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表姨,您就通融一次吧,求您了。”易银芽讨好的给表姨槌背捏手,又奉上自己亲酿的桂花酒。

  能够将锦绣酒楼管理到现今这种远近驰名的地步,乐明诱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乐明诱不到三十岁便丧夫成了寡妇,风韵犹存的她靠着八面玲珑的手腕,和几个丈夫的友人一起顶下当年快倒的锦绣酒楼,经营至今也算是帝都里数一数二的小富婆。

  虽说她是易银芽在世仅存的唯一亲人,但她在商言商的性格可不会因为对方是亲人就少算三分,照样算得黑白分明,容不得半丝含糊。

  乐明诱喝了口桂花酿,嘴里全是桂花甜香,笑睨易银芽。

  “丫头,给你三分颜色倒开起染坊了,今天酒楼难得休息一天,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些浑身血汗臭味的佣兵开店?”

  “可是我已经跟尉迟大哥说好替他洗尘,又不能临时反悔,表姨,你就通融一次好不?”

  乐明诱也是个明白人,活了大半辈子见多大风大浪,这等小女儿家心事又岂会看不出来,自然明白表姨甥女费心煮了这顿丰盛的洗尘宴用心何在。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个尉迟浚。

  打从尉迟浚踏入锦绣酒楼的那一日起,她这个向来只懂钻研厨艺的表姨甥女,不仅开始注重外貌,还私下请教她胭脂水粉该怎么涂抹才会漂亮。

  换作是从前,任凭她说破一张嘴,这个一心只想吃遍、煮遍天下菜肴的表姨甥女根本无心在男女情爱。

  她总是把自己弄得浑身油污荤腥味儿,衣裳也是洗到旧了破了才肯换,节俭得教人好生心疼。

  乐明诱膝下并无子女,自从收留这个厨艺堪称顶尖的表姨甥女,便将个性开朗乐天的易银芽当作女儿一般的看待。

  但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就算是亲生女儿乐明诱照样算得一清二楚,该慷慨宽厚的绝不会少上半分半毫,该公私分明的是半滴也不会少算。

  一个年轻便守寡的妇道人家能够经营起一间酒楼,毕竟不容易,靠的不只是人脉,还有更多吞忍和精打细算的商道,即使是亲人也不能掉以轻心。

  易银芽虽然没见过太多世面,但自小跟着双亲在穷僻村落生活,当然懂得讨生活的困苦艰难,也不会怨怪表姨太过苛刻无情。

  相反的,她十分感念表姨当年只凭一封爹爹的书信便收留她,不仅供她食宿,还安排她在酒楼掌勺当厨娘,让她可以一展长才,又能赚取自己的衣食所需,解决她无处可去的窘境。

  但是,想起爹爹临终之前千交代万嘱咐的遗言,易银芽不免心怀愧疚。

  记得爹爹缠绵病榻之际,还拉着她双手不放,嘴中念念有词的说:“丫头,你千万记得阿爹的话,往后不管做什么就是别拿菜刀不要掌勺。”

  “爹爹,这是为什么?银芽唯一会的就是爹传授给我的好厨艺,我不拿菜刀还能做什么?”易银芽抽抽噎噎的问道。

  “算命仙说过……咳咳咳……你的命格富贵,日后有望当上一国之母,是

  货真价实的皇后命啊!但是千万不能拿菜刀,那可是会影响你日后的人生。”

  说起来易老爹也是自私,虽然那年替丫头算过命,明知道不该将厨艺传授给自家闺女,应该恪守算命先生的话,让丫头远离厨房才是。

  偏偏他就是不甘心,加上自己就这么一个闺女,不将毕生所学传承下去,那可真是死都不会瞑目。

  是以易老爹虽然将厨艺传授给易银芽,但是又时常耳提面命,要她往后除了烧菜给夫君吃,其他时候尽可能的远离灶房,千万别碰菜刀,这等矛盾的作为总是令易银芽好生纳闷。

  “爹爹,银芽不想当什么皇后,我只想烧出最好吃的菜,把爹教给我的厨艺发扬光大。”

  “傻丫头,皇后可不是人人可以当的,阿爹这一生就盼着你飞黄腾达,给我们易家挣面子,好光宗耀祖啊。”

  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狂咳,易老爹攥紧女儿的双手,老泪纵横地反覆叮咛,生怕女儿的富贵命格就这样给误了。

