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唐甜甜承认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糟心，烦躁，心底里的不安，她想要发泄出来，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走的前一天，她妈即语重心长又唉声叹气的跟她交心，话都是老生常谈，她虽然以前没有听她妈说过，但是多少从别的地方听过。
“你已经三十了，之前有男朋友的时候你不想那么早结婚，我有没有说过你？不早点结婚，拿到那个本，这人就不一定是不是你的。现在怎么样，三十岁了，就这么分手了，你怎么找对象？跟你同龄的哪个不是结了婚的，没结婚的那些男人条件上肯定是有问题的。
你说你这个尴尬的年纪，找好点条件的，人家挑你年纪大了，外面那么多十八二十三的小姑娘，人家还不随便挑吗？你说你怎么办？拿什么跟人家竞争？
找个条件不好的，你说你能看的上吗？你要是能看得上你早就嫁了，还能等到现在么？”
这话说的唐甜甜浑身难受，她从来不知道她在父母眼里居然是这样的。
“你说你家也不是千八百万的富豪，等你老了你能前呼后拥有人伺候着。咱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家，一辈子辛苦工作，你现在不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
“谁敢保证找的人就是能是知冷知热的，再人到中年他出个轨，那我还不一样吗。”唐甜甜不服气的说。
“你这不抬杠吗？谁不是往好的地方想，都跟你这样想，那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一个人万一哪天得了大病，糟了什么祸了，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呢！”
“我……哪有你这么咒自己孩子的啊？”
“这不就是你的思路吗？往那坏的地方想，这日子还过吗？”
唐甜甜不说话，揪着一张脸哪哪都不舒服。她怎么了她，她有手有脚的，年轻力壮的，怎么就不能照顾自己了。万一哪天她买了彩票中个几千万的，她这辈子不就妥妥的了么！离开了男人自己就活不下去了还是怎么着了，非把自己说成个残废！她还能工作呢！
“你那工资每个月就够自己吃穿的，你这么多年攒了几个钱？万一哪天你再没了工作，你说你可怎么办？”
“你看对门的那家孩子，为什么说辞职就敢辞职啊？因为她还有个家庭可以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啊！你说你哪天不高兴了，辞职了，你吃什么？”
唐甜甜哑然。
再加上老同学的催促，那声声关切，句句真情的，唐甜甜觉得自己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了。
“哎呦甜甜啊，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想着不着调的东西啊。女人重要的就这么几年了，不好好找个人结婚了，你爸妈能放心吗？事业你什么时候拼都来得及，可婚姻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没人能等着你！”
……怎么着啊，她至于么她！
骤然的分手，和而立的年纪带来的迫切，让她猛然的发现，她的生活已经完全天翻地覆了。
没有婚姻，没有伴侣，没有房子，没有能安稳一辈子的工作，没有存款……她什么都没有。这种焦虑一旦蔓延开来，那是从心底里爬出来的恐惧——她以后要靠什么活着？
唐甜甜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以前看着刚毕业的小孩子说辞职就辞职，只觉得他们太浮躁，坐不住。然而现在想想，人家正青春，有将近十年可浪费的时间。他们没有负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们脑子里有无限美好的未来，无论是成家还是立业，这十年时间，是他们最战无不胜的资本。
年纪稍大的同事，都不轻易说离职，在他们的肩上有着沉重的责任，不光是自己，还有家人，更有青春不在几十年。
一眨眼，唐甜甜也来到了这个尴尬的年纪，一恍惚十年过去，她却是两手空空。她的位置，别人随时能取代，她的男朋友别人随时能撬走，当初那些好似天然就属于她的东西，现在看来，没有一样应该就是她的。
唐甜甜焦躁不安，本来该是一条路的人生，忽然多出了无数条来，她原本的那条路上是许多跟她一样普通的人，而其他路上，人不多，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诱惑，其中的一条上，站着季节。她一路向前，不疾不徐，只留给唐甜甜一个背影。
季节没有拉着她，强迫着她，又似乎在等她。
这条引诱她走向背离大众的路，让她不安。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尽头，大雾弥漫，又让她心急心痛。她知道，季节并不会等她，在她犹豫的这些时间里，季节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唐甜甜理解了宋远依的痛苦。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是要珍视的东西。家人父母或期待或失望的目光，会像剜心的刀，割自己鲜血淋漓。他们说为了你好，当然是真的，宋远依选择的路不仅仅是超出了父母的认知，更是一种不稳定的形态，摇摇欲坠的。
就算是情深的夫妻，或许有一天还会离婚，更别说这种半点保障都没有的家庭构成，或许不需要风吹就散架了。万一蹉跎多年，最终不欢而散，这大半辈子算是虚度了吗？一星半点的东西都没有。
