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哈哈镜49

  金洵得了她的解围,为博美人欢心,立马把东西递了过去。苏玛珍做得一手台子戏,把钻石胸针贴在心口比来比去,刻意做出爱不释手的情景来,瞬间又叫金大老板心花怒放了。

  金洵正愁美人难搭理,逢上这么个小插曲,当即把钻石胸针转送给苏玛珍。美人巧笑嫣然地把小礼物接了过来,逮着金大老板去厕所方便的间隙,随手把钻石胸针扔进了皮包里。她跟在白范达后面什么没见过,这么个小玩意还不至于落得惊喜。

  诺普此刻甘当背景板,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他低头转向一桌子大菜,全程举筷大嚼。诺普近来已把“竹棍儿”用得十分熟练,就连夹黄豆也不在话下,故而没有受到餐具束缚,呼啦啦把搛到碗里的肉菜吃得一干二净。刚才开席吃水果,越吃肚子越空,可把他给饿慌了。

  白范达瞅着他的吃相,嘴里“呵”了一声,是嫌弃便宜儿子不体面。这副没见过世面的蠢样子,哪里有他白范达的半分影子。

  诺普听到了那一声“呵”,继续一声不吭动筷子,他知道白范达看自己不顺眼,也没指望在其面前能落得好眼色。他吃自己的,喝自己的,只管胃里痛快了再等着挨骂。

  **

  深夜,白公馆的西洋挂钟即将指向十点,季画拎着收纳妆具的小皮箱匆匆下楼,恰巧步子踩到了整点上,因为心不在焉,险些被这一声沉闷的报时给惊得神魂俱散。

  这会儿白家的主子不在,仆役们亦不见人影,季画苍白着脸默默念了一句佛,小心翼翼地扶着楼梯把手往下挪步子。

  白范达每次把他强征过来接私活,给的赏金固然丰厚,但对季画而言却是一场煎熬。有些钱,晦气的很,拿也受罪,他是不想沾手的。

  季画满腹心事地走到楼下,先时受到的膈应还未缓过来,这会儿看到了大厅里烟雾缭绕的场面,只觉心口发麻,膝盖一软,险些就地跪下去。

  空旷的钟声渐渐止住,大厅中央摆着黄梨木的长条香案,上供猪头果品共八样祀物,与之遥遥相对的一把桃木剑,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剑柄上红色的穗子垂下来,像一串将滴未滴的胭脂泪。

  季画大着胆子往外走,绕过香案的时候听到烛芯爆裂的“噼啪”声。他低下头,看到吊在桌下的一叠黄纸符,在炭盆里徐徐燃烧,火舌舔舐过去,纸符被烘得焦黑,很快消弭成一段簌簌灰烬。

  眼前情景莫名诡异,季画觉出了恐惧,脚下踉跄了两步,后背已然被冷汗湿透。外院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木鱼敲声,整个灯火通明的白公馆,瞬时变成了阴森森的地界。

  季画大受刺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阴凉的晚风一吹,卷着他的衣角擦过去,仿佛连骨头缝里都在透着寒意。

  远远的,白公馆的仆役们坐在大门口谈笑风生,正聊得热火朝天,看到季画上气不接下气地奔了过来,统一别过脸去,只做没有人情味的睁眼瞎。

  季画抬起袖子往额头上擦了一把冷汗,滚了滚喉结,什么话也没说,默默走出了白公馆的大门。

  等到坐着黄包车回了家,他二话不说,先差老妈子给自己烧洗澡水。进了房门,季画拉好屏风,遮遮掩掩地把外套换到一边,借着晕黄的灯光,在里头的穿衣镜前审视身体。幸而,身上除了那几处匿在袖子下的挨打淤青,并无多余伤痕。

  季画长吁了一口气,等老妈子放好洗澡水后,方才走出去沐浴。家里没有置办西洋浴缸,他拿着香胰跟毛巾,坐在浴桶里猛搓了一顿,在搓红皮肤之余,颤抖着闻了闻手指,蹙着眉头将五指紧攥成拳,哗啦一声砸在了水里,还是觉得身上有味道。