  为了让爹爹放心养病,那时候的易银芽自然是点头允了。

  可是她唯一会的,也是自己最爱做的事,那就是待在灶房烧菜呀,什么刺绣女红她一概没兴趣,从小就是跟着易老爹在灶房打转儿,五岁便会帮着阿爹拿菜刀,虽然好几回拿不稳砸上阿爹的脚背,但是也让爹娘一连赞赏了数日。

  所以一到燕国投靠表姨后,她毫不迟疑的自荐担当酒楼的掌勺,重新拾回与爹爹一同烧菜钻研新菜色的那种欢喜。

  她什么都可以放弃,就是不能不拿菜刀,不能放下锅勺,她想煮一辈子的好菜给如意郎君吃,也想让更多人品尝她从阿爹那儿传承下来的好蔚艺。

  他们易家祖上好几代都是懂吃懂煮的大厨呢,这等好手艺怎能轻易断在她手上!

  “我说银芽丫头啊,你在酒楼掌勺也足足有五年了,表姨当初收留你,不仅仅是惦念与你爹娘的那份旧情,也是看重你那一身的好厨艺,只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酒楼当厨娘,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打算打算。”

  易银芽的心神让表姨语重心长的叹声拉回来。

  看看表姨脸上洋溢着娘亲般的关怀神色,易银芽心头一暖,拉拉乐明诱的紫红绣花袖口,圆巧脸蛋浮现小女儿家的娇羞神态。

  “我知道表姨关心我,但银芽还想多待在表姨身边尽尽孝心,况且小川和小江还没将我的厨艺学全,还不能放心将掌勺传给他们。”

  小川和小江是两兄弟,两人分别小她两岁与三岁,由于同样对烧菜抱着极大的兴趣与热忱,两年前主动来到锦绣酒楼向乐明诱自荐当灶房助手,易银芽将他们两人当作亲弟弟一样看待,毫不藏私地大方传授厨艺。

  “傻丫头,你真以为表姨年纪老了是不?”乐明诱笑骂,拍拍她的手背,道:“你呀,就是把心眼全放在尉迟浚身上,所以才会错过其他的好人选。”

  易银芽不知该答什么,低下头红了耳根,良久才道:“我知道表姨不喜欢尉迟大哥,但是他人真的很好,对我一点也不嫌弃……”

  “什么不嫌弃你?”乐明锈冷哼。“应该是你不嫌弃他才对!到处去问问看,有谁家的闺女愿意将下半辈子交给低人一等的佣兵,你肯喜欢他那已经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天大恩惠,八辈子都撞不着的好事!”

  “表姨,尉迟大哥在我心中是世上最好的男儿,能够碰上他,那才是我这辈子最走运的事。”

  “真是个傻丫头!”乐明诱又笑又叹,知道劝不动已然动了春心的表姨甥女,也只能任她去了。

  “那表姨愿意让我替尉迟大哥办洗尘宴了?”易银芽喜孜孜地问道。

  “毕竟也帮我们燕国打了一场胜仗,身为燕国子民,我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乐明绣这番说词也算是替尉迟浚找了个台阶下。

  “太好了!谢谢表姨,明晚我再烧一桌好菜答谢表姨。”易银芽喜不自胜地捱着乐明诱蹭蹭脸颊,就像是在跟娘亲撒娇似的。

  “瞧你这丫头真是,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乐明诱话都还没说完,那粉绿色人影已经像只蝴蝶翩翩飞远,忙着替她的尉迟大哥张罗洗尘宴去。

  晋见过燕国皇帝,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贺后,不理会霍予申的喳呼抱怨,尉迟浚只身来到锦绣酒楼。

  日头还未落山,帝都大街小巷到处都挤满百姓,鞭炮声不绝于耳,酒楼虽然未开张,里头空荡荡,倒也不会觉得冷清。

  易银芽正好端着一盘烤鸭进大厅,一抬眼便与进门的尉迟浚对上眼。她顿足,脸儿像染了色的红蛋,红扑扑地忒是喜气。

  太好了,尉迟大哥终于来了。

  “尉迟大哥。”她喜孜孜的喊道,心中充满甜蜜。

  尉迟浚微笑点头,也不多赘言,先前沾有血迹的戎装已经换掉,脸上的疲倦也消退了些许,看上去英姿飒爽,雄伟俊俏。

  “霍大哥和匡大哥没有跟你一起?”难得看尉迟大哥只身一人,她好奇的问道。

  “他们还有事,只有我一个过来。”这自然是谎话,尉迟浚根本就不打算让那两人跟来。

  煮了一桌子的菜,不能让更多人一起品尝,着实可惜,但是难得可以和尉迟大哥单独相处,易银芽欢喜得连脚步都轻快如云,每走一步都快飞起来似的。

  对了,刚才光顾着张罗酒席,她还没来得及换上干净的衣裳,不晓得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糟糕?

