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为了子嗣发愁的, 可不光是当今一个人。荣国府西侧院里,王氏也是咬牙切齿地不想着让贾政出去游学。

  在她看来, 贾政到五月也就出孝了,他们两个成亲也有三年多,正是该要个孩子的时候。可是谁知贾政却要在这个时候去游学!丈夫不在家, 让她的孩子从哪里来!没见大房的贾瑚都已经快会跑了, 可是他们二房却是连一个孩子毛都没见到一根。

  加上前两日娘家传来的消息,自己公公当众拒绝了帮自己兄长调回京营之事, 更让王氏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好不容易见到贾政,正想着说上一说, 谁知人家先给她来了个要去游学。

  王氏当即就不干了:“二爷现在跟着的先生若是不中用,那就请我父亲给二爷再请个好先生。何必那样辛苦。”

  贾政就和看白痴一样地看着王氏:“请你父亲代我请先生?”

  王氏没听出贾政口中的冷意, 还有些得意地道:“即是老爷不重视二爷,不肯在二爷身上花心思。那我求了娘家拉拔二爷一把也是一样的。我父亲交往的人脉并不少。”

  贾政那边已经拍上了桌子:“你父亲认识得人再多,与我何干?我贾家竟是连先生都请不起, 还用得着你们王家费心不成?还有那些对父亲的怨言,也是你该出口的?父亲去庄子里都带着我,亲身请了自己的幕僚为我授课解惑, 怎么到了你嘴里,竟成了不重视?你是想着挑拔我们父子关系还想让我们兄弟失和?”

  说来贾政平日里虽然为人古板了些, 可是与王氏成亲以来,也算是夫妻相得, 从来没有这样厉言与她说过话。这也是上次因听了王氏的话向自己父亲求情, 反受了一顿收拾之后, 才让贾政明白,自己就算是王家的女婿,可是最重要的仍是贾家的子弟。于是今日里王氏还拿着王家的便利来诱惑他,就不好使了。

  王氏也被贾政如此的暴怒吓了一跳:“我不过是想着二爷是为了先生不尽心,才不得不出门游学。于是有心为二爷分忧。并不敢挑拔什么。再说游学苦楚,离家又远,有什么事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二爷怎么能受得那样的罪。”

  见王氏口内已经服软,又想着自己出门一年,她在家中也不易,贾政的声气也就软了下来:“不过是一年的光景,再说还有谭先生跟着,能苦到哪儿去。”

  “那太太那里?”王氏试探着问道。她知道自己这个丈夫别看平日里还算是好说话,可是倔起来却是八马拉不回的性子。于是就想着看看自己那个还在“养病”的婆婆,能不能让他改了心思。

  提起自己的母亲,贾政心里也不好过。就算是知道父亲将母亲软禁起来是事出有因,可是这也已经是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仍没的松口让人出来的意思,可见母亲当日之事不小。已经在心里深深惧怕贾代善的贾政,只好叹一口气道:“大嫂待母亲十分孝顺,你学着些就是。”

  王氏就小心地撇了撇嘴:“大嫂不过是每日里定省不缺。就是太太想着让瑚儿过去陪她老人家说话解闷,也让大嫂拒了呢。”这算是什么孝顺!

  贾政又想拍桌子了,这个女人怎么就记不住教训呢!好在还顾忌着快要过年,只把声音放冷道:“大嫂如何行事也是你能说嘴的,只做好你的本份就是了。”

  王氏心下越发地不平起来,什么叫做好她的本份,家里现在三个小辈,大嫂张氏每日里有管家的借口,只是晨昏给太太定省。小姑子每日里说是与宫里的嬷嬷上学,也是定省之后就走了,只有自己,只有自己一人,得时时服侍在婆婆身边。

  若是婆婆是好相与的,看在自己陪伴她的份上,待自己慈和些也就罢了。可是她老人家心里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些火气,见只有自己一个人围着她转,不光不念着自己的好,还把那些火气都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些是不能与贾政说的。刚才发了公公的一点私意,就让丈夫骂了一顿,若是再发婆婆的私意,说不得他能让人请自己的父亲过来。想起自己父亲让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就没做好,现在请他老人家来了,怕也没有自己的好处。

  形势比人强,王氏虽然总结不出这句话,可是却不妨碍她按这话行事。于是放下对孩子火热地盼望,转问起贾政何时动身,都去何处,何时能归家来。这样的话题还算是安全,夫妻二人再没起什么冲突。

  只是贾政此次回府,也不是光与王氏通报自己游学之事的。说来这府里现在只他一个男丁,好些得男主人出面做的事,张氏也只能拜托他。

  就算是现在贾代善已经去了庄子上,荣国府也还有孝期,可是那些老亲与故旧家里的年礼,却是不能落下的。有些品级或是爵位不如荣国府的,还可以由着大管家或是管事的出面,可是另外一些人家,只由大管家过府,就显得失礼了。

