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高一的时候, 有一回贺钧失恋，拉着林骁阳出去吃饭。那次他俩身上都没钱，就在学校后门挑了家卖炒饭的馆子。那家店味道跟口碑都很好, 林骁阳吃得开心, 贺钧却食之无味。

　　当时林骁阳还嘲笑贺钧太过矫情, 怎么会因为一点感情困顿就吃不下饭呢？

　　谈恋爱是什么东西，有炒饭香吗？

　　事实证明是有的, 还比烤肉香。

　　只是他的不香罢了。

　　这家店味道应该很好, 烤肉小哥把熟了的肉片摞在旁边的盘子里, 泛着金色的油光。林骁阳挺喜欢吃烤肉的, 这次却有点咂摸不出味道。

　　怎么说呢, 就是，心情凝重。

　　苦酒入喉心作痛, 椰奶白开杯里冲。

　　林骁阳心里苦。

　　酒足饭饱，二人沿着老路线坐车回家。

　　原本按照他俩在网上的规划，接下来他们应该会出现在游戏厅或者电影院，玩玩游戏或是看场电影。林骁阳长这么大也没约过会, 就这些还是先找百度后找贺钧才决定的。

　　结果阿寒变段邯，惊喜成惊吓，所谓的约会自然也泡了汤。

　　公交车晃晃悠悠驶过来，俩人上了车。

　　这会儿赶上了周末返点, 下班的跟出来玩儿的挤到了一处，车上人挤人，别说位置了, 连空隙都约等于没有。

　　无法，林骁阳只能紧紧地跟段邯贴在一块儿站。

　　车程颠簸，他紧紧抓着顶上的扶手，试图在挤到窒息的空间里站稳，不至于左晃右晃成旋风小陀螺。

　　段邯就站他跟前，林骁阳觉得他今天在段邯面前出的丑已经足够多了，他不想再出丑。

　　或者说，不管是林骁阳对段邯还是羊仔对阿寒，他都做了很多丢脸丢到姥姥家的事儿。这已经不是面子里子双飞的事儿了，他整个人在段邯面前就是透明的。

　　不过根据墨菲定律来看，人越担心什么，就越容易发生什么。

　　红灯亮起，司机一个急刹，车里发出一阵惊呼声，一群乘客跟着司机的魔鬼操作摇摆成风里的芦苇。林骁阳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他被身后的女士撞了一下，整个人向前靠倒，结结实实地砸进了段邯怀里。段邯也被挤得不行，见林骁阳栽过来，下意识松开扶手，把林骁阳接住了。

　　红灯时间过去，司机在乘客的咒骂声和吸气声里冷静地继续驾驶。这会儿道路比刚才平整了不少，乘客们骂了两声便从歪歪扭扭的状态里脱身站直，继续做自己的事儿。

　　林骁阳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耳根发热，就连两颊也像烧起了火，他想直接把段邯推开，但周围人实在太多，这个想法没法实现。

　　他只能憋屈地小声招呼段邯：“手撒开。”

　　“松了我站不稳。”段邯无奈道，“行行好，等待会儿人少点儿了我立马放开。”

　　他这说的是大实话。这会儿车里人多，刚刚推推搡搡的这么一弄，现在段邯已经被推到了车厢中间，东不着村西不着店的，只能靠扯着林骁阳保持平衡。

　　林骁阳有点儿不乐意，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由着段邯去了。

　　算了。他想，都丢脸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回。

　　“行吧。”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点儿懒得挣扎的无力：“人少了就松开。”

　　也许是因为之前隐瞒许久的心虚，段邯今天表现得尤其乖巧老实，在下一站车上乘客少了一些后便立马放开了林骁阳，还贴心地后退了一步。

　　他甚至在身旁有空位时试图叫林骁阳过来坐，林骁阳被他体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深觉自己消受不起，赶紧让给了身边一个带着小孩儿的老人。

　　老人抱着孩子坐到位置上，朝林骁阳感激地道谢。林骁阳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旁边退了一步，正好又跟段邯挨到了一块儿。

　　“小林同学，”段邯有些无奈，“你还挺会借花献佛。”

　　“算我抢了你的功劳行了吧。”林骁阳白了他一眼，“骗人就算了，怎么还小气吧啦的。”

　　“……”

　　这真的好大一个锅，扣得段邯脑壳痛。

　　他本来想趁着小林终于乐意跟他回话的时候多说两句，只是现在看来他还是老实地保持安静比较好——他发现了，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林骁阳都会把最坏的锅给他扣上。

　　段邯委屈巴巴地安静了下来，看林骁阳的眼神宛如一个渣男。

　　生气的小林同学好过分啊，整个人怎么那么不近人情。

　　啊，委屈屈。

　　如果林骁阳知道段邯这会儿在想些什么，他一定会忍不住用他目前掌握的脏话将段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问候一遍。

　　到底是谁过分？到底谁该委屈？

　　多大脸啊。

　　因为晕车的特殊属性，林骁阳在车上没法做其他的娱乐活动，久而久之便很容易在坐车时进入思考模式。

　　有时候是想想班上的事儿，有时候是想想看到的新闻以及听到的八卦，有时候是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总而言之，他总要想一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比如此时，他便在脑海里把他记得那些分别和阿寒与段邯之前说过的话罗列了出来。

　　不想还好，一想就越想越生气。

　　他不知道自己掉马的具体时间，但他记得段邯跟他同住的第二天，他似乎在买药前后和阿寒抱怨过段邯的麻烦。

　　所以最早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段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林骁阳蓦地想起来了在那以后段邯的异常。

