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分甜

　　高考结束后两天，宁憬去了外婆家住, 陈乃昔则每天在家里打游戏, 把她将近一年没动的排位终于打上了钻石。

　　刚开始那几天, 乃昔妈还心想着高三学生辛苦，是应该多休息休息，可时间一长, 陈乃昔在家里打游戏的背影她怎么看怎么不爽, 于是抓壮丁让闺女去奶茶店帮忙。

　　陈乃昔没有推辞的借口, 老老实实去当苦力。

　　奶茶店里有其他员工, 所以并不是很忙, 她便时常和宁憬聊天。宁憬去了外婆家那边，大多数时候都去外面写生, 陈乃昔有幸见了几张他发过来的图。

　　十来天过去，到了出高考分数的日子。

　　出分数的时间是凌晨, 陈乃昔一觉醒来看到手机里来了短信。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她鼓起勇气点进去, 眼神恍惚了一下，定格在总分后面的数字上。

　　眨了眨眼, 陈乃昔瞪着‘603’三个数字足足愣了有一分钟。

　　603？！

　　不是306？？

　　确认了一下短信开头的名字是‘陈乃昔同学’, 她激动地大喊一声：“妈！我考了603！”

　　屋里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陈乃昔穿上拖鞋冲出卧室，又继续喊：“爸，我603！！”

　　正从二楼楼梯上下去，在餐厅里吃早餐的乃昔爸听她一上午就大喊大叫, 回怼一句：“还怕是502哦。”

　　陈乃昔解释：“五什么五，我说高考分数，六百零三！”

　　乃昔爸一愣，把手里吃到一半的面包放在盘中，起身凑过来看陈乃昔的手机。

　　阅读完短信内容，男人哈哈一笑，转身就去打电话和亲戚朋友分享这个好消息。

　　考到这个成绩，陈乃昔自然开心。正要去给宁憬分享，看到宁憬在之前已经先发了消息过来。

　　是他成绩的截图。

　　看到700+的总分后她是先窒息一秒，然后又看了看后面的位次排名。

　　全省第一。

　　换言之，省状元。

　　陈乃昔当即一声‘牛逼’喊了出口。

　　什么叫学神！这才是啊！！

　　给宁憬回了消息，陈乃昔先去洗漱，回来后宁憬并未看到宁憬的回复。吃完早饭，他还是没有动静，陈乃昔打电话过去也是占线的。

　　毕竟成绩刚下来，估计也是忙着给七大姑八大爷报喜讯，陈乃昔收拾收拾，去奶茶店找她妈。

　　等到要午饭的时候，她才接到宁憬的电话。

　　通话甫一接通，陈乃昔忙不迭地说：“宁憬宁憬，我看到了，今年咱们省理科状元是你吧！”

　　那头轻笑一声，“你考得也不错，当时还给你估分估低了。”

　　经他提醒，陈乃昔短暂的回忆一下，才记起那个当时是宁憬告白那天，两人谈及分数是说的。

　　“那你想好要去那里了吗？是不是去清华呀？”

　　“在考虑，刚才有些学校的招生办打电话过来，一上午都在和外婆说这件事。”

　　“哪些学校。”

　　沉吟几秒，宁憬报了几个学校名，陈乃昔沉默了。

　　除了学生们当做梦想的清北复交，还有好几所国内top5高校，除此之外，这些高校都开出了各种诱人的条件：免学费、给补贴，听到宁憬复述那些学校给他的承诺，陈乃昔深刻感受到，学习果然是发家致富最简单的一条路。

　　陈乃昔：“那，你确定的话给我说一声好吗，我……我想报和你比较近的学校。”

　　“好啊，不过你记得不要钻牛角尖，优先选择合适的学校，不要太过纠结地理位置。就算大学不在一个城市，我也会经常去找你的。”

　　说完，宁憬停顿一下，接着补充：“我也不想和你距离太远。”

　　一阵热气窜上大脑，在面颊上膨胀开来，陈乃昔抓着手机，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

　　记忆中，他极少这样。

　　宁憬性格内敛，话也不多，大多数情况下很少用语言直白地表达心中的想法。

　　陈乃昔点了点头，忽然想到宁憬看不见，又极其愉悦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几天，报志愿一事愁得陈乃昔头发都快掉完了。

　　怪不得她之前听闻报志愿比上考场还麻烦，上考场只是去做题，选志愿则要了解各方面的情况。

　　尤其是在遇到想去的学校专业分不够时，足够让人捶胸顿足一番。

　　提交志愿截止的两天前，陈乃昔在家里的奶茶店遇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宁憬的爸爸，宁书衡。