  易银芽赶紧放下端在手中的菜,顺了顺衣服,摸了摸头发。

  “尉迟大哥,你等我一下,不不,你先用膳吧,别等我了!我身上都是灶房的油污味,怕会熏着你,我还是先回房换件干净的衣裳。”

  “不用换了,我不觉得你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不行,怎么能让尉迟大哥闻着我身上的油污味用膳。”况且,她都还没抹上胭脂呢!

  心下一急,易银芽转身就要回房,却被尉迟浚伸手拉住,一不小心踉跄了下,随后跌进一具温暖的胸膛。

  “尉迟大哥……”易银芽羞红着脸,始终不敢把头抬起。

  尉迟浚并没有松手,只是冲着她温柔的微笑,道:“银芽,忙了一整天,我们一块儿吃吧。”

  不成不成!她还没好好梳妆打扮,等会儿怎么向尉迟大哥诉说自己的心意。她要拿出自己最好的样子,尉迟大哥才不会将她当成是蓬头垢面的厨娘。

  尉迟浚自然晓得她的自卑,摸摸她的头,道:“银芽就是银芽,我不在乎银芽身上有什么油烟味,我闻到的都只有银芽准备的饭菜香。”

  这种味道让他感觉就像有家人等待着他回来,他喜爱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嫌弃她。

  “可是……”

  尉迟浚闻了闻怀里的易银芽,笑了笑,道:“你闻,多香啊!哪里有什么油烟味,你就别忙了,一起用膳吧。”

  “那好吧,我们一起用膳。”看着尉迟浚眼神真诚,易银芽也不好再多做坚持。“对了,尉迟大哥……”

  易银芽突然欲言又止,眼神带点不自在的尴尬。

  “嗯?”灰褐色眸子依然注视着她。

  “我们……”看着环在腰上的男人手臂,她脸上浮现两团羞赧的红晕。

  尉迟大哥还抱着她呀!

  顺着易银芽的目光,尉迟浚也看向她腰身,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始终不散,然后他才将手臂拿开。

  那抹笑容看得易银芽心儿乱跳,脑中一片闹腾腾,过了好片刻才回得了神。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她恐怕会害羞的说不出话,还是快点用膳,让尉迟大哥尝尝她的心意。

  两人同坐一桌,面对满桌子的酒菜,着实是太过丰盛了些,毕竟易银芽原先以为霍予申、匡智深两人也会一块儿来,自然准备得多。

  “尉迟大哥,这些菜都是你平时爱吃的,你可千万不要客气。”她忙着替他张罗布菜,鼻尖都闷出几颗粉汗。

  她性子本就心细如发,每回都会特别留意他爱吃的菜色,或是偶尔旁敲侧击,查探他的口味。

  “银芽,谢谢你特意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尉迟浚对她微笑,那一笑足可倾城倾国。

  简单的一句话和那一抹笑容,让易银芽心跳好响,就像是有人在耳边敲锣打鼓,什么也听不见,双眼瞅得发直。

  她真爱尉迟大哥这样的笑容,一颗心仿佛快要被融化,如果尉迟大哥能永远这样对她笑该有多好?

  “怎么了?为什么那样看着我?”尉迟浚脸上始终挂着浅笑,察觉到易银芽走了神,问道。

  “我觉得好像在作梦,尉迟大哥竟然就坐在我面前。”她傻笑说傻话。

  “傻丫头,你特地为了我烧了一桌菜,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他的嘴角再次扬起轻浅的笑,摸摸她额头,像在哄小娘子。

  易银芽心下又惊又羞又喜。

  “让你挖空心思替我准备这桌好菜,真是辛苦你了。”他替她抹去薄薄的汗,又将几绺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

  易银芽傻傻的望着他,不敢相信他这么温柔的触碰着她的脸颊,简直就像相公在对待娘子一般……

  相公……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这福气,能让尉迟大哥成为她的相公?

