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二房搬家之事, 对贾宝玉没有什么影响, 反正他一直与贾母住在荣庆堂里。对贾珠影响也不大,就算他坚持自己要换个院子, 可是他与李纨现在都不宜挪动, 谁也不会听他的。对贾政倒是有些失面子,可是他一向孝顺自居,贾母都发话了,他自是没有反对的道理。

  只有王夫人心下不平, 当日本是贾母做主让她们一家子住进荣禧堂的, 现在又出尔反而,说一声搬马上就得搬走,让她那些私房可怎么办!

  可王家此事行得太过恶劣, 拿着贾家的女儿给王家蹚路, 大家没打上王家门已经是看在贾琏马上要与王熙凤成亲的面子上了, 谁还管她是不是愿意?王夫人只好自己让人快些收拾。可是经了这些日子的清查, 她的心腹早就折了七八,新来的下人如何能让她放得下心。只好自己日日盯着。

  没等二房正式搬家, 贾珠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他排在了二甲末尾, 虽然不算是高中,可是在勋贵人家也算是难得的英才了。贾母也替他高兴,非得大请客先贺上一场,

  定在第三日请客, 外头是贾赦兄弟带着贾珠兄弟待客, 内里则是邢夫人主理。一时贺客盈门,王子腾夫妻自是也一同过来了。

  这次他们过府,得到的待遇与原来可就大相径庭,男人那边贾赦只做与他人交谈,并不理会,贾政与他见过礼之后,也去招呼别人。而贾珠向他行了礼、道过谢之后,也想着离开。

  王子腾能以次子之身,做了王家的家主,岂是没有眼色之人?他察觉出贾家对他的冷淡,却想不出为何会如此——自己使关系让元春得以进宫,说不定还能搏一场大富贵,贾家人不是应该把他供起来吗,怎么一个个都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样子?

  “珠儿可去拜见过座师了?”为了弄清楚真相,王子腾将贾珠拉住,先问了一个安全的问题。

  贾珠淡淡地点了下头:“是,昨日出榜时已经与同年一起拜见过了。”

  王子腾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等你授了馆,你妹妹在外头的依仗也就更多了几分。”

  听他竟然把主意又打到自己头上,贾珠脸色已经挂了下来:“我家人只要妹妹平安就好,别的倒是不指望。”

  王子腾道:“这话就糊涂了。内宫与前朝息息相关,有你们兄妹两个相互照应的时候。”

  “就与舅舅与太太一样吗?”贾珠不客气地问了一句,也不管王子腾自己反应没反应过来,径直去与别人攀谈去了。

  王子腾让他的话定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他觉得荣国府里自己没本事送元春进宫,自己如此做完全是帮他们一把。可是从贾珠的反应来看,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难道是自己的妹子把内里的事儿都说出来了不成?王子腾不确定地想着,觉得自己的妹妹也是个心里没数的。不过元春总是贾家的女儿,不能让荣国府现在就与自己家里生了隔阂,还该找个机会把关系转圜一下的好。

  正想着,就见一个下人不知道在贾赦的耳边说了什么,他快步地走到贾政面前,向门口走去。想想又觉得不对,也向贾珠与贾琏两个招了招手。

  难道是来了什么尊贵的客人,还需要荣国府的男丁一起出门迎接?仗着自己与荣国府是姻亲,王子腾快走两步,赶上贾政问道:“妹夫,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等贾政答话,贾赦已经转过头来:“王子腾,你算计了我元春入宫,现在元春在宫里被人算计了,已经让宫里送回来了。若是我元春无事还罢了,若是有事,咱们亲家也别做了。”说着带头大步而去。

  就是贾政,也只是恨恨地看了王子腾一眼,就跟着自己的哥哥快步离开。大家早看出主人有事,不过是看他们行色匆匆,不好上前打听。王子腾上前拦人,自是都把耳朵竖得老高,想听听有什么消息。

  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这个!看向王子腾的目光都透出了打量或是不可思议。王子腾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张脸紫胀着,想与人解释又不知中从何解释起,只能讪讪地自己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荣庆堂里也是一片兵荒马乱。听到元春竟在今日里让人送出了宫,王夫人先是不相信,接着听说元春的情况,对着她嫂子就叫了起来:“哥哥当日不是说得好好的,自有人在宫里照顾我元春,怎么会这样,这就是哥哥说的照顾?”

