想到什么，翻开手册，目光停在了讲火灾相关的那一页。

　　“古堡防火安全说明：各个房间均安装了烟雾报警器与自动喷淋装置。”

　　“烟雾报警器一旦感应到烟雾，会传送程序到自动喷淋装置。喷淋装置接收到程序指令，会自动喷水灭火。”

　　“三分钟后，烟雾报警器会进行二次判断，如果房中烟雾消失，则通知喷淋装置停止喷水；如果烟雾继续存在，喷淋装置继续喷水，同时，烟雾报警器会将火灾信息传递到火警中心，并发出响彻全古堡的警报声，提示大家注意逃生，等待消防人到来。”

　　“ps，如果古堡来了客人，请通知他们勿要在客房内抽烟哦，否则他们会被淋一身哦！”

　　与顾良一起看完安全小册子，杨夜道：“不论是昨晚，还是今早，都没有听到警报声。这意味着，房屋内刚起了火，马上触发烟雾报警器，随后喷淋装置喷水，灭了火。”

　　“对。这个线索表明的内容，其实跟案发现场的痕迹是一致的。那就是火并不大，可能刚开始就被灭了。刚才，我看到现场的时候，大概推测出冯男友被烧的时间很短，因为屋中并没有太多被火烧到的痕迹。”

　　顾良不由皱眉：“这线索更是直接指明，他在短短三分钟内就被烧死了。”

　　杨夜想了一下，修正道：“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冯男友在起火的瞬间，身体就被烧成了蜷缩状，也就是法医上常提的‘斗拳姿势’。三分钟的时间，是纯粹的灭火时间。”

　　“因为如果他是以一个正常的方式烧死，那么从燃烧到死亡，是需要时间的。仅仅三分钟的时间，他不会烧成那样，或者说，如果火势严重到三分钟内能把他烧成那样，那么三分钟不足够让喷淋装置灭火，烟雾报警器会发出警报声。”

　　“同意。也就是说，冯男友是瞬间起火，瞬间死亡，并且瞬间被烧焦。”

　　顾良道，“那么，这火确实应该跟魔法脱不了关系。”

　　“再来，说回昨晚余渣男杀容名媛的事。”

　　杨夜道，“余渣男往她身上泼酒精，如果她身上烧起来，会马上触发烟雾报警器，这样一来，喷淋装置会喷水灭火。”

　　“我们常说，物品如果被酒精点着，不能用水灭火，因为这是无效的，酒精溶于水，水的流动会带动燃烧的酒精流动，可能引起更大面积的燃烧，但是……”

　　“如果酒精很少的情况下，当然可以用水灭火。喷淋装置喷出大量的、比酒精多出很多倍的水，把酒精浓度降低到可燃比例以下，就可以阻止火灾进一步蔓延。”

　　“嗯，通常来讲，酒精可燃烧的浓度是50%左右，低于这个浓度，不会继续燃烧。极限条件下，酒精浓度也至少要达到28.4%。”

　　顾良点头，再问他，“你这角色昨晚去泼酒精，带了多少过去？”

　　“很小的一瓶。余渣男是趁她张嘴惊叫的时候，把大部分的酒精泼向了她的呼吸道。”

　　杨夜道，“跟物体被酒精点燃的情况不同，人被酒精点燃的时候，其实水是有帮助的。人体烧起来，需要立刻降温，喷淋装置喷出的大量水份，可以冲走容名媛身体表面火焰的热量，给到她一个自救的机会。”

　　“她身体淋着水，避免被高热剧烈烧伤的同时，可以进一步采取自救措施，比如往身上的着火点裹湿毛巾什么的。甚至于，如果酒精被水降低浓度，停止燃烧，加上大量水的冲刷，火自然就熄灭了。”

　　顾良点头：“同意。”

　　杨夜扶了一下眼镜，继续道：“所以，如果余渣男不是把酒精泼进她的呼吸道，她是有机会不死的。火跟着酒精流进她的呼吸道，她才必死无疑。”

　　“其实这个细节很关键。”

　　顾良看向杨夜，“这能表明，冯男友的死，跟你绝对没有关系。”

　　按常理来看，余渣男杀容名媛的场景，应该是这样的——酒精泼入她的呼吸道，只有少部分泼到了她的身体上，最后，还有少量的零星酒精泼到了床单上。

　　起火之后，在烟雾报警和喷淋装置起效的情况下，床单上的零星酒精融于水，浓度降低到可燃浓度以下，火可以被浇灭。

　　同理，容名媛身上少许酒精虽然燃了起来，但从天而降的大量水份，会冲走她身体表面的热量，给到她自救的机会，甚至如果皮肤表面的酒精浓度持续降下去，火是会灭的。

　　所以，皮肤上酒精的灼烧，也很难让她受到致死的损害。

　　真正致容名媛死地的，是她躺在床上张嘴惊叫时，顺着她喉管流下去的燃烧着的酒精。

　　因此，容名媛应该是死于呼吸道损伤导致的窒息，但因为喷淋装置、以及酒精量很少的缘故，她人不会被烧焦，更不会烧成“斗拳姿势”。

　　也就是说，如果是余渣男放在容名媛身上的那场火，转移到了余渣男身上，那么余渣男的尸体并不会被烧得那么厉害。

　　故而杨夜放火烧容名媛，跟冯男友身上的火，其实是两场完全不一样的情景，不存在所谓“灾祸转移”魔法的可能。

　　顾良跟杨夜再核对了一下细节，道：“没毛病。刚才苏兰也说了，容名媛的床单只是稍微被烧焦了一点，她人是被喷淋系统的水淋醒的。”

　　“不难推测过程是——你倒在床单上的零星酒精烧了起来，引发喷淋装置灭火。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容名媛的身体、包括呼吸道，并没有受损，并且按苏兰的说法，她断片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