所以季节也放手的那么干脆，她心里也懂得。大家不仅仅是对对方的失望，也是对未来的不可控，也是对自己的不自信。
或许放开让她过普通人的生活会更好些吧，毕竟未来是什么样子的，都可以看到……跟着一个连未来都不敢保证的人，大概不会幸福的。
唐甜甜用力的搓搓脸，好在早上因为心情不佳没有化妆。
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做？谁能告诉她，她可不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或者谁能给她个时空机，让她去看看以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她想知道。
谁又能知道呢，如果能知道的话，大家就不会从众，选了一条充满了前人经验的平凡之路。
至少，唐甜甜是这样认为的。
彷徨
唐甜甜啃了一下午的指甲在愣神，人生大事哪是几天就能想的明白的。
办公室里，负责采购的和负责生产的又吵起来了，生产的说你哪买的破纸盒，破损率20%，你能耐了啊！
采购的说，你知道个屁啊，这两年包装盒成本贵了多少你知道吗你！
你忽悠谁呢！
谁忽悠你了！
……
俩人一人一句，吵个没完。唐甜甜啃着指甲看看他们，叹口气。要是以前的话，她绝对会没心没肺的吐槽他们太计较，现在嘛……每个人都不容易啊。
季节这几天看唐甜甜的兴致都不是很高，她跟着也话少了。之前还会在客厅里看看电视，这几天都躲在房间里看电脑了。唐甜甜出来上个厕所都能听见季节追剧的笑声。
唐甜甜怨念的盯着这道门，有些生气了。
如果她现在没有喜欢的人，这次回家可能就跟谁相亲成功了，不需要烦恼太多，不需要去思考人生了。都怪她！干嘛出现的这么及时，让她现在辗转反侧，爱而不得呢！
唐甜甜很无耻的把责任都推给了季节，要不是因为她……如果不是遇到她……哪怕自己没喜欢上她……
……
对啊，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唐甜甜又看了看季节的房门。喜欢她什么？人长得也就那样，工作也没多好，生活能力也是普普通通，感情经历更是让人退避三舍的震惊……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要喜欢她啊？
唐甜甜数着自己的头发一直到半夜。
几乎是一夜未睡的唐甜甜，早上根本听不到手机闹铃声。季节起床后拍门她也没听到，看着时间季节不能等她昏睡下去，把人从床上拉起来。唐甜甜因睡眠不足，脑子都是空白的，一路被拉扯着上了公交车。
唐甜甜愣神的盯着窗外，看见了，也没看见。她侧过头，看着季节的侧脸，清晨金色的阳光照射进来，能看到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光影在季节的脸上交替，像是一幅完美的油画。
唐甜甜都不知道自己哭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在肩头，晕湿了衣服。
季节吃惊，“你怎么了？”
唐甜甜就看着她，控制不住的眼泪流下来，她摇摇头，“没事。”
一直到公司，唐甜甜才止住了眼泪。季节说你的情绪不太好，要不请一天假吧。
唐甜甜点头，写了请假条，回家了。
唐甜甜哭的头昏脑涨，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她从来从来没这么沮丧过，人生一路顺风顺水的走到这个时间点上，突如其来的两难境地总会让人惊恐的手足无措。
唐甜甜睡到晚上才醒过来，眼睛肿的有些睁不开了。她出了客厅，家里静悄悄的，季节没有回来。唐甜甜肚子饿了，她洗了把脸，出门去吃，顺便也清醒一下脑子。
晚风轻抚，纾解了不少阴郁的心情。哭过后，唐甜甜心里也没那么沉甸甸了。
吃完饭回家，打开客厅的灯，看到季节呆坐在沙发上。
“你回来了？”
突然的光亮带给眼睛不适，季节闭了一会儿眼睛。
“你吃了吗？今天加班了？”唐甜甜问。
季节看着她，就像往常一样，轻柔又疏离的说：“我辞职了。”
……
“下个月就离职。”
唐甜甜愣了一下，“怎么突然？”
“原本就是过渡的工作，做的不是很顺手，不如就算了。”季节说。
唐甜甜的好心情又瞬间跌到谷底，她似乎明白季节为什么这么做，可是她又不敢过多的质疑。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不敢问，她害怕。
她怎么束手束脚了？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两个人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多放肆……现在她居然小心翼翼的一句疑问都不敢说出口。
一个月的时间其实很长，对于一句话来说，不吃不睡不喝她有两百万次机会，可以把疑问说出口来。唐甜甜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话在嘴边，都被自己咽下去。眼睁睁的看着这两百万次机会从眼前错过。
她变得不像自己了，这么软弱，这么不自信，她照镜子的时候，觉得镜像里的自己那么陌生。
人一生可能会记住很多张脸，而最陌生又最熟悉的就是自己的脸。她看的时间越长越陌生，就像从未了解过自己。
她第一次知道一个人软弱起来会是这个样子，她曾经鼓励过不少人，鼓励他们去表白，去勇敢的爱。她看不起那些犹豫踌躇的人，她认为那是浪费了自己的时间，消耗了自己的意志。
喜欢就去，爱就去，有什么怕的？
怕啊，怎么能不怕。不可预知的未来，不可预知的爱人，还有不可预知的自己。一切都不在掌握中，失去未来的希望，失去一个可能爱自己的人，失去那个不似自己想象中坚强的自己，她要怎么才能过以后的日子呢？