  而太子东宫,今年竟然也给荣国府送来了年礼,这已经让张氏愁得头发都快白了。原本就没有什么交情的两家,还是东宫先送了年礼,若是荣国府不回礼或是回的礼物轻了,都是不敬。而由大管家去东宫还礼,则是自己找死的节奏——不管自己的公公在圣人面前多得脸,这都是怠慢东宫之举,免不了得让太子把荣国府给记恨上。

  现在贾政回来,第一个要去的就是东宫。听说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差事,贾政也有些发怵。现在他还只是个白身,说来东宫詹事府随便站出来一个,都比他的品级高。

  只是张氏说得好,他只用带着年礼去东宫,找到宫里的管事就好,并不用与詹事府的人打交道。因为说起来,这詹事府虽然挂名在东宫,却也是朝庭的官员,并不是东宫的管事之流。

  发怵归发怵,贾政还是不得不接下这趟差事。别说现在贾代善不在府里,就是他在府里,也没有让他老人家亲自去东宫回年礼一说。若是贾赦在府里,他倒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谁让他现在不在家呢。

  此时的东宫,虽然也临了皇宫,可是还是自行开衙建府的格局,并不用进皇宫。要让贾政觉得,还不如在宫里呢,这样送到贾家的东西就是赏赐,也不用回礼了——谁见过皇帝赏了人东西,还要回礼的?这样他也不用走这一回。

  好在到了东宫门口,想象中的刁难并不存在。门子一听他的名头,笑得比他还灿烂,身子也伏得挺低:“原来是贾二爷当面,是奴才眼拙,没认出贾二爷,还请您别见怪。请,您里面请,已经有人去报给大总管了。”

  贾政跟了门子一路向内走,出不敢四处打量,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那门子倒是个爱说话的:“咱们太子爷看重国公爷,想着他老人家劳苦功高的,身子又在将养,就让人备了年礼。谁知竟劳动着二爷亲自过来。”

  贾政只好道:“这原是就该的,本来政还有孝在身,不该冲撞了太子殿下。只是若是不来,又太失了礼数。”

  那门子也是一笑:“您请。”竟是将贾政让到了花厅之中。贾政心下更加惶恐,想他一介白身,又不过是来送年礼,就是由东宫的一个管事接待于他,也不算是慢待——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太子府里的管事——可这花厅,明显不是区区管事可以用的。

  犹疑之间,已经有小太监打起了帘子,口内向内通报道:“荣国府二少爷晋见。”

  里面也有人应声道:“请。”

  贾政脸上就有细汗生生地在这腊月里逼出:用上晋见二字,里面端坐的定是太子殿下无疑!

  此时已经没有退下的余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贾政才小心地躬身进屋。由明处进暗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贾政也不敢停步,凭本能向前两步,视线才算缓了过来。见地上早已经摆了一个蒲团,也不管那蒲团是不是给他预备的,已经跪了上去,向上磕头道:“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就听上面有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不必多礼,起来回话。”又听那声音对人道:“赐座。”

  贾政到底磕了三个响头,全了礼数才起身,在小太监的指引之下,斜签着身子坐好。仍是不敢抬头,只等着太子问询。

  太子见他拘谨,笑道:“荣国公一生英武,你倒是个腼腆的性子。听说你跟了荣国公一起去庄子里读书?”

  贾政忙站起来道:“是,家父去庄子里养伤,兄长又送灵回了金陵,草民便随着家父去庄子里服侍。”

  太子就有些不解:“听说你自幼好读书,怎么现在身上还没有功名吗?”若是有了功名的话,见了自己怎么也能自称一个学生。

  贾政就有些羞愧地道:“前几年先生说草民书读得不够下场一试,所以草民身上尚未有功名。”

  太子就哦了一声,又问:“按说荣国公应该是有国子监荫生的名额,怎么你倒是在家里随先生读书?”

  贾政就有些羞惭:“回太子,家父觉得若是让草民用了那国子监的名额,对草民的兄长并不公平,所以让草民自己攻读出身。”

  太子听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必多礼,坐着回话就是。”等贾政坐好了,才道:“荣国公果然是重规矩之人。只是你明明可以不用自童生考起,却只荣国公一个决定,就要多费如此多的力气,而你那兄长不过是比你年长了几岁,就得封世子。就算是他用不到的那个监生名额,你都得不到,心里可有怨言?”

