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碧水映桃花（六）

　　怀着孕的时光似乎很慢, 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一晃神就过了天启七年的春节。

　　李令姝的整个孕期都很平静，她能吃能睡, 也很注意运动, 一直没怎么受过罪。

　　便是怀孕后期肚子也不是很大, 行走坐卧依旧很灵活。

　　除了快生产的时候夜里脚抽筋, 就再没什么病痛了。

　　就连年节时的祭奠，她也好好跟了全程, 基本不需要人怎么去搀扶她。

　　待出了元月，便到了二月上。

　　李令姝已经九个多月, 随时可能临盆, 也就到了这个月, 她才略有些紧张，说到底还是头次生产, 到底害怕了。

　　这几日她晚上都有些失眠, 赫连荣臻也感受到，便也不睡，坐起来安慰她。

　　“怎么了？”赫连荣臻问, “害怕了？”

　　李令姝挺着大肚子，躺着也不是很舒服，便被他扶着坐起身来, 半靠在他身边。

　　“有一点, 毕竟是头一回，不知道到底有多疼。”

　　赫连荣臻握住她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

　　李令姝害怕, 他也相当紧张，这几日每天都要问一问太医, 便是得到的回答每天都一样，他还是乐此不疲。

　　说到底，两个年轻的小夫妻，都对生产这件事有点畏惧。

　　大抵是听了太多次，赫连荣臻把太医的话差不多都背了下来：“不怕的，姝儿，到时候有张黛在，还有宗室里最稳妥的产嬷嬷，她们都是精心训练过的，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李令姝又怎么能不知道？

　　确实这古代没有现代高科技，但太医和产嬷嬷都是熟练工种，她们有世代传承的独家技术，说起来手艺是差不了的。

　　再说，宫里什么药没有？便是真的有意外，赫连荣臻也一定能救回来她。

　　这一点，李令姝很肯定，也很自信。

　　不过理智再清醒，感性里还是会紧张胆怯。

　　“人家都说生孩子很痛的，”李令姝轻声说，“我怕痛。”

　　赫连荣臻略松了口气：“这不是多大的事，张黛师门专司妇产科，她们家会一门独家的针灸术，扎上两针你就不觉得特别痛了。”

　　李令姝微微一愣：“真的？我怎么没听张黛说过。”

　　赫连荣臻就笑了：“这你就不懂了，锦上添花哪里有雪中送炭来的妙？”

　　他对宫里这些太医都门清。

　　“你正疼着呢，她上来特地说尽力给你扎两针，你一下子就不疼了，是不是会特别感谢她？”

　　李令姝顿时觉得茅塞顿开：“啊！荣臻你好聪明啊！”

　　赫连荣臻就是吃她这个蹩脚的马屁，闻言道：“不是朕聪明，只是他们一直用同一个套路，太单薄了。”

　　李令姝原本还有些睡不着觉，现在跟他闲聊几句，莫名就放松了心神，略有些写困意。

　　“荣臻，你对宫中这些事好熟悉。”

　　赫连荣臻看她困了，也略松了口气，扶着她平躺回去，右手在她身后轻轻拍着。

　　“等以后日子久了，你也都能一眼看穿，乖，睡吧。”

　　李令姝闭上眼睛，在他怀中舒舒服服睡了过去。

　　倒是皇帝陛下，睁着眼睛看她，睡意全无。

　　安慰了皇后娘娘，可他心里却也还是略有些不安的，他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他怕失去李令姝，怕失去这个唯一的伴侣，知心的爱人。

　　失去的代价太大，他经不起如此多的考验。

　　赫连荣臻温柔地看着李令姝安静的睡颜，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若是这一胎能生个皇子，那以后就不再让李令姝生了，一个孩子能好好养活长大便是。

　　赫连荣臻想明白这一切，才略有些些睡意。

　　陷入梦境之前他还想，希望李令姝早些生产，只要孩子生下来，他们两个就安心了。

　　可小殿下却一定没听到父皇的心声，他一直稳稳当当在母后肚子里待了十个月，一直到李令姝自己算的预产期那一日，才有了想要出来见见爹娘的意愿。

　　李令姝盯着开始阵痛的肚子，念叨他：“你这孩子，也是沉得住气。”

　　小殿下没听见，倒是张黛听见了，道：“娘娘安心，一会儿阵痛剧烈臣就给娘娘施针，只是臣家中绝学，保准不让娘娘太过疼痛。”

　　李令姝抱着肚子，还分神想：果真跟赫连荣臻说得一模一样，也是厉害了。

　　不过，不管她再怎么吐槽，张黛的针法就是很厉害。

　　虽然小殿下在皇后娘娘肚子里折腾了三个多时辰才出来，但李令姝却也没怎么遭罪，在中间还洗了个澡吃了顿饭，最后一鼓作气，在傍晚时分诞下麟儿。

　　赫连荣臻今天一整天什么都没做，就在产房外面反复踱步，最后赫连蓉玥和诚亲王妃、康亲王妃看不下去，劝了好几次他才坐下，脸色却依旧可怕。

　　产房里的那一声啼哭，仿佛是午夜时分的启明星，点亮了所有人的脸。

　　赫连荣臻一下子窜起身，两步迈道产房门口：“皇后如何？”

　　里面立即响起凭澜的声音：“陛下放心，娘娘安好。”

　　她顿了顿，声音越发欢喜起来：“恭喜陛下，娘娘诞下一位小皇子，母子均安。”

