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程昀抽出陶罐中的鸢尾,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娇嫩的花瓣一片一片撕扯了下来,眼中的情绪掩的晦暗不明:“他们从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凭什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说不要就不要。”

  眼前的程昀让苏鸢感觉十分陌生, 像只蜷缩着身体竖起刺的刺猬, 她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柔软温热的触感透过肌肤传遍他的四肢百骸:“程昀,阿姨想必不愿你沉溺过去伤人伤己, 叔叔他……”

  “你知道什么!”程昀一把甩开她的手,漆黑的眼睛暗沉无光,“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对错?虚情假意!”

  苏鸢执拗的攥住他冰冷的手,柔声安抚:“我不知道, 你可以告诉我,苦分成两份就没有那么苦了。”

  程昀垂头默然不语, 再次直视她时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轻佻浪荡,眼中阴霾散尽,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宝贝,你可真好骗, 别人是吃软不吃硬, 你怎么吃硬不吃软呢?”他把一朵紫色鸢尾别在她的鬓侧,眼尾上扬,笑道,“有句话你说错了, 苦无论分成多少份都是加倍的苦, 像我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就很喜欢把苦分给别人。”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程昀起身滑了接听键, 回头不忘叮嘱苏鸢:“把剩下的半杯牛奶喝完,要保持勤俭节约的优良美德。”

  苏鸢捧着玻璃杯咕嘟咕嘟喝完,唇边沾了一圈奶沫,水润润的眼睛征询的望着他,示意自己喝完了。

  程昀喉结动了动,不自在的偏过头,小朋友又在撩拨他,完全没听清张越在手机那头说了些什么。

  “程少?程少,你在听吗?在听就吱一声,你最近可越来越不对劲了。”

  程昀散漫的应了一声,走到书房关上房门:“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艹,你真出事了?我就说你整天不冒头肯定另有内情,你也不早告诉我,还当不当我是你哥们?”

  他犹疑道:“如果你遇到一个姑娘,每天只要看到她就会很高兴,会时时想她念她,想把自己所拥有的东西统统给她。

  她生病了会整日整日提心吊胆,总怕照顾她不够细致妥帖,怕自己发脾气会惹她生气,怕她会受委屈。

  想吻她,想要……想把她据为己有。这是喜欢吗?”

  张越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比如程清让断了他的资金来源,比如他又被暴打关禁闭,万万没想到会被喂了一嘴狗粮:“您这不是喜欢您这是爱啊,我天,哪位天仙把您给收了。

  合着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都是为了嫂子守身如玉呢,看不出来程少你也怕老婆。”

  程昀被张越一通奚落,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爱?你说我爱她?”

  “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样的才算?就我前几天包养的超模,你让我给她买买包,买买花,偶尔哄一哄还成,要让我照顾她,那不如直接再换一个知情识趣的。

  过了新鲜劲,也就想起来时睡一觉泄个火,这年头谈真感情的都是傻逼。”张越喋喋不休的数落,“程少,你不会被人套路了吧?那女人什么来头?你也别太当真,感情这种奢侈品可遇不可求。”

  程昀听不得别人说苏鸢的不好,反驳道:“我们已经同居并且见过家长了,名正言顺。”

  程昀口中的家长一般代指江程两家绝对权威的江老爷子,听他这口气并没有被棒打鸳鸯征兆,排除各种杂七杂八的可能,名门望族联姻的可能性比较大:“没想到你还是一情圣,哪家的千金?我认识吗?改天带出来一块聚聚?”

  “再说吧,她怕生。”

  张越脑中飘过一长串的波浪号,这还护上了,能把程昀收拾的服服帖帖,他还真想瞧瞧这位天仙的庐山真面目:“晚上我陪我爸去参加什么拍卖会,听说请柬也寄给你了,没事带嫂子出来凑凑热闹。

  好像是IRIS创始人景先生发起的慈善拍卖会,压轴的几件藏品都是早年流落国外的珍宝。”

  “IRIS?”程昀喃喃重复着这个名称,“他什么时候回国的?”

  “据说是上周,我也不太清楚。”

  挂断电话之后他让吴淞挑选几套Aaron设计的礼服送过来,还没有送给苏鸢新年礼物,追女孩子送礼物是必不可少的。程昀没有挑选礼物的经验,自我感觉越贵越好,投其所好就更好了。

  爱她?程昀恍然,这就是爱吗?

  他拿着一根铅笔胡乱的在素描纸上画着凌乱的线条,强迫自己不去想有关苏鸢的事情,可脑子不受控制的满是她的一颦一笑。

  艹,他这是恋爱了?

