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辛大仙

  船不大,可载二三十人。

  此时正顺水而下。

  青山在远处如屏障隐约可见,等换个方向再看,越发觉着那山峰像个探出江面的巨大马头。

  甄老大和芊尘上船之后就被从麻袋里放了出来,改用绳子绑着,丢在船板上,除了吃饭和如厕,无人理会他们。

  坐着船在江上漂了两天之后,二人由最初的惊慌变得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方是谁,为什么绑架他俩,还有没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连船夫在内,一共九个人,全是生面孔。

  除了专门负责芊尘的一个老婆子,其他都是二三十岁的壮汉,看打扮听谈吐,江湖人不像江湖人,泥腿子不像泥腿子,光是猜测这些人的身份就叫甄老大和芊尘伤透了脑筋。

  好在这些绑匪没有劫色的打算,也不禁止二人小声交谈,大声嚷嚷肯定是不行,第一天甄老大扯着嗓子问东问西,挨了一个大嘴巴,然后被臭抹布堵上嘴,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拿出来。

  一开始,二人觉着对方是哪个衙门的差役,后来又猜会不会是小昌子妹妹找来的人,但很快他们又推翻了以上猜测。

  船上视野开阔,甄老大和芊尘都觉着这两天的水路似曾相识,沿江而行,经过高化,看那马首山越来越清晰,意味着离安兴越来越近了。

  这分明是重走了一遍当日冯家楼船的老路,叫二人心下凛然:再往前走,就该到老太监被杀的那片江面了。

  不会是要拿他们直接江祭吧。

  想起当日冯全那惨状,芊尘不禁有些发抖,她怕了。

  冯家已经完了,而且冯家人全都奇蠢无比,甄老大将他们排除掉,悄声问:“会不会是栾妖道还有同伙?”

  芊尘咬着唇,摇了摇头。

  “你好好想想。”跟着他又以唇语叮嘱:“不管是谁,记住了,死也不能承认。”

  芊尘苍白着脸,微微颔首。

  还好,这船并没有直接驶去冯全死亡的那片区域,在进入安兴境内不久,直接靠岸停泊了,这叫芊尘暗自松了口气。

  那些绑匪过来,带他俩下船。

  甄老大左顾右盼,他想起这地方是哪了。

  他来过,大江屯,当日黄大仙等人就是在这里上的船。

  难道这些人竟是黄大仙王达的徒子徒孙?

  看不出,王达那伙人还挺邪性,树都倒了,猢狲竟然没散?

  他想不通对方怎么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和芊尘,怀着满心疑窦,被带到离江堤不远一座大宅院里。

  看得出这座宅院曾经辉煌气派过,而今已经衰败,一进门迎面便是灵堂,当中供着王达的牌位,四周香火缭绕,贴着符箓,挂了铃铛,还有几个打扮怪异的信徒跪在旁边喃喃低语,整座灵堂乌烟瘴气,叫人一进来就觉着头晕脑胀。

  “跪下!”

  甄老大不等看灵堂前都有谁,膝弯便挨了一脚,只好老实跪下,芊尘跪在了他身旁。

  “人抓来了,请大仙发落。”

  大仙?甄老大和芊尘愕然抬头,就见灵堂前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转过身来,他俩竟然认识,这不是当日跟着王达上船的那个景公子么?

  王达和他两名亲信下了油锅,这姓景的竟然全身而退,看来不但接收了王达的家底,还继承了他的名号。

  两人心念电转的工夫,就听“景公子”淡淡地道:“抓回来就好,他们害本大仙损失了一具肉身,不可轻恕。”

  堂下信众们齐声应是。

  被押着的两人见他装神弄鬼挺投入,不敢戳穿,齐齐开口喊冤:“景公子,冤枉啊。冯掌印被害与我俩无关。”“是啊,王达大仙被丢进油锅是郭大人干的,人为刀俎,我俩尚且需得任其宰割,饶命!”

  辛景宏冷哼一声,这身打扮,这套说辞令他倍觉别扭,若非燕韶南珍重拜托,之前欠的人情不能不还,他才不愿配合着演这场戏呢。

  “笑话,姓栾的是什么货色,本大仙会不知道?就凭他能操纵恶龙,这等自欺欺人的谎言也只有郭涛愿意相信。别忘了,当时本大仙可是在场的,那条恶龙,我已经抓住了,你俩要瞧瞧么?”

