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这场记者会, 成了接下来近半个月的热点话题。

　　夏衍舟一举起诉多家媒体和数百微博网友的举动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些人表示不理解, 认为法不责众, 不过是在网络上发言而已, 太小题大做了。

　　然而这种言论很快就被吃瓜路人自发性的抨击压了下去。

　　她们或多或少都见过甚至遭受过网络暴力，隔着一条网线几乎见过了所有肮脏不堪的词汇, 人世间最大的恶意也不过如此。

　　每个人都有言论自由, 没错，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肆无忌惮的藏在屏幕后为所欲为。

　　带节奏，造谣, 荡/妇羞辱, 性别歧视，人身攻击……

　　说出的每一句话, 在键盘上敲出的每一个字，全都是要负责任的。

　　群众支持的呼声越来越高，更陆续出现同样受到伤害的Omega站出来举报侮辱过他们的人渣。

　　短短几日，网络上的氛围竟然都变得和谐了不少。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两位当事人却一派轻松愉快, 在家商量着外出旅游的事。

　　前两天于华章已经出院了，从医院病房直接转进了局子, 夏衍舟找人咨询了一下他是不是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把这个人渣抛到了脑后，又进入了恋爱脑状态。

　　他和燕旻才刚刚完成标记，正应该是蜜里调油的热恋期, 没道理为了这么个罪有应得的人渣浪费时间与精力——等判决出来再庆祝也不迟。

　　“旅游？”燕旻茫然地眨眨眼，把一颗小番茄递到夏衍舟嘴边，偏着头问：“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公司怎么办？”

　　夏衍舟一口吞进去吧唧吧唧嘴，有点酸，“…我哥把我赶出来了。”他颇为无辜地耸耸肩，解释道：“他说最近天天有记者在门口堵我，影响市容。”

　　“噗。”燕旻笑了一声，放下装着小番茄的玻璃碗，挤在他身边坐下，最近他特别喜欢跟夏衍舟有肢体接触，坐着坐着就跑到了男朋友的腿上，“那咱们去哪儿？”

　　他有点兴奋，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副非常浪漫的画面，“这算不算我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还是二人世界呐。”

　　“你想去哪儿？”夏衍舟把他圈在怀里，攥着他的两根手指头细细把玩，“天涯海角上天入地，去哪儿都行。”

　　燕旻双眼一亮，“那我得好好想想。”

　　“慢慢想，”夏衍舟笑道：“走之前再陪我去个地方。”

　　“哪里？”燕旻问。

　　夏衍舟一顿，语气变得很复杂，悠长又充满了遗憾。

　　“去见我的母亲。”他说。

　　北海公墓。

　　这是燕旻两辈子都没有来过的地方，重生前他孑然一身孤独终老死在病床上，连身后事是怎么处理的都不知道；重生后积极向上乐观，不会这么早就给自己看好墓地。

　　北海是新城区，寸土寸金，北海公墓自然也是富人的公墓，连墓碑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奢华。

　　开车进入公墓范围后夏衍舟就没再说话，燕旻心疼他怀念自己的母亲，便也没开口扰乱他的思绪，一直安静地跟在夏衍舟身边。

　　在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他看到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爱妻王舒蔓之墓。

　　黑白照片上留存着一位端庄典雅女子的音容笑貌。

　　夏衍舟将一束鲜花摆放在墓碑前，半蹲下，沉默了片刻后笑着说：“妈，我带燕旻来见你了。燕旻，还记得吗？上次跟你说的那位，我男朋友。”

　　燕旻垂下眼眸，恭恭敬敬对着墓碑弯腰鞠躬，轻声道：“阿姨，您好。”

　　“不用这么生分，”夏衍舟笑了一下，捉住燕旻垂在身侧的手，打趣道：“来，跟我一样叫妈。”

　　燕旻脸一红，恼怒地瞪他，没规矩！

　　“我妈不会介意的。”夏衍舟宽慰道，他看着照片上笑着的母亲，说：“如果她还活着，会比爷爷更喜欢你。”

　　燕旻无奈地看着他，忽然发觉对方的表情变得郑重。

　　夏衍舟拉着燕旻的手在王舒蔓面前跪下，一字一句道：“以前您总担心我性格不好，没办法找到喜欢的那个人。现在我找到他了，我喜欢他，爱他，尊重他。”

　　“妈，你会祝福我和燕旻，对吧？”

　　……

　　“我的宝贝成长为一个Alpha啦。”记忆中，躺在苍白世界里的母亲轻轻揉着他的额头，笑容一如往常，“听妈妈的话，照顾好哥哥和爸爸，照顾好自己。”