  贾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给我闭嘴,还不快些把元春接过来,再去请太医。”

  王子腾夫人也是让王夫人给问得张口结舌,听了贾母的话道:“正是,总得看看元春是得了什么病侯。若是自己原来身子就……”

  没等她说完,贾母已经冷笑道:“舅太太快请禁声。你是元春的亲舅母,自然该知道我元春平日里是连咳嗽都没有一声的。若不是有那黑心烂肺的人,非得撺掇我们家里这个猪油蒙了心的二太太,何至于让我元春受这个罪。”

  说着贾母就站了起来,理也不理王子腾夫人,直接对来客道:“没想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还请各位恕我招待不周吧。只是哪个孙女都是我心头的肉,只能慢待诸位了。”

  邢夫人上前扶了贾母:“老太太且去看看元春,这里有我呢,不会怠慢了客人。”

  贾母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媳妇比二儿媳妇靠谱:“嗯,你精心些。”邢夫人自是答应了。王夫人随着贾母出门,王子腾夫人还想着跟去看,让邢夫人不冷不热地留住了:“王夫人还是宽坐。孩子面子薄,不好让她见外人。”

  王子腾夫人心下暗恨,可是邢夫人再怎样也是主人家,她在别人家里又能如何?只能在别的夫人太太异样的眼光里,坐等消息。

  来客见主人有事,关系远些的,就起身与邢夫人告辞。邢夫人也不虚留,只说等回头让贾珠亲去府上道谢。也有关系亲近的,如史家、王家都留了下来。

  元春早让人迎到了自己原来的院子里,贾母进门时,就见元春木呆呆地一个人坐在床前,抱琴对着她抹眼泪。再往元春脸上看,就见一头一脸都是红色的疹子,密密麻麻挨挤不开。将一张好好的圆月脸,生生翻成了桔子皮。

  看到自己好好的孙女变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是再有心理准备,贾母还是老泪长流:“好孩子,不怕的。回家来就好了。你放心,有老太太呢,不管请多少大夫,用什么药,老太太都给你找去。”

  元春听了贾母的话,好象才回过了神,被那些红疹子挤得有些变形的杏眼,里面也有泪光闪烁,正想说什么,王夫人却已经高声哭了起来:

  “我的元春呀,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是谁害得你,宫里可查出什么?可是有人给你下了药?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嬷嬷们教你的东西都忘记了不成。”

  贾母气得顾不得元春还在场,对着下人就道:“二太太病了,你们快些扶她回屋里歇着。没有我的话,只让她在自己房里休养。”

  这就是禁足的意思了。元春看向王夫人,却没有说什么。王夫人自是不从:“老太太,这是我的女儿,我总得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她发生了什么,你自己没眼看不见吗?你已经把我元春害成这样,还要生生把她逼死不成。”贾母对着王夫人眼里出火,一点脸也不想再给她留。

  王夫人还想再辩,贾母已经向人挥挥手,就有几个强壮的婆子上前,请王夫人回房去。此院与荣庆堂所闻不远,若是王夫人大声叫喊的的话,势必会引起来客的注意。为了自己的面子,她只好不甘愿地让人“请”了出去。

  贾母问过元春才知道,她进宫这几日,并没有出什么风头,也没有做过什么让人记恨之事。就是昨日一起来,身上脸上就起了这些疹子。宫里的医女也给看过,没有人能说出她这疹子是为何而起,更找不到如何医治的法子。

  宫里见元春这里问不出什么,将她自己的东西查过后也没发现有什么会引起疹子的东西,只能认定她是被什么人下手给暗算了。因查不出人来,不光是她,与她同屋的二十来个参选之人,一起都被送出了宫。

  元春边流泪边道:“都是孙女没用,不光没替家里争气,还让老太太担心。”

  贾母拍着她的后背道:“这怎么能怨你。老太太早说过,只盼着你平安,不用你争什么气。你放心,不管想什么法子,老太太都治好你。”

  此时贾政等人也都过来了,看到元春这个样子,谁不心疼,哪个不揪心。贾赦一边打发人出去再请好大夫,一面对贾母道:

  “老太太,元春落到这个地步,与那王家脱不了干系。今日我已经与那王子腾说过,元春好则罢了,可是现在元春成了这个样子,儿子再不能同意琏儿娶一个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儿。”

  贾母无奈地摇了摇头:“六礼已经行了五礼,只差了一个亲迎。若是咱们这个时候退亲,可让老亲们怎么说。”

  贾赦坚持道:“老亲们不能和琏儿过一辈子。那个女孩可是跟着王子腾夫妻一起长大的。就琏儿这性子,真娶过来,怕是让她卖了还得帮她数钱呢。我现在只琏儿这么一个儿子,可不敢让他有个什么闪失。”

