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凌鹰自从李昀他们被紧急叫进了宫,就一直靠在宫门口的大柱子旁等候着。

  直至过了三个时辰,他忧心如焚,正担心着里头出了什么大事,转眼就看到李昀失魂落魄地从里面出来,后面还跟着泣如雨下的王妃。

  “殿下?”凌鹰焦急地迎上去问道,“您这是怎么了?江公子呢?王爷呢?”

  李昀双目无神,嘴唇发白,如行尸走肉一般缓慢地朝前走着。

  王妃小声啜泣道:“别问了,回府说。”

  凌鹰虽心里满是疑惑,但也知晓此处不是能议事的地方,也就听王妃的点了点头。

  马车在街路上颠簸飞驰,隔开了外头路人指指点点的流言蜚语,给马车内留出了一个清明的小天地。

  众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李昀惙怛伤悴不发一言,王妃额蹙心痛泣下沾襟,小丫鬟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如何。

  凌鹰自然也不敢说话,他在这诡异又压抑的环境之中简直快要被逼疯了。

  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能把这好好的一家人变成这样?

  在行至一个交叉路口时,马车倏然停下,听声音似乎是碰上了什么人。凌鹰顿时感觉获了救,正要打开车门一探究竟,那人却先跃了上来。

  “殿下?”进酒到了,他看了看马车内的气氛似乎不太正常于是转而又道,“我去王府门口等你。”

  进酒关上马车门的那一瞬间似乎瞧见了凌鹰那极尽幽怨的眼神,看起来活似一个被负心汉抛弃的怨妇。

  进酒:“?”

  进酒没多想凌鹰是怎么回事,他脚尖朝地上轻轻一点使用轻功跃上街旁居所的檐角,又继续朝王府的方向飞去。

  不一会儿王府门口的沈清雨见进酒回来了便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他们快回来了,”进酒道,“但是只有世子和王妃两个人。”

  “都说了让你在这儿等,过去了也指定帮不上忙。”

  进酒垂目,“只是担心。”

  沈清雨心里头越发焦急,但就算有满腹疑问也只能暂时搁下。

  一辆马车从街角处转出,随后又朝他们驶来。

  马车一停,李昀首先从里头跳了下来,他面色苍白神色平静,看不出一丁点儿情绪在里头,更不带半点平时的嚣张跋扈。

  凌鹰也随后跳了下来。他正等着李昀说点什么,没想到李昀又一转身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王妃扶了下来。

  王妃此时已然调整好了心态,她气定神闲、端庄优雅地在李昀的搀扶下下车来,只是眼圈有点肉眼可见的红。

  没多久,一行人都围着一张圆形大桌子坐在了王府里厅之中。

  除了王妃外,其余人的视线都落在李昀面上,渴望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就在凌鹰以为这种尴尬的境地要从马车延续到这里的时候,李昀开口了:“我要去一趟荆州,进酒留守在京城替我照看好一切。”

  进酒虽然不知道李昀为何这样安排,但也还是点了点头。

  “皇帝说了,要替父王脱罪还缺个证据,”李昀看向王妃,“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将那个夏临堂带来。”

  王妃强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地看了看他。

  后者又细细道:“皇宫里有翠萝看着,有什么大事会想办法送消息给杜无言;朝堂里有沈尚书震着,短时间内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皇帝身边,何正虽明面上不帮我们,但有什么事我相信他也会替我们先劝一劝皇帝。”

  众人点点头,仔细地记下了。

  除去荣亲王,还有一个江洺。

  众人又洗耳恭听,等着李昀继续说救江洺的压轴计划。

  可李昀终是什么也没说。

  他扶着桌子起身,艰难地开口道:“就先这样吧。”说完便回了自己的世子别院。

  “怎么回事呀?”沈清雨耐不住性子问道。

  众人先是目光炯炯地看着王妃,乞求她给一个答案。

  没想到王妃也起了身,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

  众人顿时又齐刷刷地看向凌鹰。

  凌鹰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我比你们更想知道怎么回事!”