　　就是从那个星期开始，段邯骚扰他的次数直线上升，而与此同时阿寒回复他的频率有所下降不说，似乎几次快速回复都是在他烦到不想搭理段邯的时候。

　　林骁阳不傻，更多的时候他是懒得去想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这才导致他今天静下心来一想，突然发现曾经有那么多次巧合和不对劲，够他揪出来三个段邯，结果他竟然全部忽略了！！

　　阳阳好生气。

　　阳阳觉得这都是段邯的问题。

　　阳阳二话不说，踹了段邯一脚。正低头安慰自己等林骁阳生气劲儿过去就好好认错重新做人的段邯突然遭此横祸，满脸懵逼，躲不过去只能生受。

　　太憋屈了。段邯委委屈屈，我活得太憋屈了。

　　捱过了堵车高峰期，剩下的回家路顺畅了不止一星半点，很快俩人便到了站下了车。

　　天色暗沉，路灯已经提早亮了起来，抛下一片暖融融的橙色灯光，将路人的影子无限拉长。

　　经过奶茶店时，段邯想起来自己前两天答应了请林骁阳喝奶茶，于是进去买了杯招牌等着过会儿给他。

　　林骁阳兀自往前走了两步，一回头见段邯没了影儿，又退回去找人。段邯这会儿正在奶茶店扫码付款，突然感觉到胳膊被人碰了碰，转头一看，是小林同学。

　　林骁阳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回来找这个狗东西，他把原因归结为他馋奶茶了。

　　于是林骁阳点了一杯布丁可可，扫码付钱。

　　段邯欲言又止。

　　“干什么？”林骁阳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你能买我不能买啊？”

　　“不是，没那个意思，”段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是……我是给你买的。”

　　“……”

　　气氛似乎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

　　奶茶店的店员还对林骁阳有点印象，依稀记得上回买加柠檬片的魔鬼奶茶的男孩儿就是他，好像当时就是给旁边这位高个儿男生买的？

　　服务员笑了：“同学，你俩关系真好。”

　　“谢谢谢谢。”段邯生怕林骁阳张口就是放屁，赶紧把这话认下来：“几年的朋友了，关系能不好吗？”

　　“噢，”店员恍然大悟，“哎，那还挺难得的——同学，我悄悄给你俩多加点料，悄悄的啊。”

　　热情的店员小姐姐说到做到，给林骁阳的可可里加布丁的时候多挖了半块。林骁阳吃人家的嘴软，也就不好意思去反驳“关系好”这话了。

　　“谢谢。”他接过来，热乎乎的可可让他原本有些凉的手温热起来。段邯的招牌奶茶也很快递到了他手里。

　　“怎么办，我给你点的，你喝两份喝得完吗？”出了店门，段邯仍不知道怎么解决手上这杯奶茶。他不爱喝这些，总觉得齁人。

　　“喝不完。”林骁阳咬着吸管，“你不要把我想象得太强大了，真的。”

　　段邯买的时候哪里想到了林骁阳会过来自己买一杯，所以点的是最大号的，林骁阳看着都觉得涨肚子。

　　段邯默了。

　　他俩继续往家走，这回是林骁阳吸着可可走在前面，段邯拎着奶茶跟在后面，想着待会儿拿给他妈，适当表达一下作为儿子的关心。

　　至于欠林骁阳的那杯，等以后能和平共处了再送也不迟。

　　说不定小林同学还会乐意跟他分享同一杯呢？

　　看来时间已经是入夜了。

　　不然怎么小段人还在街上，就开始做梦了呢？

　　也许是因为热可可能让人的心情变好，林骁阳下电梯时竟然能心平气和地跟段邯道别，让卑微了一个下午的小段受宠若惊。

　　他拎着奶茶回家，段妈妈似乎刚从外面回来，外套都没脱，坐沙发那儿看文件。

　　段邯将奶茶放到茶几上，问：“今天不值班吗？”

　　“请假了。”段妈妈把文件放下，“还不是为了你，我去给你跑手续去了。你在三中那边还有什么事儿要处理没？没事儿的话明天你就去三中把东西收了，后天就到新学校报道。”

　　“噢，行。”段邯答应着，“哪所学校啊？”

　　“好学校呗，你当时不是叫我随便吗？咱从三中出来，肯定不能跌份儿去次一等的地方啊。”段妈妈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儿子，回答：“去一中。”

　　段邯踉跄了一步，摔了。

　　“一中多好啊，我问了，人家说你这个成绩完全达标，听到你是竞赛生，入学考试都给你免了。”段妈妈仍在絮絮叨叨，“这回去了好好表现，听到没？说起来你还要感谢人家柯阿姨，要不是她，你还转不到清北班呢。”

　　“哎对了，”说到这儿，段妈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转身道：“人家阳阳也在清北班，这下你俩不但能当邻居，还能当同学了。”

　　咚的一声，段邯又摔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路都走不稳了？”段妈妈回头去看趴地上的儿子，“快站起来，像什么样子。说起来一中离家里不算近，以后你可能得住校……要不我去和你柯阿姨商量商量，让你和阳阳住双人间？”

　　段妈妈越说越觉得可以，说到最后，她已经懒得管儿子意见了。她打定了主意后便站起来去拿手机，顺带提走了段邯带回来的奶茶。

　　地板冰凉，段邯坐在地板上，觉得心底和地板一样冰凉。

　　完犊子。他想，这些小林同学的火怕是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了。

　　亲妈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好准时！（自豪地挺起小胸脯。

　　明天第一次上夹子，啊，想想还有点小激动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