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
乔熠宵直接就给肖哲打电话。
肖哲倒是第一次接到乔熠宵的电话，接起便问道：“乔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想给我弟弟转院。”
肖哲没有一丝停顿地说道：“没有问题。我五分钟后给您回复。”
“谢谢。”乔熠宵盛怒当中，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转身，乔冬阳也怒视着他。他不明白，乔冬阳那么精明的妈，怎么生出了这种白痴儿子。天上怎么会掉馅饼？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爱？素昧平生，别人凭什么对你好？！！凭什么你给送吃的送玩的，凭什么过来看你这么一个瘫子？！
他看着乔冬阳气得脸色变红的小脸，不得不承认，这阵子的乔冬阳，吃得好养得好，心情也不错。虽然还是一个瘫子，面上却又有了往日那分意气风发，也难怪那个白毛借他的名义偷摸摸地过来了三四次。
那白毛是什么人？
从他们见第一面，他就知道，柳南昀就不是个好东西！好人能说出那番话来？况且与莫照熟悉的，家世一定也不凡，这样的人，他不会让乔冬阳与之来往的，绝对不允许！
乔熠宵已经走到矮柜前，将它打开，打算拿出里面的东西。
“乔熠宵！”乔冬阳再次直呼他的大名。
乔熠宵回身看他。
“我不转院！！！”
乔熠宵理都没理他，继续往外拿东西。
“你凭什么要替我做决定！！是你把我转来这个医院！是你说让我跟病房的人好好相处，跟护工好好相处，跟护士好好相处！现在大家都很喜欢我，我在这里很开心，也很高兴。为什么你又让我转院！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问问我的意愿？！”
乔熠宵微微怔住了，他想到他每次，也是这般与莫照吵。质问莫照为什么不考虑他的意愿，不考虑他的喜好。那时的莫照，是不是就如同此刻的自己，自以为是为对方着想，自认为自己所做的才是正确的。
终究只是因为瞧不起对方罢了，正如自己瞧不起乔冬阳般，莫照也瞧不起他。所以才会这般武断地，要给对方做决定。
乔冬阳说得对，他凭什么呢？
他不是已经反省过自己，不是想好再也不多管闲事？
那么即便，那个白毛真的对乔冬阳有兴趣，又关他什么事？
可是想到万一那个白毛真的对乔冬阳有了兴趣，想到乔冬阳可能面对的境况，乔熠宵的气血就一阵往上涌。他想，即便他再次多管闲事，也不能任由乔冬阳这般！
他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就算了，他再恨乔冬阳，乔冬阳也不能步他后尘！
他继续收东西。
乔冬阳见他无动于衷，大声道：“乔熠宵！你为什么总是在多管闲事！为什么总是在管我！”
乔熠宵又微微一愣，他回头看了乔冬阳一眼。
乔冬阳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咬牙道：“你以后再也不要管我！”
乔熠宵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身体有点儿发虚，头也有点儿疼，右手更是疼。
因为莫照的离去而保持了近一周的好心情，就这样彻底散去了。
既然乔冬阳自己都无所谓了，那就算了。
他们本来就是仇人，何必这般。
是啊，他何必一直管乔冬阳？
他有喜欢他的病友、护工与护士。
你乔熠宵又算什么？
肖哲五分钟后给乔熠宵打电话，乔熠宵却没有接。
随后无论怎么打，乔熠宵都没再接过电话。
肖哲赶紧开车往一院赶去。
他在路边的停车位刚停好车，下来便看到了坐在医院门口阶梯上的乔熠宵。
乔熠宵本就好看，这几个月来只有变得更好看的。
医院是个敏感的地方，医院的大门更是个匆忙的地方，无数多的人在此来来回回。肖哲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静止地坐在医院大门的阶梯上。
还是个这么耀眼的人，来来回回的人，很多人都在看他。
他却低着头。
肖哲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轻声叫他：“乔先生。”声音十分恭敬，尽管他比这个男孩子大了整整十岁。
乔熠宵抬头看他，“肖先生。”
“转院的事我已经联系好了，现在有三个备选医院——”
乔熠宵摇头，“不用了。不转了。”
“好。”肖哲什么都没问，一点儿不耐或不喜的反应都没有，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乎他之前的忙碌也未有过。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乔熠宵站了起来，“走吧。”
肖哲应了声，与他一起离开。
他们去郊区的医院做了检查，乔熠宵的胳膊无异样，在渐渐恢复正常。肖哲本打算送乔熠宵回去，路途中，乔熠宵看到了学校，他开口道：“肖先生，我想去学校待一会儿。”
是个人都能看出乔熠宵此刻情绪低落，更何况是肖哲这样的人精。他自然应下了，将乔熠宵送到了学校门口，后又开车离去。但他其实才开出去几百米，又调头回来了，在学校门口停好车。
想了想，他给董阿姨打了电话。详细地说了一番。
董阿姨自然是立刻给莫照打电话，但这个时候，莫照正好在开会，手机早已静音。