  太阳在薄云的遮挡下变得稀薄无比,所剩无几的光芒挤出云层飘飘然洒向地面。

  李昀来到了世子别院,无意间瞥见回廊顶篷上多了一个燕子窝,窝里的燕子宝宝正饿得叽叽喳喳地叫唤着。

  湖边的花丛也已经换上了新种,刚刚移植过来的一株株花开得正艳。

  这些应该都是康子的杰作。

  可是自己千方百计想哄着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竟然跟自己说他一心求死。

  这人的心可真狠啊。

  李昀的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呼吸一口都变得艰难无比,浑身都疼。

  李昀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只觉得喉咙极痛,痛得好像全身上下只有喉咙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泪花晕染下,他朦朦胧胧地似乎又瞧见了江洺在不远处温笑着摆弄花粉,李昀呼吸一滞欣喜非常,可是没等他抬步过去,一眨眼间江洺又不见了。

  茫然无措,不知作何。

  李昀不想再看到那人留下的痕迹,他退了几步后又惊慌失措地转身,想要远离这个充满他回忆的地方。

  可是一回头就看见了王妃,李昀突然间超前几步抱住了她:“娘……”

  王妃也伸手搂住了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哄道:“没事啊,昀儿。”在一个母亲眼里,孩子多大都是孩子。

  “他怎么对你说的?”王妃心疼地问。

  李昀咬着牙说:“他说他一心求死,他自己都不想活着,连我开始怀疑能不能留住他。”

  王妃顿了顿,又道:“一心求死也是有求死的原因的。”

  李昀茫然地看着她。

  “记得你外祖母么?你外祖父在外花天酒地从不顾家,日久天长地她就心灰意冷了,若是你祖父当时也能好好陪陪她……她也不会一束白绫悬梁自尽。”王妃无尽叹息。

  “还有你小舅,他多年在外漂泊,做生意做得倾家荡产,当时若有人能鼓励他几句,他也不至于万念俱灰投了海。”王妃眼中尽是凄凉。

  李昀垂目不语。

  王妃继续语重心长地劝:“人的心死总是有原因的,你要是真想救他就放手去找出究竟是为什么,再给他点一盏明灯支撑他活下去。”

  “昀儿,时间不多了,他在宗人府里凶多吉少,终究被皇帝赐死的。”

  李昀突然睁开眼睛,里头又燃起了久违的亮光,“我要去救他。”声音不大但是不容置疑。

  他挣脱了王妃的怀抱,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别院门口,临走前还托风传来一句话:“谢谢娘!”

  王妃流着泪欣慰地笑了。

  “殿下这次面对的敌人可是陛下,没有胜算的,说不定还会将自己给搭进去,”从远处走来一个丫鬟,她不解地问道,“娘娘为何还让他前去?”

  王妃笑着叹了口气,“我的孩子我自己知道,看他这些天的样子,是对江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我不劝他,他终究也会去,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李昀刚急急忙忙地来到王府大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凌鹰的呼唤:“殿下去哪?我陪你去!”

  “去趟大理寺。”李昀头也不回地说。

  尚千聊肯定知道江洺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李昀现在才回忆起来,除了皇宫的草草会面,这似乎是他与尚千聊的第一次见面。皇宫之中人多眼杂,问出消息的机会比不得私下见面。

  半个时辰后,李昀被拦在了大理寺寺前。

  “尚千聊乃要犯,殿下此时进大理寺,于礼不合、于法不合哪。”裴侍郎抖着胡子说道。

  眼前这位乃礼部侍郎之一,是京城出了名的老古板,最喜欢揪着别人做事不得当的地方骂,皇帝也曾经开玩笑说他是最“名副其实”的礼部侍郎。

  而李昀又是行事最乖张最不顾礼法的一位爷,于是多年来便成了裴侍郎最佳的责骂对象。他不仅对嚣张行事的李昀经常不满,甚至还时不时地就向皇帝进言弹劾于他。

  一看见裴侍郎过来找他麻烦,李昀就皱眉道:“关你屁事!”

  凌鹰看着李昀的脸色行事。

  “诶诶诶,”裴侍郎表露出些许怒气,“身为皇室血脉,殿下怎能口出粗言秽语?”