　　虽说以前拜托宁憬补课时经常往他家跑，但陈乃昔和宁书衡的见面却是在学校的校庆晚会上。

　　陈乃昔对宁书衡的印象很是深刻，对方踏进奶茶店那一秒，她便认出来了。

　　愁了几天的学校终于选好，陈乃昔把写有最后结果的纸张放好，走上前去和宁书衡打招呼。

　　宁书衡宛如她上次看见的那般：身材英挺，气质斐然，外表打理得一丝不苟，透露着一股威严。

　　不过宁书衡脸上是亲和的微笑：“小姑娘，我是宁憬的父亲，你还记得我吗？”

　　陈乃昔忙点头。

　　“来得有些突然，你有时间吗？叔叔想和你聊一聊。”

　　心头‘咯噔’一声，陈乃昔忽然慌了。

　　脑海里都是电视剧里的老套剧情，她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道：“叔叔，我和宁憬不会分手的！”

　　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宁书衡失笑：“我不是来让你们分手的，是有其他事要给你说。”

　　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陈乃昔让店里的服务员沏了杯茶，领着宁书衡到奶茶店里就坐。

　　屁股刚着沙发，和她面对面坐定的宁书衡先开口，语气像是在话家常：“志愿想好了吗？”

　　陈乃昔本人是个自来熟，可面前人的身份又让她有些拘谨。轻轻扬了下嘴角，她点头：“嗯，差不多了，明天宁憬回市区，我和他一起去提交志愿。”

　　“小憬确定去向了吗？”

　　这话把陈乃昔问得满头雾水。

　　分数下来后，宁憬虽然在主动联系他的各个高校里做了一番选择，但因之前就有了点打算，所以很快便决定下来去向，比各种查阅情况的陈乃昔早了很多天。

　　不过听宁书衡这样说，好像是不知道他的打算。

　　宁家的情况复杂，陈乃昔也不知道他们两父子到底怎么了，一时拿不准要不要坦白。

　　看出她的踌躇，宁书衡没有为难陈乃昔，表明来意：“其实这一次，我过来是想让你帮一个忙的。”

　　“帮忙？”

　　“嗯，你可以帮叔叔给小憬说一声让他回家吗？有些事，我想和他当面谈一谈。”

　　陈乃昔没想到，他们父子的关系已经闹得如此严峻的地步，不然宁书衡也不至于来找她帮忙当说客。

　　“你应该知道小憬得抑郁症是因为他母亲去世吧。以前小憬不愿意治疗，我担心这件事会刺激到他，没有主动去和他解开心结，听说你介绍心理医生给他后他恢复了很多，我想和他好好谈一谈。”

　　宁书衡知道，在感情上他的确有做得错误的地方，可对于宁憬，他并没有把他推开的想法。

　　以前铸成的错，他当时没有去征求原谅，因为面子、因为尊严，或是他自以为的担心没来得及对宁憬开口，等做好决定的时候，才发现宁憬竟然已经走得那样远。

　　高三时他离开家住校，宁书衡没有在那个节骨眼上去提那些事，等到高考结束，他干脆直接离开家里，表现出要和他断得干干净净的架势。如果他还在为自己找借口，宁书衡有预感，他的长子会和他越走越远。

　　陈乃昔抿了抿唇。

　　她了解的情况不多，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宁憬在那痛苦的深渊中是如何挣扎的，他被自责和愧疚淹没时，有人试图把他从里面拉出来吗？至少，宁书衡没有。

　　握紧拳头，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张了两次唇，才发出声音：“叔叔，您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狡猾了。”

　　宁书衡怔了怔，不知这小姑娘为何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没有责备您的意思，只是觉得……您没有在他生病时负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却想享受他痊愈的成果，这不是狡猾吗。”

　　“我不知道宁憬是怎么从阿姨的去世中遭受到打击的，但我想问问您，真的有站到过他的立场去考虑过吗？”

　　陈乃昔人不傻，如她所说，宁憬母亲的事她并不知晓，然而不代表她心里没数。

　　宁憬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对待在背后用肮脏手段的赵劲松他都只是不理不睬，面对父亲和继母他却不会掩饰厌恶的情绪。

　　陈乃昔有理由怀疑，是他们对宁憬造成了巨大伤害。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甜味，似是舒缓了心里复杂的情绪，眼前的姑娘神情严肃，乖巧的小圆脸上满是认真与防备，宁书衡长叹一口气，无奈苦笑。

　　沉默片刻，宁书衡又叹了口气，“今天打扰你了，这几天小憬应该会回来提交志愿吧，你们记得在规定时间内把志愿提交了，不要出错。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乃昔跟着宁书衡起身，送到奶茶店门口，站了一会才回去。