同样手机静音了的乔熠宵在学校里乱转，他最后转到了一片空地，是两栋教学楼之间的空地。那里正聚集了大概十个人，似乎正要开始什么集体活动。乔熠宵低头就想走，却有人叫住了他：“同学！同学！那位穿白色外套的同学，就是你！”
他觉得这声音有点儿熟悉，抬头看了她一眼。果然是想摸猫的那两个姑娘之一，他再一看，另一个姑娘也在。
她们俩看到乔熠宵，显然很激动，两人跑上来，问他：“你是知道我们今天有活动，特地过来参加的吗？！”
如果是平常，乔熠宵一定话都懒得说地便走了。但此刻的他，看了看她们，问：“什么活动？”
“咱们学校附近有许多流浪猫、流浪狗啊！我们今天就是准备去给它们喂些吃的，假如有生病的或者受伤的，送它们去医院啊！一起去吧？！”
乔熠宵往她们身后再看了眼，不知谁挂起来一面旗子，旗子绿色底，上面画着一只可爱的卡通狗与一只卡通猫。
女孩看到乔熠宵的视线，哈哈笑着说：“是我设计的哦！我们的团旗，怎么样？不错吧？怎么样，要不要参加我们的社团？”
“好。”乔熠宵应道。
“什么？”女孩不相信地问。
“好，我参加。”
女孩立刻大笑起来，又道：“同学，我叫林琅，英语专业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乔熠宵。”
“怎么写？”
乔熠宵没有回答，已经走到了队伍之中。
林琅也未在意，笑着带着一队人马往校外走去。
一路过来，遇到挺多流浪狗、流浪狗，乔熠宵以为它们会很害怕人类。结果看到他们过去，它们纷纷蹿了出来讨吃的。
林琅给乔熠宵解释：“我们每周都一起过来两到三次，平常，谁有空便过来喂，都很熟悉啦。”说完，她也已经跑过去加入到喂食大队中。
乔熠宵在一边看着，大多数猫狗都养得不错，偶尔看到一两只毛发斑驳的，估计是脱毛了。他手上有伤，长得也好看，因此也没人怪他光看不做事。走了大约两公里，他们才将熟悉的猫狗喂了一遍，时间却也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
林琅没落下他，跟他说道：“你看，其实听起来很简单，操作起来也挺耗时的啦。不过能减肥，也是好事对吧，哈哈。”
林琅的笑声特别能感染人，听到她的笑声，乔熠宵便会想到“大珠小珠落玉盘”这句话。他们打道回府时，经过一家水果摊子。是个年轻人推着板车在学校附近卖水果的，车上的水果十分新鲜，大家都有点渴。
“要不要吃甘蔗啊？”林琅问大家。
大家都点头。
林琅就打算掏钱用经费买，乔熠宵看在眼里，就有点不好意思。他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更何况刚刚，他一点儿活都没干。就想请大家吃，可他……没有钱。他没带钱。
摊主劈了两根甘蔗，剁出来十来根。称完重，笑道：“二十块。”
“店主有微信或者支付宝吗？我直接转账给你！”
“可以啊！直接扫码！”
乔熠宵一听，眼睛一亮，他手机里有支付宝。是万灵当时帮他下好的，他也有支付宝账号，几年前自己在用的。如果他没记错，里面还有几百块钱，他一直都忘了。他立刻走上前，走到林琅身边，说：“我请大家吃吧，再买点其他水果。”
“啊？”林琅回头看他。
“我刚加入社团，谢谢大家。”
林琅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立刻就笑着说：“那你不怕我们把你吃穷啦？！我们可能吃啦！”
其实大家都知道，街边的水果车，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但大家听闻林琅这话，纷纷开起了玩笑。本来觉得乔熠宵冷冷的，对他好奇却又不敢打招呼的人，纷纷与乔熠宵说起话来。
乔熠宵想扯个笑脸，但是失败了。他就让开身子，让大家挑水果。
大家也没乱买，一人再各拿了一个苹果，就说不要了。
乔熠宵又要再给他们一人拿一个柚子，他们却怎么也不愿意要了，最后只拿了三个柚子，一共才八十多块钱。他登录了支付宝，准备付款。却傻眼了……他的支付宝里一分钱都没有。
他背对着林琅她们，挣扎了许久，添加了一张新卡。
是高铭给他的副卡。
偏偏他记性好，一直都记得卡号。倒是后来那张银行卡，他没有记住卡号。他添加卡片的时候，一开始输入高铭的名字，提示错误。他咬牙再输入莫照的名字，对了，他犹豫地看着付款界面。
林琅见他没动静，叫他：“乔熠宵，好了吗？”
“好了。”乔熠宵闭眼点了付款两个字。
大家拎着水果高高兴兴地往学校走去，乔熠宵落在队伍最后面，心里在想莫照收到银行短信会是什么表情。
那副卡真的是莫照的。
他终究，还是花了莫照额外的钱。
林琅见他不见了，回头走到他身边，“怎么走到最后面啦？我们准备一起去吃火锅，你去吗？”
乔熠宵摇头，“我要回去了。”
“你家离学校远吗？”
“不远。”
“好吧，你手受伤，估计也不好吃火锅。那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吃，好吗？”
“好。”
“刚刚交换过手机号码了，以后我们有活动或者开会，我就通知你哦。我们社团很自由的，不用强制过来，你有时间来就好啦。”
“好。”
他们走到了学校门口，要分开了。
林琅挥手道再见：“谢谢你的水果啦！”大家纷纷说谢谢。
乔熠宵心想，他才要谢谢他们，谢谢他们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拽了出来，也谢谢他们给了他可以融入的集体，更加谢谢他们愿意接纳他。
他真的已经一个人太久太久了，久到不知该怎么与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