  按照李昀对裴侍郎的了解,他又要开始永无止境的说教了,他正要上前硬闯进去,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裴侍郎一大清早就在大理寺当差啊,这么尽职尽责反倒叫我这个做尚书的好生愧疚。”沈尚书道,“不过本官记得裴侍郎乃礼部的侍郎,今日怎么到我刑部掌管的大理寺当差来了?莫非这是陛下的旨意?”

  官大一级压死人。碰见尚书,他一个小小的侍郎只能低头认小。裴侍郎连忙干笑两声,“尚书大人见笑了,下官不过是路过而已。”

  “哦,”沈尚书下了逐客令,“那就不送了。”

  裴侍郎没想到沈尚书赶人赶得这么快,按照平常情况两人至少也得随意地聊两句再走。他讶异之后,却也强笑着说:“下官告辞。”

  裴侍郎走后,沈尚书才对李昀说:“进去吧,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

  李昀点点头,轻轻地道了一声“多谢”就进去了,凌鹰也尾随其后。

  这沈尚书平常也跟荣王府不对付,终日调侃荣亲王专挑世子的毛病,但没想到这种境地了,对方不仅没有落水下石,还出手相帮。

  李昀站在尚千聊牢房的前方,他斜背着光,尚千聊看不清他的脸。

  “江洺会跟我一起死,殿下惊不惊喜?”尚千聊首先挑衅道。

  李昀冷道:“我不会让他死。”这是他对自己的保证。

  “这是皇帝要他的命,只要他活着,皇帝的位子就坐不稳。”尚千聊扶着牢房的围栏慢慢凑近他。

  李昀抿嘴,静静地看着那张俊逸的脸在他面前渐渐放大。

  凌鹰听到这里才有点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尚千聊不依不饶,继续道:“还有老王爷,你不打算救他?”

  “只要把荆州的夏临堂找来,父王就无罪。”这是江洺告诉他的,他一直都记着。

  “呵,”尚千聊突然冷笑着,嘴角弯起令人厌恶的弧度,“你觉得我会让夏临堂活着?”

  李昀闻言目光一闪,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你觉得是你太天真了,还是江洺的骗术太强了呢?”尚千聊嘲笑道。

  李昀突然眼前一黑,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难道自己救不了父王了吗?

  “今日我被强制要求进宫之前,就对楚临风下了最后的口令让他前往荆州刺杀夏临堂。”尚千聊笑得邪恶,“你说他现在会不会已经得手了呢?”

  凌鹰打断他:“从京城到荆州至少一天一夜的行程,此刻绝对没到。”说完又看向李昀。

  “是啊,但是绝对比你们要快。”尚千聊嘴角溢出一丝讥笑。

  李昀转身就走,没与他多废话。凌鹰狠狠瞪了一眼尚千聊,也跟着李昀出去了。

  李昀大步走出了大理寺,将身后的一切远远地甩在后面。

  “去备两匹骏马,你跟我去一趟荆州,即刻启程!”李昀大声吩咐道。

  “是!”凌鹰道。

  他想了想又犹豫着说:“殿下,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

  李昀怒道:“有事就快说,没那么多时辰给你耽搁!”

  “前几天我去查俞淑英之死时,查到江洺当时就在场。”

  李昀不耐烦:“他已经跟我说过了。”

  “好吧,”凌鹰泄气道,“我以为他当时被父亲抓着的事不会轻易告知您呢。”

  “你说什么!”李昀突然止住脚步。

  凌鹰立马一口气说完:“当时江海峰失手刺死俞淑英的时候,江洺就在窗外看着,逃跑的时候太惊慌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上的瓷杯子结果被他父亲当场抓住。江海峰当时一定是疯了,一连十几天都把江洺强行锁在房间里伺候俞淑英的死尸,逼着他给腐烂的尸体擦脸喂饭梳头发……直到尸体的腐臭味再也遮盖不住被邻居报官。”

  “我找到了江洺小时候一个叫覃文山的玩伴,他说那十几天后见到江洺之时他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凌鹰自顾自地说,没注意李昀的反应。

  “江海峰就是个疯子,江洺当时才八九岁啊……”凌鹰突然瞧见李昀的脸色极其难看,就像守着尸体十多天的人是他本人一样,“殿下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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