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傅宴坤的情绪向来内敛又隐秘，藏的极深让人看不透，但这一刻他的情绪，跃然于脸上，七月突然就看懂了。
男人把车窗摇下来，夜风带着凉意吹进来让人清醒几分，随意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咬出一根叼在嘴里。
傅宴坤抽的烟劲头都很大，所以烟味也重，他偏过头朝着窗外吐了口烟雾，慢慢开口。
“我哥比我大三岁从小性子内敛含蓄，可我却和他截然不同脾气差还骄纵不羁，慢慢长大后性子更烈，家里人都管不了我就把我丢部队去操练，又怕我惹事就让我哥一起跟着，结果在部队我性子没没驯化反而拳脚上的功夫学了个全，一度在部队难逢敌手，那时候我谁都不怕，谁都不放在眼里，年轻气盛觉得自己特牛逼，执行几次任务都是以不错的成绩而归。”
说到这里，傅宴坤停了几秒，七月转过头看他，眉目间像是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紧紧纠结在一起。
“后来，一次任务中，我不听队友和领导劝阻一意孤行，认定我的判定就是对的，执意自己往前冲，我哥怕我一个人出事就跟我一起。”
“结果，我判断失误了，我的骄傲和自负让我哥牺牲了，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倒在我面前。”
他叙述的很淡然，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一点起伏，但七月知道他很难过，他内心的难过远比自己能想到的还要多，不然他不会在昨天那个日子买醉，酒后说的都是对不起，这些年他应该很自责吧。
七月从第一次见到傅宴坤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眼底像一滩没有起伏的死水，所有的情绪感情好像不会存在这个人身上一样，那时候她就好奇，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等她真正知道后，好像就剩下心疼了，看着自己亲哥倒在眼前，多大的刺激。
车内的温度已经随着夜风卷入慢慢降低了很多，七月觉得眼眶涩涩的，胸口密密麻麻的像针戳在上面，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面前这个男人。
所有的话到嘴边都发不出声音，七月慢慢凑过去，因为身高差距她的手臂只能环住男人的脖子，温软的一小团贴上去，将那团冰封的寒铁抱在怀里。
“傅宴坤，你不要这样，都会好的。”
傅宴坤沉浸在回忆里，像入了魔，自从出事后他就退伍了，也没有回家就这么独自颓废了半年后来去了修理店，傅家人找过他，有恨有怨也有痛，因为他不可一世的性子让傅家失去长子，可他也是傅家的人，虽然从小又皮又不羁，可却意外招人喜欢，出事后傅家整整找了他半年才在修理店找到他，当看到他那副样子的时候，所有人一度心疼又难过。
傅宴坤拒绝了回傅家，而且说自己配不上那里，从那以后都不要再来找他，家人几度劝说都没用，就这样纠缠了好几年，每逢傅宴桁忌日，老宅的爷爷就会给他打电话，一是怕这个小孙子出事，二打心底里还是想他回来，不过每次言不对嘴，话一出口就是另一种说法。
前天接到爷爷电话，老人语气仿佛老了好几岁，渐渐没有了那股中气，可开口的话还是那样，心口不一。当天傅宴坤就在烧烤摊喝醉了。
七月感觉自己抱着的人喘息声越来越大，像头被压抑的猛兽，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连忙拉开男人的身体看了眼，傅宴坤低垂着脸整个眼眸充斥着血色像陷入魔怔似的，紧闭着双眸棱角凌厉，全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傅宴坤，傅宴坤，你别吓我。”
“你别这样，别吓我。”
女孩声音带着无措的哭腔，努力想要唤醒他，小手捧着男人的脸，直直的望进那双深眸里。
“你看着我！傅宴坤！你看我！”
女孩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男人仿佛听进去一点，眼眸动了动。
“你看我，你看着我的眼睛。”
傅宴坤的黑眸终于慢慢转动，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错。
女孩的眼睛长的很好，里面永远闪着光，一眨一眨的，她看着你的时候仿佛把你放在心上的感觉。
我携漫天星辰以赠你，仍觉星辰不及你。