  不过,此刻能这样和尉迟大哥在一起,她就很心满意足了。

  被他摸过的地方酥麻热烫,她笑容甜灿,心儿也跳得飞快,良久说不出话来。

  啊,真的好喜欢尉迟大哥,每当他对她笑,摸摸她的头,她都毫无招架之力,实在不懂为什么会有人瞧轻尉迟大哥。

  像尉迟大哥这样完美无缺的男子,放眼当世想必也没几个。

  真希望……能够一辈子都看见尉迟大哥的笑容。

  一顿酒席吃下来,易银芽像个贴心的小娘子,不曾歇手地频频帮尉迟浚夹菜斟酒,就怕伺候得不够舒服。

  “你也吃。”尉迟浚不忘叮咛她吃食,几个月不见,她清减不少。

  “有哇,我吃得很多,成天待在灶房尝菜,整个人都圆了一圈。”就怕尉迟大哥会觉得她像头猪,近来她可是卯足了劲戒掉贪吃的习性。

  “我不觉得圆,倒是有点过瘦。”说完,又替她添了一碗小尖山的白饭。啊呀,莫非尉迟大哥真把她当成猪在养?

  “尉迟大哥,太多了,别再给我添饭了。”她在他心中,怕是已经留下贪食爱吃的形象,简直糟透了!

  易银芽好生懊恼,一方面又深觉可以吃到意中人亲手添的白饭,真是人间第一乐事。

  这可是尉迟大哥亲手帮她添的饭呢!呵,好幸福……

  不知不觉中,易银芽得意忘形的扒了好几口饭,吃着尉迟浚亲手夹给她的红烧八宝鸭,喜不自胜地呵呵傻笑。

  “我可以问尉迟大哥一个问题吗?”她试探性的问道。

  尉迟浚点头同意。

  “我想问的是……尉迟大哥心中可有喜欢的意中人?”呀!她当真问出口了!真是好羞人!

  “你为什么想知道?”尉迟浚不是驽钝的木头,当然看得出易银芽对他的情意,只是一时兴起想逗逗她。

  也只有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刻,他才能这样放松,也能暂时抛开肩上的重担,只专注她一人,别无杂念。

  易银芽没想到尉迟浚会反问,脸红得像辣椒,手中木筷差点握不紧,掉落地上。

  真是单纯。

  尉迟浚心中直笑,灰褐色眼眸有几分细不可察的促狭。

  情急之下,易银芽脱口急道:“是、是聂大婶托我问的,尉迟大哥也知道聂大婶是帝都出名的媒人婆,她好像想帮尉迟大哥作媒,只是苦无机会,也不清楚尉迟大哥有没有心上人,所以托我问问。”

  唔,这番说词挑不出半点毛病,尉迟大哥应该会信她才是。

  易银芽不停地在心里安抚自己,生怕自己被看作是大胆示爱的淫浪女子。

  燕国风气向来开放,也不乏女子主动求爱缔结良缘的美事,但易银芽还是想在意中人面前保持矜持的一面。

  知道她面皮薄,尉迟浚也不再逗她,笑了笑,道:“我已经有心上人。”

  啊——尉迟大哥竟然真有了心上人!

  心跳得好快,面颊也烫红,她该继续往下问吗?还是应该就此打住?

  思绪百转千回,终究还是按捺不下好奇,易银芽半是激动半是期待的开口问:“尉迟大哥的心上人我也认识吗?”

  但是这一回,尉迟浚只是微笑,始终没有答覆。

  易银芽好生失望,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好低下头,食不知味的胡乱扒了几口白饭。

  就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这么好福气,可以让尉迟大哥留心。

  “那么现在换我来问你。”尉迟浚看出她眼底的失望,心生促狭。

  “尉迟大哥想问什么?”

  “你可有意中人?”尉迟浚故意这样问。

  “咳咳咳……”易银芽差点就让还没吞下肚的米饭噎着。“尉迟大哥,你别寻我开心了,我能有什么意中人。”

  好端端的,尉迟大哥提什么意中人,难道尉迟大哥真的不明白她对他的情意?

  “好多姑娘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生娃娃了。”

  尉迟浚这番话也不知是在暗示什么,听在易银芽耳中,却像极了催促她快点嫁人。

  藏在心中的情意始终无法说出口,易银芽郁闷地拿起酒壶,替自己斟上满满的一杯,想也没多想的一饮而尽。

  “银芽,喝慢些,会醉的。”见她喝得急,尉迟浚出声劝阻。

  “呵呵,这可是上好的状元红,不会这么容易就醉的,难得这么好的日子,尉迟大哥也喝一点。”

  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易银芽最后终于不胜酒力,醉卧在桌沿,就连倒入尉迟浚怀中也没知觉。

  她嘴中始终喃喃有词,不停喊着尉迟大哥,眼角隐约还挂着几颗泪珠,像是有苦难言,满腹小女儿家的羞怜心事。

  尉迟浚看着怀中的白润人儿,良久不语,大手摸上她让酒呛红的面颊,低下头,眷恋不已地吻住她的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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