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龇牙咧嘴

  他蹲下身,声音有些发颤:“对不起。”

  “啊?”我纳闷道,“什么对不起?”

  我抬眼,见他眼里满是愧疚,甚是奇怪,便道:“这都是我的错,你不必自责。”

  若是我不执意去姬珠门看热闹,哪里会沦落到这地步?这样想着,我就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巴掌,警醒自己。

  阿郁泪如雨下,用袖子揩泪,可那袖子在方才的混战中免不了沾染上许多血迹,这一揩,便把她变成了一张红白交加的花猫脸。

  她哭丧着脸道:“小姐,是阿郁无用……令你受苦了。”

  我哈哈大笑,心想我若是有那么矫情,早先几年就该在战场上被阎王给收缴了我一条小命去,我便笑着说:“你确实无用,我是被废了功夫,莫不是你也被废了功夫?”

  阿郁听闻此言,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直从眼底冲下去,与血红色混合在一块,我勉力起身,本想为她拭去面上红不红白不白的别样“风景画”,却是体力不支,身上不知是哪一块骨头很没分寸地响了一声,我往前倾的身子顺势往后倒去。

  我感觉傅公子搂住我的手又紧了紧,神色肃穆,长眉紧紧蹙着,温和道:“你先别动。”

  我被吓了一大跳,间接以为我身上哪一处地方已经到了需要截肢的地步,遂很听话地没有再动弹。

  事实证明,我的情况好似真的有些许严重,以至于我们不能骑马回城,傅公子只好弃马而行,阿郁在身后牵着那一匹马。

  而我,则是被傅公子……抱着,蜷缩在他怀里,依他所言,我硬是不敢有分毫妄动,只是觉着有些许怪意涌上心头,我细细想了想,终于想到这怪意从何而来。

  可怜我堂堂一国郡主,自有记忆起,似乎就从未被人如此抱在怀里。

  父亲大人常年驻守边关,一年到头难得见上几回面,更别说抱过儿时的我;娘亲又与皇后娘娘一样,成日里在侯府的一处小院落里吃斋念佛,对我殊无慈爱之意,也未曾将我捧在手心过。

  在我漫长的十几年人生中,我还从未被旁的人如此对待。

  如今被眼前这才认识不过几月的公子给抱在怀里。

  我微微抬眸,正瞧见他的神情颇为严肃,舒朗的眉目仿佛也被云翳遮上,我从读过为数不多诗书的脑子里搜刮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这恐怕是有几分不妥吧?

  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能随意被旁的人……抱在怀里?

  这想法一出来,就瞬时被我给打回了大脑深处,我这是被老太傅给传染了吗?关键时刻,哪还有什么男女大防的迂腐观念,于是我对自己龇牙咧嘴了一番,瞬间又安心下来,不再多想。

  “你不舒服?”

  傅公子止住步子,垂首凝注着我。

  我道:“没有啊。”

  “那你这是要……干嘛?”

  我疑惑道:“我怎么了?”

  话音未落,一直在身后牵着马的阿郁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我身旁,看了我一眼,面露尴尬之色,“小姐,你就算是饿了,也不能……也不能……”

  什么?

  阿郁轻若无声的几个字被风声刮到我耳边:“不能对公子有非分之想!”

  “……”

  我无奈地笑笑,这一笑,竟发现我本就是咧着嘴的,我一个激灵:方才我对自己龇牙咧嘴一番,恐怕那表情还未来得及收拾,而我又这样抬首望着他,难免会有一些误会。

  弄清楚之后,我解释道:“这是做给我自己看的。”

  二人点头,不再答话,不知有没有信我的“鬼话”。

  步行数十里,在这荒郊野外的,才望见一所破庙的影子。

  破庙立在此处,与方圆十里的碧色莽林倒是难得的和谐,庙里只塑有一尊神像,连那仅有的神像也因顶上破漏,被常年的雨水给冲蚀得分不清是谁,只是稳稳地盘腿坐在台上,还算有几分威严。

  阿郁为了不冲撞这“何方神圣”,神神叨叨一个不漏地把各路神仙都给念叨了一遍,确定再无缺漏,才安然歇下。

  真是难为她了。

  傅公子把我安置在一个草垛上,二话不说就稍微用了点力捏我的右手小臂,我疼得牙关紧咬,确定此处便是断骨处。

  他摆了一副臭脸:“这会就知道疼了?”

  意思是先前怎么不知道呢?