　　*

　　第二天一早，宁憬从外婆家回了市里。

　　为了方便老师为学生们参考及提交志愿，学校专门开放机房供高三的学生填报，所以为了凑一起，宁憬和陈乃昔特地往学校跑一趟。

　　高考下来，宁憬不仅是一中的排面，更是整个省的排面，他择校的问题早在之前学校已经开过会讨论了，今天来学校主要还是为了陈乃昔。

　　陈乃昔先去找了班主任，给她看了看最后定下的志愿表。

　　收到陈乃昔的高考分数那会，陈老师已经惊讶过了，高考出现黑马这种事不罕见，不过想想从高二接手陈乃昔这个问题少女，再到现在的这种成果，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今个看到陈乃昔和宁憬一起来学校，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被班主任一脸姨母笑地看着，陈乃昔觉得尴尬，同行的宁憬也被这目光弄得有些难为情。明明在以前两人也是这样天天一起出入学校，戳破那层窗户纸后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在网络上把选好的学校一个个填好，确认完毕后志愿的事总算告一段落，离校之前，陈乃昔和宁憬去了高三的教学楼。

　　昔日热闹嘈杂的大楼变得空荡荡的，脚踩在地面似乎都能听到回声，一张张干净的书桌上不再有各种练习和试卷，一切都空旷得陌生。

　　宁憬拉着陈乃昔随便走走，因着其他年级还在上课，并未多逗留。

　　走出学校大门，他瞅了眼身旁的少女，见她呆呆地望着前方，心不在焉的模样。

　　“怎么了？”宁憬轻声问。

　　猛然从出神中回来，陈乃昔略有迟疑地抬起头，下意识道：“没、没事。”

　　否认得太蹩脚，别说被宁憬看出，她的思绪也回到昨天宁书衡找她的事上。

　　阳光温暖和煦，柔和了他的容颜，却掩盖不住其中疑惑的神色。

　　天边的光落下来，镀在少年的发丝上，添了一层淡淡的金。

　　她的宁憬，明明那么好，为什么以前要遭受那些痛苦。

　　想着，陈乃昔抽回自己的手，一头扎进宁憬的怀中，抱住了他。

　　猝不及防地被抱住，宁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瓮瓮的声音已经传到耳中：“你爸爸昨天去找我了。”

　　宁憬的身子一僵，要搂住她的手慢了一秒，他低头看了看胸前那颗小脑袋，又听见：“他让我叫你回家，劝你给他一个坐下来谈一谈的机会，我感觉你爸爸挺真诚的，但是我拒绝了。”

　　“其实我好多东西都不清楚，还是拒绝了。”

　　他明白，陈乃昔口中说的‘好多东西’是什么。

　　是那些年把他压垮的过去。

　　是他撞破宁书衡和容慧一事后所作的决定，是母亲知道被背叛后流下的无助泪水，也是母亲离世后困扰他多年的愧疚。

　　这些曾认为无法放下的东西，终于不像以前一样绑得他无法呼吸。

　　宁憬抚了抚陈乃昔的背脊。

　　陈乃昔在他怀里昂起头：“我给你说是想让你和我一起烦，所以，你有什么想法也要给我说，我才能和你一起烦。”

　　宁憬忍俊不禁，“好，我会的。目前我不想和他说太多，所以这件事可以以后再考虑。”

　　陈乃昔点头。

　　“陈乃昔，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妈妈吗？”

　　“好啊。”

　　*

　　去陵园看宁憬母亲定在当天下午。

　　陈乃昔去花店买了束康乃馨，和宁憬打车去了郊区的陵园。

　　上次来这里是晚上，她一心找宁憬，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再次踏入这里，陈乃昔才看清楚这片陵园的面貌。

　　空旷安静的公墓没有其他人，每一座墓碑孤寂又清冷地立在那里，因着地点特殊，这大日头下竟也觉得有些阴冷。

　　宁憬和陈乃昔走到母亲的墓前，墓碑上女人的笑容依然温柔，他浅浅地勾起唇角，“妈，我来看你了。”

　　陈乃昔把花放到墓碑前方，也说了句：“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我叫陈乃昔，是……”

　　“是我女朋友。”少年的嗓音把后面的话接过，陈乃昔回头望去，目光相触的瞬间，他眼中的笑意蔓延，仿佛绚烂了所有时光。

　　笑着‘嗯’了声，陈乃昔说了其他的，宁憬在旁边时不时更正她话中的内容。

　　一切都像静止了，如那张定格在墓碑上的照片，只剩下这片宁静的美好。

　　陈乃昔想到初次来这里时，宁憬心情不好，她对宁憬妈妈说会努力让他高兴起来。

　　她做到了这件事，所以，接下来，

　　请让她一直一直在宁憬身边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