过了很久，男人抬起手臂把面前的女孩搂进怀里，让她靠近心脏的位置。
“谢谢你。”
谢谢你，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知道，不只有无穷无尽的黑夜，还有星辰的银河。
傅宴坤牵着七月的手一起往墓园走，漆黑的夜加上寒风本来应该是个会让人害怕的环境，可莫名的七月就觉得很安心，没有丝毫慌乱，被身边的男人牵着手并肩走，即使走向的是黑暗好像也没那么恐怖。
墓园门口守夜的是位老爷爷，看到他们后起身走到门口。
“是你啊，来看你哥？”
老人好像和傅宴坤认识，在灯下打量了几眼就认出了他，傅宴坤对着老人弯了下腰，带着敬意。
“嗯，麻烦您帮我开下门，谢谢。”
老人按开大门登记后两人便一起走进去，灯光将两人的背影拉的很长。
“诶，终于有人陪着他一起来了。”
老人看着两人背影，默默感概。
七月不知道这是哪里的墓园，不过修建的很规整，地方也很大，里面的路灯照的远。
傅宴坤牵着女孩走了一段路后停在一座墓碑前面，墓碑上的男人和傅宴坤长的很像，不过眉宇间多了几分温润，嘴角扬着淡淡的笑意，像一股春风吹过。
男人弯腰把手里那束花放在墓碑前。
“这是我哥，傅宴桁。”
七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介绍，立马弯腰对着墓碑鞠躬敬礼，抬头时和照片上的人四目相对，那双温柔的眼眸怔怔的注视着七月，温暖的感觉。
“您好，我叫季七月，是......是傅宴坤的朋友。”
女孩软甜的声音响起，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傅宴坤，怕自己说错什么话。
“哥，我来看你了，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应该不差吧，老爷子都会按时派人过来烧钱送吃的，指不定你日子过的比我还潇洒呢，我这天天加班挣劳力钱的......”
“你说，咱两换换怎么样，让我过舒服日子，哈哈。”
七月本来专心听他说话的，以为他要好好来一番兄弟深情脑子都开始思考等会如何安慰他，结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男人这没一句正形的话，越说越离谱。
“喂，你好好和你哥哥说话啊。”
忍不住打断傅宴坤，七月严肃对着他说道。女孩被他临时拉出门，没有穿很厚，这会夜风参杂着凉意，吹的小脸都没了血色。
傅宴坤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女孩身上，温暖的气息环绕着她，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男人把吹在女孩脸上凌乱的长发挽在耳后，语气温柔的开口。
“这里冷，你先去车上等我，我一会就过来。”
七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确定放任他自己待在这里没问题，才默默点了下头，转头看了眼墓碑和那上面的男人弯腰告别。
傅宴坤目送女孩背影走出好远直到变成一个圆点才缓缓转过头，从裤子里掏出烟点燃，靠在墓碑旁边屈膝坐下。
袅袅的烟雾吹散的空中，让视线变得模糊，夜风吹过道路边的树枝，倒影绰绰摇摆。
“刚才那个女孩是不是很好。”
男人沉寂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响起，语气中难掩一番不同的情绪。
“我喜欢她，想带给你看看。”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之前放弃了好久让她伤心了，可现在我想努力一把，你会支持吧。”
旁边的树桠被风吹的在空中上下晃动了两下，傅宴坤吐出一口烟雾，笑了。
——
七月小手揪着披在身上宽大的衣服一路走到门口，这里地处偏僻一到晚上可真是太冷了，这几分钟的路程被风刮的都要麻木了。
门口的爷爷看她一个人出来，好奇的往后看了眼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他呢？”
“他还在里面待一会，马上就出来。”七月乖乖巧巧的回答。
老人看七月冻的不轻的模样，招呼着人进房间里。
“外面冷，你到屋里等吧，里面有烤火炉，暖和。”
七月想着傅宴坤应该也没多久就出来了，车里就算有暖气也要好一阵，便答应了老人。
“谢谢爷爷。”
房间里面果然和外面不是一个温度，烤火炉蒸的整个室内暖烘烘的，七月把冻僵的手往火炉上靠，舒服的眼睛都眯起了。