  我无话可说,便一直忍着不吭声。

  他挽起我的右边长袖,只见手腕处有一道长痕,那是我为了淬炼七星镯而划破手腕的疤痕,多年未消,长袖再往上挽一点儿,便是刀剑的创伤。

  战场上下来的人,谁手上没几道疤,都不敢在人前说自己曾经上过战场。

  我见他面沉如水,此刻那水里似有暗流涌动,顷刻便要爆发出来,忙止住他的手,嘻嘻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别往上看了。”

  他果真就止住了挽袖的手,为我缠起绷带来,每每遇上我那有着刀剑之“吻”的地方,便就顿一下,力道减轻,如此一来,本应该早就缠好的绷带,这会儿已经不知道缠了多久,反正阿郁已经在旁边睡着了。

  等他彻底为我包扎完,天色已经大暗,林风萧瑟,寒意入骨。

  “季倾——我与你说过的话,你何时才能长点记性?”

  我猛地一怔,这还是傅公子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我偷偷觑着他的面色,甚是难看,心内也急躁起来,不知他与我说过什么重要语句,竟被我这杀千刀的粗心鬼给忘了。

  我一面想着,就把袖子往下滑,滑到手腕处,手瞬间停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从阿郁的包裹里面左翻翻右翻翻——拿出了一副腕套。

  我左手伸向前,把那一副腕套恭敬地呈给他:“喏,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忘了把这副腕套放在身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更气了,没有去接腕套,把我的左手捉去,一下子把我给扯到他那边,我也一时没稳住,就顺势倒在了他怀里,他贴着我的耳侧,对我道:“撑不住便不要死撑。”

  我乖乖应下,才又从他怀里挣脱,只怕我不先应下,他就要提剑来砍我了。

  傅公子去生火,这间破庙没有门,他便自己站在风口处,这样一来,能进到这庙里的风就少了大半。

  可惜傅公子身如列松,身量颀长,与风横着增长的趋势不大相同,他是竖着长,因此透过这肃肃寒风,我依稀听见外面有人声闹嚷,顿时条件反射地去摸刀。

  这一摸,自然是没摸到,因为那柄弯刀已被我丢在了原处。

  傅公子也同我一样,注意到了这番动静,回转过身子,这样一来,不远处的火光就不咸不淡地落在我们二人眼底。

  他没看几眼,便淡定地回头道:“不是他们。”

  接着那举着火把的一群人就涌到了庙门前,一个个衣衫不整、凌乱不堪,正是那逃出去的民众。

  他们见了我,齐声道:“郡主!”

  傅公子一个侧身,把他们给放了进来,同时来到我跟前立着,挡住了众人热情的视线。

  民众见这么一位清清冷冷的公子持剑而立,刚到嘴边的话被吞了回去,相视一笑,便围在了火堆旁,阿郁也被这一迭声的热切问候给吵醒。

  睁眼一见这么多人,一惊一乍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说书老先生笑呵呵道:“郡主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阿郁伸了个懒腰,带了些疏散的口气:“那你们又为何逃那么快,离郡主远远的?”

  他们不说话了。

  许久,才听得不知是谁突然冒出的声音:“郡主受民所供,理应为民请命。”

  这句话,在我激战时,好似耳闻过,我循着声音扫视而去,正是那个说书老先生。

  阿郁冷笑一声:“这句话应当反过来说,郡主为民请命,理应受民所供。”

  “上位者锦衣玉食,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理所当然。”

  这话题竟掀起一阵辩驳。

  “锦衣玉食?你如何亲眼见过?”

  “姬国安郡主娇生惯养,光是九年之内,丫鬟就换了有上百来个。”老先生中气很足,“并且享受去六烨营受训的殊荣。”

  阿郁把一根柴火往火堆里狠狠一戳,火星四溅,并不同意他的意见。

  阿郁是我九岁前往六烨营受训时,父亲大人特意给我寻来的丫鬟,在此之前,我的确换过百来个丫鬟,可这并非我所愿,是皇帝坚信我命理特殊,每年皆要换几个与当年时运相符、八字不同的丫鬟来我身边,说是这可使得姬国国运昌隆。

  而六烨营受训,这本就是件苦差事,是因皇帝老儿不愿让他的宝贝皇儿长予王前去受苦,这才提名我前往,而那里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百姓还觉得此为莫大荣幸。

  我对阿郁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

  就算从我们口中听到这些,想必他们也还是不会相信,自己说自己受苦了,谁又会信呢?

  阿郁不再看我,转而说道:“换丫鬟是皇上换的,不关我们郡主的事。还有去六烨营——”阿郁咬了咬牙,哑声道,“皇命不敢违。”

  “至于锦衣玉食,这些都是根本不存在的,郡主身在沙场,戎装加身,有时日夜征战……吃不饱饭都常有的事,哪里还来得及锦衣玉食?”阿郁说及此,声音呜咽,不愿再回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我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有时间了我再改改。

  么么哒!(づ ̄3 ̄)づ

第25章 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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