  辛景宏挥了一下手,便有人将旁边的布幔拉开,原来这灵堂只占了大厅的一半,另一半在布幔后面,地上摆了一个硕大的精钢笼子,笼子里关了头长约丈许的丑陋鳄鱼。

  这只鳄鱼不知被抓住多久了,看上去萎靡不振。

  但甄老大却深知其秉性血腥而残暴,一旦有机会捕食,它绝不会放过。

  辛景宏慢悠悠地道:“我知道,当时船上那般情形,你二人之间必定有一个凶手,就是因为这个人,本大仙差一点形神俱灭,足足损失了几百年的修为,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不肯说实话,休怪我把你俩都丢进去,叫这条该死的龙来挑选凶手了。来人,把香点上。”

  灵堂里香都是现成的,下面人过来点香的工夫,甄老大叫道:“大仙饶命,我说,凶手是昌公公。我俩是见他太可怜了,那老太监和姓栾的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所以才代为隐瞒。”

  辛景宏嗤笑:“狗屁不通,若非本大仙,小昌子早就死在船上了,明知道要死,费那劲儿那嘛?”

  甄老大急道:“真是他。他恨老太监拿他试药……”

  谁料辛景宏根本不听他解释:“还想推脱抵赖,看来就是你了。扔他进笼子!”

  两旁的“信众们”应声上前,拖了甄老大就走。

  甄老大吓坏了,这只鳄鱼虽然是他抓自彰州,又养了不短的时间,但吃他的时候可不会有丝毫的嘴软。

  “别,饶命。我再想想!”

  “不要!”

  奇怪的是旁边芊尘也跟着喊了一声,看得出是真在为甄老大担心。

  辛景宏瞥她一眼,沉声吩咐:“看着点香。”甩袖而去。

  “信众们”恭送他离开,将甄老大又丢回了原处。

  甄老大这才缓过这口气,只觉心跳剧烈,震得胸口生疼。

  官府中有郭涛那等酷吏,眼前这伙人却比姓郭的更胜一筹,想如何如何,无需守任何的规矩,要想活命,只能听他们的,在他和芊尘中选一人赴死。

  他缓慢地扭头看向芊尘,发现芊尘也正在看着他,不知何时已经哭得梨花带雨,说不出的可怜。

  且说辛景宏,出了厅堂,换下那身行头,径直去了旁边的屋子,进门先团团施礼:“晚生见过诸位大人。”

  屋里最上首的是袁正方袁御史,通判赵曦和燕如海、辛草农俱都在座。

  若非燕如海在冯家堡功劳卓著,袁正方对他印象极好,这次很难只凭着三言两语便将对方悄悄请来了安兴。

  袁正方和郭涛同为四品,燕如海怕对方有所顾忌,没直接提要重审冯全案,而是说安兴境内屡屡出现牲畜家禽遇袭的怪事,差役们在江边蹲守,结果抓住了一只怪物,疑似杀死冯掌印的那条恶龙。

  袁正方听说之后欣然来看。

  燕如海这才由鳄鱼牵出甄老大,赵曦派去密州调查甄老大过往的人已经回来,还带回了朱半城的小儿子朱洪安。

  在辛景宏进门之前,袁正方已经看完了朱洪安的供词。

  朱洪安道他大哥从小就不安分,不关心家族生意,整日游手好闲,十足败家子一个。

  二十年前,他爹重金请回了一位据说能点石成金的方士,那方士要了好多金银财宝炼“引子”,说是九九八十一天才能功成。

  开炉不久,方士说有急事,要暂离一段时间,将随行的美妾留下看炉,哪知短短时日,他大哥竟与那美人儿勾搭上了,两人就在炉旁行了苟且之事。

  等到开炉之日,方士回来,发现满炉的金银化为乌有,笃定有人不敬炉神,他大哥同那美妾的事因之暴露。

  他爹朱半城气到吐血,赔了一大笔钱才把方士送走。又过了很久,听说临县也有类似的事情,才知道是中了人家的仙人跳。

  袁正方问道:“燕县令,照你推测,这甄老大就是供词中所说朱半城的大儿子?”

  燕如海欠了欠身:“正是。”

  “那这女冠?”

  “若下官没有猜错,她应该是当年美妾所生,甄老大之女。若非如此,无法解释二人合谋杀人之举。”

  袁正方若有所思,捻着胡须点了点头,他性情古板,忍不住道:“燕大人这个审案法,乃谋算人心之举,虽有奇效,却非正途,断不可长此以往。”

  燕如海连忙拱手受教:“大人说的是,此乃权宜之计。”

  赵曦解围道:“燕县令断案如神,等他二人交待清楚事实经过,辛刑书便可将昌公公唤醒,与他核对口供,待等铁证如山,冯掌印的案子还请袁大人代为向三司分说。”

  袁正方满口答应:“不但如此,本官还要上书弹劾郭涛草菅人命,为达铲除方士之目的构陷栾道人,且有逼奸私纵疑犯之嫌。”

  这大帽子一扣,纵使郭涛有黄太保撑腰,也必定名声扫地,焦头烂额。

  燕如海暂时还顾不上考虑这场风浪对自己的影响,只紧张地等候大厅那边的结果。

第74章 辛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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