　　“Bete也好，Omega也好，只要是你喜欢的，妈妈都不会反对。”

　　“妈妈猜……你啊，以后一定会喜欢上一个温柔又懂事的孩子，对不对？”

　　……

　　良久，夏衍舟轻轻叹了口气，仰头低笑：“我就知道你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燕旻。”

　　妈，谢谢你。

　　“走吧。”夏衍舟站起身来，给了燕旻一个大力的拥抱，随后小孩一样往外跑了两步，张开双臂，大声喊道：“环游世界，出发！”

　　燕旻配合着他的表演，也伸出双手，笑眯眯地说：“出发——”

　　他们开车去了城郊。

　　闻海和邻省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小县城，县城中的淮宁古寺闻名遐迩。

　　“我妈以前特别喜欢和我姥姥一起来这儿，”夏衍舟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给燕旻看，“他们卧室有一个柜子，专门用来摆放我妈从寺里请回去的佛像佛珠平安符之类的东西。”

　　燕旻也想起来了，“只见我就发现了，你和衍锦哥的卧室里好像都有一串玉佛项链，不过没见你戴过。”

　　“……商人嘛，”夏衍舟挠挠头，解释道：“小时候我们俩都贴身戴，几乎没怎么取下来过，后来长大了，尤其我哥又进了环夏，戴在身上办事不方便，万一被合作伙伴或者竞争对手什么的看见了，投机取巧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燕旻想想，了然地点头。

　　淮宁寺在山顶，青砖石瓦道路曲折蜿蜒，当车子驶入山中的时候，便隐约能够感受到山顶寺庙的宝相庄严。

　　两车道的柏油路消失在了半山腰，夏衍舟对着前方卖门票的地方努努嘴，示意，“车只能停在这儿，你先过去，我去找个停车位。”

　　老实说，虽然很理解景区也需要赚取收入这件事，不过他始终还是觉得寺庙门票的收费厅非常违和。

　　从泊油路到收费厅一共有九级台阶，燕旻默默数着，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九九归一的说法。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燕旻开口道：“你好，两张门票。”

　　年轻僧人轻车熟路地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门票，笑呵呵道：“成人票九十，两张一百八，外送您两柱香火。”

　　燕旻没忍住为他这接地气的台词笑了一声，从包里翻出两张钞票递给对方，在看清楚僧人容貌时却是一愣。

　　僧人笑着把门票递给他，又不解地问：“施主，怎么了？”

　　燕旻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多谢小师父。”

　　他只是突然觉得这位小师父，有些似曾相识。

　　很像……上辈子他和贺扬争吵后漫无目的地全国跑着散心，在南方某个小镇上迷路时闯进的一间寺庙里，捡到他的那位善心小师父。

　　那份记忆的年代太过久远，他早该连着贺扬一起忘记的，可就在刚刚看到小师父的那瞬间，他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自信，非常肯定两位僧人是同一个人。

　　燕旻抬头看向道路尽头的寺庙，茫然地想，是缘分么？还是命中注定？

　　夏衍舟回来的时候便看见燕旻呆呆地站在路口罚站，于是好奇道：“发什么呆？”

　　“刚才……”燕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没事，天快黑了，咱们上山吧。”

　　夏衍舟担忧地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从山腰到山顶寺庙大门，要经过一段九十九阶的通天之路和八十一阶盘旋山道。

　　他们脚程不快，花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攀上山顶。

　　旅游淡季，寺庙里的游客并不多，甫一进门就有扫地僧人走过来迎接，询问他们需不需要留宿，后山观景台上可以看到日出。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夏衍舟提议，“不如浪漫一回？”

　　燕旻点头，“我都可以。”

　　扫地僧带着夏衍舟去侧院的禅房登记了，燕旻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目光忽然被银杏树下一位正在练字帖的师父所吸引。

　　燕旻朝银杏树走过去，一眼便看清了桌上的四张字帖分别写着——

　　前、世、今、生。

　　*

　　“怎么了宝贝？”夏衍舟一脸严肃地按着燕旻肩膀，他们坐在禅房的塌上，身后的墙壁上写着大大的“静心”二字，夏衍舟却一点都静不下来心，“从下午起你就乖乖的，魂不守舍，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见燕旻没回应，夏衍舟愣了一下，忽然咬着牙问：“是不是门口卖票那和尚调戏你了？！”

　　燕旻：“？？”

　　“呸呸。”燕旻连忙捂住夏衍舟的嘴，好笑又好气，“瞎说什么呢，佛门清净地，你别这么口无遮拦。”

　　夏衍舟还挺委屈，呜呜了两下示意燕旻松开手，“那你有心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

　　“你怎么？”