  拼命压抑了一路的恶心,再也按捺不住,季画濒临爆发边缘,趴在浴盆边上干呕了一声,被刺激出了眼泪。

  “白范达,你就不是个人。”他煞白了脸,靠在潮湿的木壁上发出了一声痛苦喘息。

  当晚季画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昏睡过去又频做噩梦,从白公馆带回来的这场坏情绪,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因为精神不济,季画推掉了手里新一天的妆活儿,他病恹恹地坐在大堂喝茶,直到贵客登门造访。

  他住的这座老四合院,四面开阔,砖路平坦,只要大门口来个人就能看见。于是,外面鸣笛一响,季画抬眼就看到了秦慕白的别克汽车。

  车子停靠在路边,秦慕白蹬着皮鞋施施然从后座上下来,老荣攥着车钥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手里拎了一只体积可观的大礼盒。

  “听说季老板今天赋闲在家,我跟陈导告假过来看看你。”秦慕白不请自来,话倒是说得挺俏皮,叫季画挑不出错来。

  “又不是逢年过节的,行这么大礼数干嘛。”季画目光落在大礼盒上,冲他淡淡一摇头。

  “不请自来已经是失了礼数,哪有空手上门的道理。”秦慕白脸上笑了笑,朝老荣挥挥手,示意他把东西送上前。

  季画把手按在盒子上没有接,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推辞道,“可季某人却也懂得无功不受禄的道理。”

  大家都是待惯了是非场面的人,要真把客气话当真,那也白在影视圈里混饭吃了。季画跟秦慕白平时除了在剧组碰碰面,并没有多余的交涉,他暗想,依对方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突然造访必定事出有因。

  “难得上门一趟,秦先生有话请讲吧?”季画拎着紫砂壶满上两杯香茗,给他让茶。

  秦慕白最赏识他是个态度爽快的,坐到椅子上抿了一口茶,笑微微地说道,“因为某些缘故心有困扰,所以想过来打听一些事。”

  季画听到这话对他点点头,“如果我能帮上忙,那是再好不过了,只不知道秦先生想问什么?”

  “我只问一个人。”秦慕白抬头看他一眼,指腹摩挲着瓷杯的边沿,嘴里吐出了“白范达”三个字。

  季画端着茶碗,眉梢一动,脸上故作镇定道,“白老板是商界的大腕儿,秦先生身家优渥又不缺人脉,怎么会对他感兴趣?”

  “我听说白家当年在上海,名下有座工厂闹过是非,有些事情调查不清楚,问到当事人为难,我只能另寻巧路。”秦慕白听他话里有意遮掩,薄唇微微一抿,继续把话往下说开,“昨天下午,我也在那一家酒店,季老板忌讳谈人,是否事有苦衷。”

  季画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误会了,想想自己当时的处境,要说跟白范达没个暧昧关系,还真是解释不来。他搁下手里的茶碗,靠在椅背上苦笑,觉得额头两处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既然是苦衷,讲出去也不体面,还是算了吧。”季画淡淡一摇头,低下身子呷了一口茶。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慕白不便强人所难,把肚子里想问的话又给重新咽了回去。他今天是为孟雪回来的,而显然这事会牵扯到季画的处境,还需再三斟酌才行。

  季画一杯热茶喝尽,心肺暖和开了,想了想,与他说道,“对于白范达这个人,我只能说,为了自己的执念去逆天,有损阴德。”

  秦慕白在心里咂摸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听不很懂却也没有开口再问,两人在客厅里枯坐了片刻,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话已圆满。

  临走之前,秦慕白把带来的礼盒搁到茶几上,让季老板别见外。

  说罢,当着季画的面打开了礼盒,露出了装在里头的那只牛皮手提箱。东西是崭新的舶来品,裹在一层洒了法国香水的泡沫纸里,很有格调。

  “旧的坏了,换个新的就行,可落在人的身上,好字才是第一。”

  秦慕白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只有季画能听懂,当事人不由得心里一阵感动,忙把礼盒接了过来。