“来，小姑娘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老人端着杯水递给七月，七月连忙起身接过。
“谢谢您，真是蛮烦您了。”
老人跟着坐在一边，脸上的皱纹都笑在一起，格外慈祥。
“不麻烦不麻烦，老头我常年一个人在这里，难得有人陪我说说话。”
“爷爷您在这很久了吗？”
“是啊，算算，自从我老伴去世我在这守了快十年了。”
七月有点惊讶又不解，十年！
老人看她疑惑的表情，笑了笑解释道“我老伴就葬在这里面，我想离她近点，就在这看门了，每天也能陪她说说话什么的。”
老人的眼里饱含爱意，说起老伴的时候神情都变得温暖起来，莫名的七月眼眶有点泛酸，喉咙开始哽咽。
“你们...真好。”
“这没什么，老夫老妻多少年了，习惯了。”
“倒是小姑娘你，和里面那个男人什么关系？”
“啊？”七月被问的一愣，有点呆。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带人过来这，还是个女孩，你们关系应该不一般吧？”
他们的关系......七月小脸有点红，他们的关系应该怎么说呢，之前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单方面的，傅宴坤从来没有给出过任何回应甚至还拒绝了自己，但是现在好像又有点不一样，可又不是明确的双向。
老人看女孩害羞的样子，了然于心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执念太深，从他哥哥埋在这里开始每年我都能在固定的时间看到他过来，每次来都像是浑身包裹着利刃的冰块，让人无法靠近又伤害着自己，其实他哥哥出的这事归根结底不怪他，我听他们过来的战友说，那次任务是要营救一个小女孩，组织上让他们别贸然行动回去重新部署，傅宴坤觉得再耽误下去小女孩很容易出事，所以才不听命令独自前行，他哥哥跟着他去，结果没回来生生倒在他面前了，从那以后他就退了部队变成了这样，把过错都拦在自己身上，活在自责和愧疚里。”
在车上的时候，七月只听到傅宴坤口里当年发生的事，在他的叙述里确实把过错都拦在自己身上，背负那么多年，他从未提及小女孩的事，也未曾辩驳过一句。
七月觉得胸口涨着疼，股股情绪堆积在那块，无处发泄，眼眶也酸的发痛。
“这么些年，每次看到他我都会开导两句，让他放下过去不要把自己困在那座牢笼里，可惜他未曾听进去过，我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有一天会带着女孩过来。”
说罢，老人仔细打量了一下七月，女孩模样好看生的乖巧懂事的样子，刚才两人在一起也挺配的。
“你往后要多多开导他，你于他是个很重要的人。”
七月点头，她现在满腔都是心疼的感觉，他觉得就算傅宴坤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啊，她往后都要多体谅他，引导他，他本该是桀骜不驯高傲不羁的，不应该被那份自责和内疚困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在两人聊很投机的时候，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靠近。
七月眼尖看到了，急忙起身喊道“傅宴坤我在这～”
男人停住脚步往门里看，就看到女孩满眼笑意的冲他挥手。
七月小跑到门口站在男人面前，明眸皓齿的模样。
“你好了吗？”
傅宴坤点点头，刚准备问她怎么在这，老人就迈着步子走了出来。
“爷爷。”
男人颔首打招呼。
老人脸上笑意还未散，看着面前齐肩而立的两人欣慰的点点头。
“挺晚了，你们早点回去吧，注意安全。”
“爷爷，那我们先走啦，下次我们再过来看您，您注意保重身体。”
小姑娘亲昵的冲老人挥手，在夜色中，老人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开。
——
车内，傅宴坤将空调调到温度最高，看了眼女孩多了几分血色的脸蛋，才慢慢掏出车钥匙准备发车。
七月在副驾驶上紧盯着男人动作出神，半晌后冒突然开口。
“傅宴坤。”
“嗯？”
“傅宴坤。”
“怎么？”
“傅宴坤。”
女孩叫第三次名字的时候，男人转过头准备看她到底干什么，结果脑袋刚偏了半边，脸颊上就传来温热的触感。
女孩解开了安全带，整个上半身都倾凑过来，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触感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