唐甜甜从来没正视过自己的另一面，如今□□裸的展现在面前，自己竟然会变成了最讨厌的那种人！
迈出那一步，艰难的比杀了自己都难。
唐甜甜眼看着季节带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了公司，她恍惚，当初带她来面试的那天仿佛近在眼前。
李竹很不开心，可是又没法说什么。
“姐，你可别忘了我啊！”
宛小说：“哪天混不下去了，我就投奔你了。”
“放心，没问题！等姐混出个样子，包了你们！”季节笑着说。
唐甜甜艰难的露出笑容，说：“晚上随便吃点就行了，你别躺在家里拉仇恨值啊。”
季节点点头，走了。
季节很快的又找了份工作，没比之前多多少工资，也没比之前多了多少福利，甚至假期还变少了。朝八晚六又单休的工作，时不时地加个班。下班后，季节累的不行，也没心情回家做饭吃，在家附近找了一家小吃店，随便吃点。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季节等饭的时候，看着门外，日子又过回以前了。不同的是，这次是她有意的。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而这种极致的无望的孤单再次回归时，她居然有些承受不了了。
她慢悠悠的吃着饭，周围三三两两的人来往，说笑，她自己拿着手机刷微博，看视频。人沉郁孤僻，不敢靠近。
她知道，家里的唐甜甜在等她，等她说句话或者吃个晚饭。特意的把回家的时间拉的更长，她慢悠悠的吃着饭，为了避开唐甜甜，她在家外晃荡到半夜，假装自己很忙，可是她又无处可去。
希望
季节回到家，唐甜甜正好从卧室里出来，两个人打了照面，双方都挺尴尬的。季节低头脱鞋，唐甜甜看了半天，开口说：“你回来挺晚的。”
“嗯，公司有点远，而且工作也挺忙的。”
唐甜甜还想说什么，正面对上季节的脸就没了勇气，期期艾艾的一声“哦”就没话了。
午休的时候，李竹还问过唐甜甜，季节怎么样。唐甜甜就一句挺好的给带过去了，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宛小看了看她，提议：“要不周六一起出来吃个饭吧。把季节叫上。”
唐甜甜已经没有心思去探究宛小的事了，她自身都难保。
唐甜甜陷入了一个无人能救的漩涡中，无论是爱情也好，事业也罢，其实都不是问题的根本，她的问题只有她自己给自己答案。
她的人生，她的生活，别人都没办法给为她负责。
可是她自己也没办法给自己一个答案，或许有人说那只是一步的事，迈过去这一步就好了，给自己点勇气。
这一步又很难，多少人攒了一辈子的勇气，也没办法迈出去这一步。多少人为这一步粉身碎骨，肝肠寸断，唐甜甜不是没有勇气迈出去这一步，她是没有勇气承担失败的后果。
她不敢想，如果最后她什么都没了，她怎么办？她每次想到季节和宋远依心口就疼，她没办法想象季节这几年是怎么过得，换成是她的话她还能活着吗？
她也没有面对父母的勇气，如果她的父母跟宋远依的父母一样寻死觅活的，自己怎么办？这翻天覆地的痛苦，她承受的来么？
唐甜甜憔悴的连自己都看出来了，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双眼无神，面色灰白，她都有点讨厌自己了。
直到季节带人来看房子的时候，唐甜甜才真正的意识到，季节要走了。
季节说：“公司距离家实在太远了，我必须得搬家了。不过我给你找了个新室友，不会让你自己承担房租。”
唐甜甜错愕的看着她，窗户纸是没有捅破，但是就因为没有捅破，大家还是能像朋友一样说话。
唐甜甜是伤心生气，然而直到季节搬走的时候，她也没能把那句话说出来。
仿佛做了一场离奇的梦，梦里的人出现的突然，走的突然，成了没头没尾的故事。
唐甜甜身边的人都能看出她的变化来，从前一个活泼开朗的人，现在成天阴郁沉沉，时不时地发呆，跟她说十句话，她只能听到一个字。
唐甜甜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没有生气，没有笑脸。可是她笑不出来啊，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没有。
过年回家，唐甜甜哪都没去，窝在家里追剧刷手机。亲戚要她去相亲，她死活都不去，情绪一下子失控，声音陡然升高，尖锐刺耳。
“我不去！”唐甜甜摔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望着天花板，想哭哭不出来。
她或许也没有那么地爱着季节，生气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没有勇气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再次见到季节是一次偶然的碰面。自从季节搬走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联系过。季节本来就是个社交恐惧症，从来不主动联系别人。
唐甜甜因为失落食量增加，一有时间就去烧烤店撸串，人都胖了一圈儿。
唐甜甜刚撸了两串，季节、眼镜兄和秦道突然走进来了，四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季节冲她笑了笑，说：“好巧。”
唐甜甜心里酸酸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她让出了地方，说：“坐吗？”
三个人落座，点了些吃的。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季节还是来帮眼镜兄的忙，赚个吃饭钱。
“日子不好过啊。”季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