  贾政额上刚消下去的汗,又密密地渗了出来,就算是太子说过让他坐着回话,可是在回话之前他还是把身子低了下去:“回太子的话。若说是一点怨言也没有,那是骗人之语。可是家父也教导了草民,草民将来总有一日是要分出府去另过的。到得那时,就没有这样的条件让草民再想着自己不出力,还能得了依仗。所以不如从现在起,草民就学会万事只靠自己。”

  太子沉吟一下,才道:“万事只靠自己?那你兄长,怎么就能封了世子之位,不用万事只靠自己呢?”

  贾政竟然笑了一下,可是想起面前的是太子,他那笑也就一闪而逝:“草民也曾经这样问过家父。可是家父说,这是国法家法定下的东西,他也没有办法。只是草民的兄长,也得到军中从大头兵做起,若是没有功劳那是连家也不准回的。能不能得了军中众人认可,全凭他自己的表现。”

  这话贾代善也不是没有与太子说过,可是见贾政如此心悦诚服地说出贾代善对他们兄弟二人的安排,太子心里还是不由得感叹一声,怎么人家的弟弟就这样省心,可是自己的弟弟,就光想着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

  好在现在父皇已经看出了老二的野心,对他的行事也多有警示。这些说不得,又是得了荣国公之力。倒让太子觉得这位荣国公行事,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说他不亲近自己吧,可是在父皇那里给自己解围的是他,促使父皇给自己兄弟换了参政地方的也是他,就是京里勋贵人家收拾子弟与族人,听说都是听了他的意见。凡此种种,说他不是在向自己示好,太子觉得自己想想都亏心。

  可是说他亲近自己,太子觉得更亏心。自己舅舅不过是去了他那庄子上三次,就让他给打了回票不让去了,说什么总去的话他得老给父皇上折子,太麻烦。可是自己现在每天就在替父皇批请安折子,并没有见过里面有荣国公的一言半语。那就是上了密折。肯定是不管自己舅舅与他说了什么,他都向父皇做了报备。

  这样的臣子,太子不由得摇了摇头。他自己说不出贾代善做得不对,等他自己登基之后,自然也希望臣子能对自己知无不言。可是现在他还没有登基,又希望贾代善能对父皇有所保留。

  “你父亲可与你说过,”太子琢磨了一下措词才道:“若是你做官之后,该如何对待君上?”

  贾政很想掏帕子擦一下汗,可是又怕君前失仪,只好强忍着道:“回太子,家父曾经说过,臣子待君上,唯有事之以诚。办事能力有欠缺可以通过学习补上,可是这忠心必须从开始就立住了,这个是事后做多少事都补不上的。”

  果然是这样。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太子不知道该做何想。又与贾政闲谈几句,听说他过完年就要出门游学,还鼓励了他一番,也就放他回去了。

  出了太子东宫的贾政,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已经冰凉,显见得刚才与太子应答之时,称得上是汗出如浆。只是现在不是他担心自己会不会得了风寒的问题,而是要回去与谭先生问上一问,自己应对的是否得体,回答的问题会不会给自己家里惹麻烦。

  因为贾政知道,若是自己回答真的会给府里带来麻烦,那自己的父亲,说不定会亲自把自己给扔出府门,再不认自己这个儿子。

  太子等贾政走后,也看向内室,只见帘子一挑,承恩侯张颉已经走了出来。太子问道:“舅舅都听见了?”

  张颉点头道:“自是听见了。这个贾政,”张颉摇了摇头:“这个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却是与荣国公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太子也笑道:“原来荣国公说他读书读傻了,我还有些不信。可是现在看来,还真是一个实诚的读书人。”话里调侃之意,让张颉也跟着莞尔。笑过之后,张颉道:“可是他的话,却也可信。”

  太子点头道:“的确。今日他不过是来东宫回年礼,并不知道我会见他。再说听说他已经回京有两日了,就是荣国公也不会知道他有今日一行。可见那些问题他的回答,也是出于心腑。”

  张颉点头:“我原也以为荣国公行事有些做态,现在看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太子叹道:“可是他现在更忠于父皇。”

  张颉已经放下了对贾代善的成见,劝道:“我倒是觉得如此更好。就是因为他忠于圣人,所以圣人才会对他信任有加。而他现在所行之事,又处处于殿下有利,那他忠于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若有一日?”太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张颉摇头道:“若是殿下真的能按荣国公的提点而行,永远不会有那一日。殿下不见近来,圣人对二皇子多有申斥,就连那贤妃也已经降了位份、去了封号?这可都是殿下行荣国公之法之后发生的事。”

  太子重重点了点头,不就是孝顺、听话,受得了兄弟的排挤,示父皇以弱吗,他做就是。与将来几十年的舒心日子相比,这几年的不舒心算得了什么!何况每次他受二皇子的排挤之后,父皇都会及时发现,还会一次不落地给他找回场子,让他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那段由着父皇亲自教导的时候。

  是不是父皇也有这种感觉呢?太子不确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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