  “秦先生,昨天的事情不要跟我师哥讲。他那个脾气,急起来顶容易得罪人。”季画想了想心里不放心,特地又叮嘱了秦慕白一遍。胡编剧那嬉笑怒骂的性子,若是闹上了什么也实在够呛,他们虽是师兄弟的情谊,那位却是真把他当亲弟弟看待的。

  秦慕白知道这里面的轻重,点了点头,与他做担保道,“季老板尽管放心,我既不喜欢闲磕话题,又懒得跟人饶舌,这事绝不会让旁人知道。”

  季画听他这样想,终于放了心,放下手里的大礼盒对秦慕白笑说道,“秦先生先在这里略坐一坐,你给我做了这么大的人情,我也得送你一份薄礼才是。”

  秦慕白一听也好,目送季画离开后,安然坐在客厅里等他。等了约有五分钟,季画出来了,手里捏着一只薄薄的纸信封,请他笑纳。

  秦慕白倒也没犹豫,接了东西就走,季画送他到了大门口,也就停下了脚步。汽车发动起来飞着灰屁股离开了四合院,季画半眯着眼睛,站在门口自言自语道,“秦先生,你要问的事,我可都交代上去了,能不能意会,那得看你自己了。”

  车子开上大路,秦慕白拆开信封从里面倒出来一张旧报纸,他翻了翻日期,眼前一亮,正是两年前的压底件。且占据版面中央的一则重磅新闻,赫然写着“白氏工厂惨遭业界封停”。

  这十个加了黑粗的标题大字,明晃晃地亮在秦慕白面前,他迅速翻折过去浏览,看到报道当中有几个字眼,被季画用钢笔着重圈了出来。

  商会、爆炸、顾姓男子。

  寥寥三串字眼,把整件事情理得八九不离十。白家的工厂自从叫人查出黑幕之后,被上海商会剔除在业名额,警署过来封厂的那一天,靠近办公室的一座车间因电线老化走火,意外发生了大爆炸。在这起事故中,伤亡人数共有二十六名,后续清理现场时,当中一位身居管事的顾姓男子,尸体不知所踪。

  看完报纸,秦慕白皱了皱眉将其合上,心中疑惑不减反增。他没想通季画圈下来的这几个字,到底有什么深意。在这起突发的工厂事故当中,要说疑点,除了爆炸的原因有待商榷之外,就只剩下那一具凭空消失的尸体。

  可是,这一切又跟白范达有什么联系?事情发生在他名下的工厂,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恐怕白范达都难逃第一嫌疑人的身份。要说刻意为之,那是没有必要。

  秦慕白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停在了剧组门口,远处欢天喜地地跑来了一个雀跃身影,正是出来等他的孟雪回。

  车子停的远,孟雪回站在大太阳底下出了一头的热汗,好不容易把秦慕白等过来了,他脖子捂在叠领的衬衫下面,早给闷得粉津津的,就连两只耳朵也未曾幸免,统一晒得烫而透,像是刚从锅里炸出来的虾片。

  秦慕白看着这个不知冷热的憨仔,抬手给他遮出一片阴凉,俯身问道,“帽子呢,怎么不戴着?”

  孟雪回指着自己的脑袋冲他笑,“刚打好发蜡呢,现在戴了不合适。”

  “下回可不能无事的时候尽往大太阳底下乱转。”秦慕白薄唇一抿,故意吓他,“要是晒黑了,为了上镜体面,脸上需得搽粉的。这镜头前面的妆素来都是往厚了打,可不会跟你胡弄着来。”

  孟雪回生了一副天公作美的好肤质,平日里倒也轻易难晒黑,可秦慕白的话实在太有画面感,小记者不介意被晒黑,但是挺糟心往脸上抹粉的,听到这话,连忙侧着身子往旁边的树荫下一躲,极力避开不必要的苦晒。

  秦慕白忍着笑把人往阴凉处掩护,一面往里头走,一面跟孟雪回搭话。两人一个早上没见了,这会儿碰了头聊得挺热络。

  “秦先生,你早上去哪里了,怎么到现在才过来,再迟一点午饭都没得吃啦。”

  “也没往哪儿走,出门的时候临时有点事,这就耽搁了到剧组的时间。”

  秦慕白脸上笑了笑,把造访季画的事情一笔带过。孟雪回因为对昨天的事情心有戚戚,这会儿听出了秦慕白话里的敷衍,就有点忐忑,正愁要不要开口圆话时,秦慕白转过脸来问他道,“孟老师早上一个人待在剧组的时候还习惯吗?”