  吴淞办事效率很高,吃过午饭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不仅让人送来了礼服,顺道把化妆师造型师都带来了。

  程昀慵懒的瘫在沙发上指着一件雾霾蓝抹胸鱼尾裙道:“Aaron设计的礼服,你穿上肯定比那些假脸硅胶胸带劲多了。”

  苏鸢盯着在她眼中不能称之为衣服的礼服,沉声道:“坦臂露肤,成何体统。”

  程昀听着有几分好笑,莫名觉得这只古代小美人发起怒来十分可爱,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礼服样式很多,他好不容易翻出一件勉强归类为保守派的藏蓝色长裙,挺括的面料绣了缠枝鸢尾花,腰间的收褶用紫玉玛瑙镂雕并蒂鸢尾点缀,袖口宽大,三粒素银袖收起的喇叭袖,极具设计感。

  苏鸢换衣服的间隙他去衣帽间挑参加拍卖会所穿的正装,衣架上风格迥异五彩缤纷的衣服冲击着视觉感官,他揉了揉额角从几乎不怎么打开的衣柜里取出一套黑色西装。

  吴淞坐在客厅边吃零食边回复消息,有了嫂子就是不一样,他现在都有口热水喝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都三点了,化妆师还没有把嫂子捣鼓好,大少爷发起脾气来没人招架的住,他正打算去催催。

  刚放下手中的水杯,转头就看到程昀从楼梯上缓步往下走,吴淞手中的瓜子哗啦啦落了一沙发,看惯了程少的死亡配色,骤然回归正常他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程昀长了张棱角分明的脸,俊美的有些刻薄,平常被他可劲糟蹋都没能掩盖住他的俊朗,眼下穿上白衬衫黑西装,周身的气质嗖嗖的往上狂飙,面无表情的面容无端透出几分清冷的矜贵。

  程昀下完最后一节台阶与换好礼服的苏鸢撞了个正着,这件在所有礼服中不算最出彩的礼服穿在她身上如远山黛,娉婷入画。

  苏鸢不太自在道:“要这般穿吗?”

  “很好看。”程昀摸了摸下巴,“我穿黑西装白衬衫和平时比有没有很不一样?”

  眼睛不瞎的人都可以辨别出天壤之别,吴淞在旁衷心的希望大少爷自此可以摒弃自己灾难性的审美,可他严重低估苏鸢对程昀的厚重滤镜。

  苏鸢淡笑:“都好。”

  “这灰扑扑的颜色严重拉低了我的颜值,一点也不符合我的品味。”程昀扯下领结不舒服的解开领口的两粒扣子,“一本正经的近乎乏味无趣,真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穿西装。”

  吴淞以手抚额,谁给大少爷的勇气让他对自己的审美迷之自信?

  他赶忙道:“哥,你穿西装特别帅,特别有款,衬得你特别特别有贵公子的气质。”

  “那是,哥天生衣架子,穿什么不好看?”程昀瞅到造型师给苏鸢选了一双10公分的高跟鞋嚷道,“你们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我说了八百遍了她不能穿高跟鞋,换一个。”

  又来了,吴淞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快换,苏鸢提着裙子往客厅里走,不放心道:“你别发火。”

  程昀无辜:“我发火了吗?我没发火。”

  苏鸢骤然穿上高跟鞋肯定不会走路,何况她脚上的冻疮还没有好,程昀思量再三挑了一双湖蓝天鹅绒的平底鞋给她换上,随口问吴淞:“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吴淞从文件袋中倒出来一沓东西,有身份证、户口页,有S大的宣传册、专业介绍:“户口的问题按照你的吩咐已经解决了,就是入学有点麻烦,S大那边说要通过专业及格线才能正式办理入学手续。”

  程昀怒道:“华岳去年刚给S大投资了一个图书馆,我往里面送个人还那么多逼事,典型的既要当婊’子还想立牌坊,装什么装。”

  “考三科就成,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三科?国内标配语数外?他自己都可能考不过,何况苏鸢,程昀气竭:“走后门还要程序?那莞莞直接参加高考得了,还用得着他们叨逼叨。”

  吴淞笑道:“考试不会太难,你也不想把嫂子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吧,现在部分网友的素质你也是知道的,万一嫂子看到了玻璃心想不开怎么办?”

  程昀低咒一声没再说什么,吴淞暗叹,苏鸢果然是制衡大少爷的万能法宝,他预感他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外面温度低,苏鸢怕冷裙子外面套了件羽绒服,程昀没有参加过国内炼狱般的高考,自然也没有体会过报考的焦头烂额,眼下为了给苏鸢选专业他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身为高考学生家长的焦虑不安。

  他兢兢业业研究S大的专业,分析短时间内达到及格分数线的可能性,比他学生时代的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历史学是人类对自己的历史材料进行筛选和组合的知识形式,是个静态时间中的动态空间概念。由历史、科学、哲学、人性学及其时间空间五部分有机组合而成。

  你历史文学虽然不错,也只是对覃朝之前的文学典籍比较熟悉,中间一千多年你一点也不知道,重点要考的近现代史乏味无聊的要命,各种形式主义。这个暂做保留。”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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