  见他坚持,贾母自己对王家人也恨得牙痒痒,就道:“罢了,你是琏儿的老子,这事我也管不了,你看着办吧。”

  贾琏听了,心下觉得大畅,向贾母保证道:“老太太放心,孙子一定好生读书,到时给您娶个好看的孙媳妇。”

  再是心里悲愤,贾母也让他这话给逗乐了:“那媳妇是你自己说找就能找来的?人家家的女孩都养在深闺里,你知道那个好看那个不好看。”

  刚进门的宝玉走到元春身边,对着她行了礼道:“大姐姐别怕,你这疹子不碍的,让大夫开两幅药吃了就好了。”

  贾母也安慰元春道:“宝玉说话向来有准,那时你嫂子还没怎么样,他就一口咬定有小侄子了,果然就有了你小侄子。你大哥哥也是宝玉非得拉着你老爷们一起去送,他说必中,也果然就中了。现在说你这疹子无事,那就是无事的。”

  知道二人都是安慰自己,元春还是体贴地收了泪,点头称是。迎春轻轻靠近元春:“大姐姐别怕。总算是已经来家里了,就比原来说得好些年见不到的好。”

  是呀,身上起了疹子还能治,谁说就一定治不好了。何况宫里也都认定了,詹是受了人的暗算,这可不是荣国府不想送女儿进宫,而是宫里自己用人不得力造成的。

  就是贾赦,也对着迎春露出了笑模样:“迎春在老太太这里,到底比原来明白些。”

  宝玉替已经让这意外夸奖满脸兴奋的迎春吐槽,原来你都没正眼看过这个闺女,怎么就知道她明白了还是糊涂了。

  闹哄哄地请了四五个大夫,可是谁也说不清元春的疹子是因何而起的,只好你开个方子,我说还得斟酌,你要下一味药,我道尚需要三思罢了。

  虑着外头还有人客,贾母让贾赦等人照常出去待客,又让丫头好生给元春煎药,暂时按大夫所说,不可使她着风,也别让她着水,饮食也只可着清淡着来,才带了宝玉迎春两个重回荣庆堂。

  忠靖侯夫人见了贾母,忙问道:“姑母,元春不碍的吧?”

  贾母就有些哽咽道:“怎么不碍,现在大夫连个根由都找不到,也只可先静养着。”

  那边的保龄侯夫人就劝道:“姑母也别担心,都说吉人自有天向,元春必是能逢凶化吉的。”

  贾母只道借她吉言,却哪儿还有待客的心肠?两位史侯夫人见状,只说回家打听有没有好大夫,明日里再来看元春,也就散了。

  偏前院里贾赦使人来说,请贾母留王子腾夫人一留,自家还有话与他们夫妻商量。贾母情知他要说的就是贾琏与王熙凤有婚事,却只装不知。

  王子腾夫人也以为贾赦此时留自己夫妻二人,是为了几月后的亲迎,就算是贾母不给她好脸色,也还坐得住。

  谁知道贾赦张口就是退亲,却把王子腾夫妻气得不轻。王子腾气道:“恩侯何出此言。凤丫头与琏儿两个定亲已近两年,六礼已经行了五礼,只差亲迎一步,你竟然想着要退亲。这是不将我王家放在眼里不成。”

  贾赦这混人就是一乐:“我不是不把你王家放在眼里,而是太把你王家放在眼里,才不敢与你做亲家。免得过两年我那个闺女长大了,你再与你那好侄女商量一下,就把我那闺女也送进宫去。”

  王子腾道:“你那闺女如何能与元春相比,不过是个庶女。”

  贾赦就乐得更不怀好意:“你竟然还真有这个打算!王子腾,你这手也伸得未免太长了些。这府可是姓贾,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姓王的做主,说把我家里哪个闺女送进宫,就把哪个闺女送进宫?”

  王子腾忙道:“我绝无此意,不过是话赶话说到此处。可是琏儿与凤丫头两个早有婚书,万不可为了这点小事,就退了。”今天贾赦在前院里嚷的那一嗓子,听到的人可不少,真退了亲,他王家可就不用做人了,王熙凤更是别想再嫁入高门。

  贾赦却摇头道:“今日里我与你商量,也是看在我家老二的面子上。若不是为了三个孩子,你信不信我这个做兄长的,要行使一把长兄如父的权利,让他休了那吃里扒外的王氏?所以王大人,若是咱们两家暗里商量好,去顺天府将那婚书一消,算是你情我愿。如若不然……”威胁之意尽显。