　　赫连荣臻一下子就泄了气，靠在门边上好久没缓回来。

　　赫连蓉玥、诚亲王妃和康亲王妃也几乎都要喜极而泣，还是诚亲王妃见过场面，让楚逢年赶紧扶着陛下坐下歇会儿，然后便对赫连蓉玥道：“蓉玥看这些你皇兄，王婶进去产房看看。”

　　说罢，她领着康亲王妃在门外等了等，听到里面道收拾妥当，才小心进了门去。

　　产房里自然是有些血腥气的，不过皇后身子骨好，生孩子也很顺利，此时还躺在床上，让凭澜抱了儿子给她看。

　　瞧那面色，竟还没特别虚脱无力。

　　诚亲王妃是过来人，看她这样就知道没怎么受罪，不由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皇后娘娘可好些？”诚亲王妃示意凭澜把小皇子给她，她抱过来跟康亲王妃一起看，“小家伙长得真漂亮。”

　　李令姝虽然有些虚弱，但精神还不错，闻言就说：“本宫还好，只是小家伙脸有点红。”

　　何止是红，简直跟了小猴子一样，又红又皱巴巴的，并没有看出来哪里好看。

　　诚亲王妃看着怀里睡得一脸香甜的小宝贝，不由笑起来。

　　“娘娘放心，过几日，脸上的红色退下去，就漂亮了。”诚亲王妃见过这么多孩子，就数这小殿下头发浓密，黑漆漆软糯糯趴在头顶上，看着就比旁人家的孩子健康。

　　康亲王妃也感叹：“这孩子头发真好，真漂亮。”

　　李令姝笑了：“这倒是，以后不担心秃头。”

　　几个女眷说了会儿话，外面赫连荣臻就坐不住了，派楚逢年过来问，不多时，才被请进产房里。

　　一进来，他也瞧不见别的，眼睛只黏在李令姝身上。

　　李令姝看到他，也突然红了眼眶。

　　“姝儿！”

　　“陛下！”

　　康亲王妃和诚亲王妃对视一眼，不由交换一个眼神，陛下跟皇后娘娘，还是一如既往地恩爱。

　　赫连荣臻就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李令姝汗湿的头发：“姝儿，辛苦你了。”

　　李令姝手上没什么力气，只能虚虚握住他的手：“确实很辛苦，不过陛下，咱们有小宝宝了。”

　　赫连荣臻点头，眼眶发红：“是啊，我们有小宝宝了。”

　　李令姝有些疲惫，催他：“陛下去看看儿子，瞧瞧像谁。”

　　于是，诚亲王妃就把小皇子的襁褓一股脑塞进赫连荣臻手里，还叫他不要那么僵硬，抱稳就行。

　　赫连荣臻抱着小宝贝，动也不敢动，低头跟看了一眼他红彤彤的小脸。

　　赫连荣臻：“……”

　　不夸是不是会惹媳妇生气？

　　赫连荣臻：“挺，挺大个的。”

　　李令姝噗地笑出声：“确实，是个健康活泼的小伙子。”

　　刚才被拍了一下，哭得很大声呢。

　　赫连荣臻跟李令姝对视一眼，两个人一起笑了。

　　“只要健康就好。”

　　这小东西终于生下来，李令姝没了心事，很快就睡着了，小殿下陪了四个奶嬷嬷，还有凭澜和苏果蟠桃看着，她是一点都不担心。

　　坐月子的时间有点无聊，不过她每天盯着儿子观察，发现他果然一日比一日白，那眉眼清晰起来，倒是越看越喜欢。

　　大皇子眉眼跟赫连荣臻很像，都是别无而至的剑眉星目，鼻子和嘴却随了李令姝，略有些温和清秀。

　　这么一看，大殿下的长相就不会太差，甚至可能比父母要更优秀一点。

　　这孩子不光长得好，性子也是极好的，最优秀的一点是，他非常不爱哭。

　　不过宫人伺候非常精心，他的衣食住行都是顶尖，刚尿湿了尿布，下一秒就会被换上一块新的，也根本不需要惹他生气。

　　但不爱哭这一点，确实就极优秀了。

　　李令姝算是很年轻的母亲，照顾孩子也没什么经验，反正有这么多宫人在，她也不需要多操心。

　　坐月子期间，她唯一的任务就是跟儿子玩，培养一下母子感情。

　　但是基本上，是她单方面玩儿子。

　　大皇子脾气也好，亲娘怎么玩都配合，非常高兴的时候还会笑两声，让李令姝心花怒放。

　　待赫连荣臻忙完了赶过来看望他们母子两个，李令姝还跟赫连荣臻感叹：“咱们儿子真可爱，就跟观音座下的金童一般，特别懂事贴心。”

　　赫连荣臻看了一眼对着自己吐泡泡的儿子，沉默片刻：“确实是金童。”

　　只对母亲体贴的金童。

　　一晃，三个月匆匆而过，小皇子迎来了他的百日宴。

　　这一日，长信宫可谓是热闹非凡。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皇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肯睡大觉。

　　无论外面多吵闹，他都闭着眼睛，睡得比谁都安然。

　　命妇们远远看一眼，张口就夸：“大殿下真是风神俊秀，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李令姝低头看了一眼“人中龙凤”，看他睡出鼻涕泡，沉默地点了点头。

　　嗯，她儿子，确实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