  “还成。”孟雪回语气轻快地回他道,“陈导今天夸我呢。”

  秦慕白挑了挑眉毛,感到有些惊讶,“他夸你什么了?”

  “陈导说我虽然底子差,但是肯用心,进步快,让我加把劲好好干。”孟雪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跟秦慕白一同分享内心喜悦。

  “这话没错,演技这东西,自发的叫天赋,后练的叫吃苦,一样样都来一遍,等熟了就懂了。孟老师虽然比旁人差了那么一截,但胜在悟性好,只消往明白地方一点拨就行。”秦慕白未免他有压力,既不较真,也不虚夸,恰到好处地鼓舞了小记者的积极性。

  孟雪回听了这话果然受用,一高兴就冲他龇出了两颗小虎牙。走到场地附近,几个歇了镜头的年轻小演员看到孟雪回过来了,笑嘻嘻地伸手招呼道,“小孟,你这去趟厕所可去的够久啊,再不把吃的认领走,我们可把东西都分了啊。”

  “嗳,吃吧吃吧,都是不怕长肉的祖宗,赶明儿你们上镜的时候穿崩了剧服可别哭啊。”孟雪回这会儿身边有个秦先生,哪还顾得上去拣东西吃,十分大方地把胡编剧分发下来的饼干给拱手让人。

  秦慕白看他跟在场的年轻演员乐呵呵地开玩笑,心中若有所思,这才半天不见,小记者居然在剧组混了个半熟,人缘来得挺快啊。

  他有所不知,先时孟雪回在剧组坐着是挺不入人眼的,大家伙看到场地凭空多出了一位副角儿,疑心孟雪回是凭关系走了后门子,根本不把人当回事。可叹衰仔实在心诚,早早到了剧组不但帮着搬机器还主动上来做清扫,忙前跑后的,脸上非但不见一点骄影子,反而看着很有几分孩儿气。

  这些打十四五岁就在剧组溜达的“老戏骨”,什么人什么底,一趟看下来大都合个八九不离十,哪里还会跟这实诚人摆脸色。孟雪回做事踏实性子好,他们也乐得上去说说笑笑。

  秦慕白这边心里琢磨着,还没想通透,孟雪回背过身去正对着他,献宝一样从兜里摸出来一块牛奶片,塞到秦慕白的手心,笑得眼睛弯弯的,开口说道,“秦先生吃糖。”

  “嗯?”秦慕白摊开掌心,扫了一眼带着手温的包装纸,听到孟雪回在耳边说道,“这东西好吃,一上桌就遭人抢,我动作快,悄悄给你留了一块。”

  秦慕白听到这里脸上有了笑影子,虽然早上没到场,小记者还是想着自己的,即便这牛奶片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可他托在掌心里恋恋不舍的,竟是舍不得吃。

  “嗳,马上准备开麦啦,上厕所的、换衣服的、要补妆的,都放麻利点。”陈导脖子上搭了块湿毛巾,一边擦脸,一边举着手里捏着卷成小圆筒的剧本,站在台阶上对演员们发号施令。

  孟雪回下面就要上场,这会子得进去洗脸换衣服了,他抬头看一眼休息室的方向,回过头来纠纠结结地对秦慕白问道,“秦先生,你不走了吧?”

  “不走了,我下午都在这里待着。”秦慕白猜出了他的小心思,把奶片放进兜里,轻轻一推小记者的肩膀,“快去换衣服吧,晚了要挨陈导说了。”

  孟雪回听到秦慕白说不走,嘴里“嗯”了一声,立马龇出两颗小虎牙,倒比得了他的夸奖还要开心些。

  秦慕白站在树荫下,默默目送他离开,手伸进衣服兜里捏了捏孟雪回给他的牛奶片,零食没吃,心里也是美的,满满当当的直往外泛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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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哈哈镜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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