  王子腾如何能就此服软,少不得向贾母道:“老太太,当日这亲事也不是我王家硬赖上来的,本是想着大家都是老亲,两下里知根知底,才给他们二人定了亲。”

  “就是送元春入宫,也是我妹妹与妹夫两个都有意,我才从中搭了一把手。只想着妹夫为官这些年,也没进个一品半品的,若是元春在宫里出了头,也能照应一下妹夫一家。全是为了妹夫一家考虑呀,老太太。”

  贾母听他到此时,还是打着我是为了你好的旗号,心里越发觉得堵得慌,面上倒还不显:“多谢王大人操心了。不光操着我家里的心,还能替元春在宫里找到那样的靠山,可见王大人交游甚广。”

  听话听音,王子腾听到贾母说出在宫里的靠山,就知道自己那个到现在还没露面的妹子,还是把话给说漏了。可是为了不成为家族的罪人,这婚也是万万不能退的。

  王子腾不愧是能在原著里执四大家族牛耳之人,在贾母话音刚落之后,已经站起来,向着贾母跪了下去:“也是我一时糊涂,请老太太原谅我没有事先与老太太商量。”

  贾赦却不觉得他这一跪有什么了不起,对着王子腾道:“没事先商量,就这一句就能掩了你用我贾家闺女做向人投诚的法码?你自己愿意做什么是你的事儿,可是不声不响地就将我贾家置地火上,却是用心险恶!”

  “王子腾,你真以为用你妹妹从老二嘴里套出的那几个人,使你在京营里站住了脚,就真的可以全部接手了我贾家的人脉?那不过是爷不稀得与你计较。”

  “今日爷就告诉你,这亲你悄悄地与爷退了,爷给你留点体面。若是想着找你现在的主子,对着荣国府做什么手脚,你怎么在京营里立足,爷就有本事让你怎么滚出京营!”

  此言一出,就是贾母都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这还是那个平日里只知道饮酒抱丫头的儿子吗?分明就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难怪当日里自己怎样劝说,国公爷都不肯让老二袭爵,原来真是自己看走了眼。

  王子腾心下更惊,他没想到看似平庸的贾赦,竟对自己如何在京营能立足、能步步高升了解得如此清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答应贾赦的条件,那他就成了整个王家的罪人——别看他自己无儿无女,可是王家别的房可还有女儿呢。王熙凤这一退亲,别人自是要怀疑王家的家教与人品,到时王家女可就别想着再嫁入高门了。

  不答应贾赦的条件,这人从小就是混不吝的,谁知道他是不是能敢做出什么。若是自己真的在京营中不能立足,那自己的主子定是会对自己弃如敝履。到时自己的雄心,自己的报负都将化为乌有。

  两害相权取其轻,王子腾在心里有了决断,也就不肯再在贾家人面前伏低做小。他相信,只要自己有朝一日封侯拜相,那些族人还不是得唯自己马首是瞻?!

  站起身,他脸上的笑意也完全消失:“好,我可以与你明日就去顺天府解了婚书,只是你也不能在背地里做什么手脚。若是你真做了手脚的话,也别怪我将今日之事说与五皇子。到时怕是你荣国府也落不得什么好处。”

  贾赦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放心,爷人是混些,可是也不屑如你一样,只敢背后使什么小手段。同样的话你自己也记住了。从此贾王两家桥归桥路归路。就是那王氏,你若再与她走动,或是背后通什么消息,老子今天说的话就统统不做数。”

  即已经撕破了脸,王子腾夫妻也不多留,自出门而去。贾珠有心想送,也生生地忍住了。待他们被新提上来的管家送走,贾母才一脸惊叹地看着贾赦问道:

  “老大,你说得都是真的,你手里真的还有国公爷留下来的人脉?”

  贾赦却如被人抽了全身的力气:“老太太,我刚才不过是吓唬那个王子腾罢了,否则他如何肯让琏儿与那个王熙凤退亲。就是不得不退了亲,谁知道他背后会不会给咱们府里使绊子。现在珠儿可是也要入官场了,这样的小人,不得不防。”

  听到贾赦不过是在吓唬王子腾,手里并没有什么隐藏下来的人脉,再看他那被抽光了力气的样子,也的确不是做伪,贾母又是失望又是好笑:“你呀,万一他不受你的吓,看你如何下台。”

  贾赦不在意地道:“似王子腾这种权势熏心的人,就是使手段也不敢光明正大地与人对上。不过是些阴暗地小心机。但有一点威胁到他富贵的东西,他就不敢越雷池一步。”说完,好象力气又回到自己身上一样,身子都坐直了几分。

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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