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只麻袋

　　明窈在拔腿就跑和迎难而上之间犹豫了半分钟。

　　还没等她得出结论，原野就像是有感应似的，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薛玲子侧对着明窈。

　　不知道她都和原野说了什么，表情说不出的激动。

　　夕阳在他身后染红了大半的天空。

　　原野微抬着好看的下颌线条，乌沉的眼眸像是料峭春日里还没来得及融化的冰湖，被光线这么一照，更显得绚烂夺目。

　　他靠着车门，姿势未变，眉宇间隐约透着股不耐。

　　明窈看得呼吸一窒。

　　她知道他是在等陆星源，不自觉地就后退了小半步。

　　趁着薛玲子还没让她陷入更尴尬的境地之前，明窈几乎是拔腿就跑。

　　“原神你还认识我家阿窈？是因为你家大外甥吗？”薛玲子一听他提起明窈就像是打开话匣子一般，“陆星源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呀？窈窈真的值得我跟你说，你还没见过她吧她……”

　　“她早跑了。”原野张了张口，翘起的唇角像是在讽刺着什么。

　　“怎么会？我跟她一起出来的……”薛玲子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没看到明窈的身影。

　　她没察觉出他们之间的异常，诧异地嘀咕道：“那她一定是害羞了不敢来见你。”

　　害羞？

　　原野压了压帽檐，神色愈渐冷淡。

　　明窈并不知道自己被原野嘲讽了一波。

　　她盲目地沿街走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原野让她离他们家人远一点。

　　倒不是因为她怕原野。

　　就单纯的只是不想和那家人扯上关系。

　　明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怕薛玲子多问。

　　她四下看了眼，迈步走向了刚开业的网红奶茶店。

　　薛玲子人生中最不可缺少的大概就是奶茶了。

　　这家的芋圆和琥珀珍珠堪称极品，明窈打算借这个名头混过去。

　　因为离三中近，又有开业优惠的缘故，店门口排了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

　　明窈站在人群中。

　　她披散着一头柔软的长发，垂着的桃花眼看起来有些恹恹的，被密扇一般的眼睫所掩盖。

　　“明窈。”有人认出明窈，远远地叫了她一声。

　　“我就说蹲奶茶店没错吧！这不就见着人了！”

　　“有毒吧你，直接去她班上不是更快。”

　　“那就太刻意了懂不懂？现在这样碰到多自然啊……”

　　明窈闻声看了过去。

　　是程玺和他篮球队的那一帮人。

　　男生们聚在一起嬉嬉笑笑地互相推搡着，起哄的意味很明显。

　　明窈刚拧了下眉，就见程玺甩开其他人朝她走了过来。

　　他身高体壮，同样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比别人更不羁一些。

　　衬衣的扣子被解了三粒，隐约可见明显的腹肌线条，性感且带着十足的荷尔蒙。

　　“来买奶茶？”程玺在明窈面前站定。

　　“嗯。”明窈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和程玺算不是太熟。

　　之所以会认识他是因为她给他妹妹程曦上过几节绘画课。

　　程玺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学生，平日里没少给班主任添麻烦。

　　但他成绩不差，也展现了在篮球上的不俗天赋，在学校里很吃得开。

　　薛玲子说他是校霸，也算是名副其实。

　　“小曦今天还跟我念叨说很久没见到你了。”程玺尽可能自然地开口说道。

　　他比明窈要高上二三十公分，刚好就是时下流行的最萌身高差。

　　程玺不时地垂眸看着她，圆而大的葡萄眼里写满了温柔，和他本人有着不小的反差。

　　“小曦最近还好吗？”明窈看不到他的眼神，径自问道。

　　她确实很久没见到程曦了。

　　七八岁的小姑娘，脸上有点婴儿肥，娇小乖萌得很。

　　哪怕程曦对绘画不感兴趣，上课纯属应付，明窈也很喜欢她。

　　“小曦前两天发烧了，病好后就一直和家里闹脾气……”程玺有些犹豫，说话时都带上了些许的颤音，“你能去看看她吗？”

　　他很少撒谎，尤其还是在明窈面前，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这句话其实真假掺半，他只得拼命说服自己。

　　程玺抓了抓后脖子，期待的同时也不敢去看明窈。

　　然而这副样子被他的同伴看在眼里，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那还是我们程哥嘛，他怎么变成这个亚子了？”

　　“他在明窈面前好像一直都这样，要不怎么说一物降一物呢。”

　　“可是我看明窈好像对程哥没兴趣？她和初三那个小屁孩是怎么回事？”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起劲？”薛玲子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我们阿窈跟陆星源可是清清白白的，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远远地就看到了明窈。