　　“……”燕旻认命地趴在他肩膀上，叹了口气，视线落在那个“心”字上，喃喃道：“衍舟，你……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什么？”

　　“我是说……你有没有梦到过自己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燕旻小心翼翼地开口：“很真实，梦里的一切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的。”

　　夏衍舟蹙眉。

　　他记得燕旻曾经告诉过他，他做过一个噩梦，一个和贺扬有关，痛不欲生的梦。

　　那时候是燕旻第一次对他敞开心扉，他误以为是燕旻压力太大，又受到了来自钟蔚等人的刺激才会出现噩梦。

　　现在想想，燕旻像他描述那个梦境的时候，害怕和恐惧都是真实的。

　　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真切切经历过，那样惨痛的一生。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燕旻迷茫地说，“衍舟，我现在很幸福，非常幸福，可是如果……如果现在才是我做的一个梦，一个美梦，梦醒了……梦醒了我还孤零零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该怎么办？”

　　如果他的重生，他的新生都只是回光返照的一场梦境。

　　他不敢想象梦境清醒以后自己会怎么样。

　　一双手抱住了他。

　　夏衍舟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温暖体温和属于自己的Alpha信息素让他逐渐冷静下来，他听见夏衍舟说：“你可以亲我，抱住我，或者咬我，用各种你愿意尝试的方法来确认这并不是你的梦。”

　　他又补充道：“更何况哪个梦能有我这么帅气逼人的猛A？”

　　燕旻被他压在怀里，闻言闷闷地笑了两声。

　　“衍舟。”

　　“嗯？”

　　“当时，半年前的时候。”燕旻忽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要出国？”

　　上辈子他之所以到死都以为贺扬的白月光是个Omega，是因为夏衍舟根本就没有公开过！而且一直生活在国外！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初次发现端倪后被贺扬用“夏衍舟已经不会再回来了”的借口蒙骗过去。

　　那为什么重生后的夏衍舟并没有出国？

　　夏衍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跳跃话题，但还是尽力回忆着，说：“半年前……我想想。那时候后我不是刚回国没多久么？”

　　“嗯。”

　　“出国……”夏衍舟恍然回忆起，“哦，我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件事来着。”

　　“刚回国那段时间贺扬老烦我，二叔他们又一只撺掇着给我安排相亲，烦死我了，后来有一天实在是气的忍不住了，我就给自己打了个赌，如果那天贺扬再来骚扰我的话就立马出国。”

　　燕旻追问：“结果呢？”

　　夏衍舟一笑：“结果那天他并没有骚扰我，连电话都没打一通。于是第二天我就去买房了，遇到了你。”

　　燕旻愣住了，“第二天……遇到了我？”

　　夏衍舟点头，“对。”

　　也就是说，夏衍舟和自己打赌那天……

　　是他重生回来，对贺扬提出分手的日子。

　　琐碎的记忆在这瞬间全部回笼，碎片拼凑成了一张完整的拼图。

　　难怪，难怪那天贺扬心情不好，分手都那么干脆利落，原来是因为他这个“无理取闹”的小情人耽误了见心上人白月光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

　　他会遇到夏衍舟，会和他相识相知相爱相守，会走在开满鲜花的道路上，拥有全新的人生。

　　皆是因为他抛弃了过去的自己。

　　放下了曾经，所以拥有未来。

　　夏衍舟还在琢磨燕旻为什么会知道他曾经的想法，完全没注意到燕旻的表情慢慢产生了变化，直到对方笑出泪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夏衍舟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燕旻？”

　　燕旻毫无预兆地站起来，拉住他往外跑。

　　“宝贝？”夏衍舟抓紧了他的手，皱着眉陪他往山下跑去。

　　月牙儿高高挂，两人一前一后跑的气喘吁吁，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停车场。

　　夏衍舟不明所以地打开车门，“有东西忘了拿？”

　　燕旻没说话，一把拉扯着他钻进宽阔的后座，将夏衍舟推倒在皮椅上，翻身压了上去。

　　夏衍舟懵了，伸手扶住燕旻的腰，恍惚间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燕旻眼角微红，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张扬。

　　他双手撑在夏衍舟的耳侧，低声说道：“老公，我要和你做//爱。”

　　身后是威严庄重的淮宁古寺，面前是相伴终生的唯一。

　　他们在青灯古佛下，做着最亲密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正文完结！番外是这样打算的，初步估计有：

　　小夏小燕带崽日常，没有任何遗憾和误会前提下的少爷小夏和少爷小燕，小雨和哥哥的先做后爱故事，小江和小宋的双A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