　　奈何被程玺抢了先，只好站在一旁和这群人一起等着。

　　“我……我们就是随口说说。”薛玲子身边站着的男生回道。

　　“不过你们程哥确实够呛。”薛玲子眯了眯眼睛。

　　她看到明窈跟程玺说了句什么，拿起奶茶就转头走了。

　　“窈窈。”薛玲子叫住明窈，大步上前勾住了她的肩膀，“我还想介绍我男神给你呢，你怎么来买奶茶了？我跟你说我男神简直帅到窒息……”

　　“突然想喝了。”明窈随口回了句，就把手里的黄金芋圆珍奶递给薛玲子。

　　薛玲子沉浸在原野的美颜盛世里，也没多计较。

　　她吸了口奶茶，抓着明窈的胳膊问道：“你刚刚跟程哥说什么了？”

　　“他问我能不能去看看小曦。”明窈耷拉着脑袋，眉头轻皱。

　　“你拒绝了？”

　　“也没有。”明窈懊恼地敲了下头。

　　她是说最近没时间，等下次有机会再去。

　　只是这个下次，还真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你就别想那么多啦，程哥八成是想借这个理由找你，生病什么的可能也是假话。”

　　薛玲子看出了明窈的顾虑，合理揣测道。

　　明窈不可避免地沉默了。

　　还没等她开口，薛玲子就又开始碎碎念了起来，“你刚刚要是跟我一起去见男神，没准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明窈反问道。

　　薛玲子还不知道原野对她来说是个更大的麻烦。

　　不过以原野的个性，应该也不会跟她多说什么才对。

　　“也没什么。”薛玲子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脸上不无失落，“我想加他微信来着，没加上。”

　　“……”能加上的话才是绝了。

　　明窈因为不参与晚自习，和薛玲子告别后就直接回了麓尾巷。

　　狭窄逼仄的巷子注定和夕阳无缘，唯独巷子口的商铺受到了照拂。

　　胖大妈摇着手里的蒲扇，这会儿正和人搭话说着什么。

　　“明家的这个小丫头可了不得，这几天每天送她回来的车子都不带重样的。”

　　“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成天追在她屁股后面跑，难怪她看不上……”

　　她嗓门大，语气也不见好，堆满横肉的脸上满是轻蔑。

　　“你说明窈吗？”店里的客人也是这一片的住户，拿了瓶酱油后也没急着走，“那小姑娘怪可怜的，现在她妈也不在了，以后的日子估计也不太好过。”

　　胖大妈皮看了她一眼，笑肉不笑地说道：“要不怎么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小姑娘看着乖乖的，背地里一样都没落下。”

　　“这是什么说法？”

　　“你搬来的晚不知道，她和她妈妈……”

　　是姚浩乐的妈妈张心兰的声音。

　　隔着一堵墙，成功地把明窈钉在了路上。

　　但她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诋毁。

　　张心兰不喜欢她们，她从小就知道。

　　半晌后，明窈低着头，目不斜视地拐弯进了麓尾巷。

　　“狐媚子似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招惹男人。”张心兰看到明窈了也没停下，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人家的是非。

　　明窈此时却停下了脚步。

　　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她转头看向张心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妈妈？！”

　　少女清泠泠的眼眸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怒意。

　　她向来脾气好，眼下显然是触到了禁区，呵出口的嗓音都比平时急促了许多。

　　张心兰显然也是头一回见着她生气，愣了会儿才回道：“我说了又怎么着？你个小狐狸精。”

　　“你就别和人小姑娘计较了，人也没做什么错事。”旁观着的顾客拉了她一把，赶忙充当起了和事佬。

　　然而张心兰听不得劝。

　　被人这么一说，更来劲儿了，“可不是，她本事大着呢，你是不知道……”

　　“明窈。”张心兰话说到一半，就被下楼的姚浩乐打断了。

　　明窈这才将视线转向姚浩乐。

　　她眼里的怒意退了大半，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转头就走了。

　　“乐乐你还理她做什么？”张心兰对于儿子先喊的不是自己这件事表示了疑惑。

　　“明窈你等等。”姚浩乐没应，抬脚就要去追明窈。

　　可他还没走出店门，就被张心兰拽住了，“你给我站住！”

　　明窈脚步未停，没有一点要等姚浩乐的打算。

　　她并不讨厌姚浩乐。

　　但人们心中的偏见，或许就是一座大山。

　　明窈走到楼下时，手机弹出了新的微信通讯录消息。

　　【“Lu”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验证消息：全世界最可爱的弟弟：D】

　　明窈伸出手指，毫不犹豫地点了拒绝。

　　下一秒，陆星源的消息再度传来——

　　【验证消息：再给你一个拥有可爱弟弟的机会：）】

　　拒绝x2。

　　【验证消息：你可爱的弟弟要自闭了：（】

　　只是这一次明窈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她抬头看向自家的窗户，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却是原野的模样。

　　海城是个沿海城市。

　　明窈住的地方看不见海，但是她看见了他的眼睛。

　　干净透明，比海更深。

　　作者有话要说：　　陆星源：今天没出场也存在感满满[撩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