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知人心

  县令宽广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他抬手用官袖拈去额上的汗珠:“这个……楼主,本官的确对此事不甚了解,或许是她自个儿逃亡的时候被人下了命蛊毒……才、才成了药人,您看她这也不是挺好吗,还、还能救人呢。”

  此处一直县安民富,他这县令也当得实在是悠闲自在,这会儿摊上一桩这样的麻烦事,这是他为官生涯中从未遇上过的,又谈了这么久都没办法,他也有些直冒冷汗,双腿发颤。

  施驿见了他这副模样,也明白再多问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干脆就此作罢。

  县令终于摆脱掉他,随便寻了个借口,便腿上抹油,飞快的往外走。

  与此同时,适才被仆从花枳边上抬回来的林炆对这里的窝棚很是不适应,颐指气使道:“你们怎么做事的?!这地方能睡人吗?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还不快给我换个地方!”

  那仆从唯唯诺诺,忙应“是”,一边着手收拾起来。

  岸边都是临时搭建的窝棚,自然是不太舒适,这都是为了方便救治,免得人员分散,延误了救援时辰,既然林炆自己都这样提了,他也不敢怠慢,与人一块把自家少爷抬至离岸较远的林家宅院中歇息。

  这宅子本是林家的旧产,就是处地偏僻,林家这些年来也没个细心点的管事人,多年未打扫过了,白墙上都积了灰,扑簌簌地落下一地来,蜘蛛网结在房梁上,他们一进去,就撞进了结在门口的蜘蛛网里。

  林炆连着呸了几声,把进了嘴的蜘蛛网连着唾沫一块儿吐了出来,骂道:“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地儿是谁管的?改明儿我定要向爹告他一状!”

  底下的人纷纷对看了一眼,并不说话。

  “我问你们话呢!这里是谁管的?!一个个的都聋了不是?!”

  “少爷……这是你去岁向老爷请缨管治的宅子……”

  “……”林炆吐了口唾沫,继续躺卧在席上,转移话题道:“继续把我抬进去啊!还愣着干什么?不就是蜘蛛网吗?!你们连蜘蛛网也怕了?!”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连忙把林炆给抬进了主卧,着手打水,开始抹桌修椅。

  林炆倒是乐得安闲,在一边沉沉睡去。

  岸边正煎药煎得热火朝天,一碗一碗的汤药送至患者手中,暂时缓解了他们的钻心之痛,。

  去云端着一碗汤药回来,疑惑道:“那小子怎么不在棚子里?怕不是被狼给叼走了?”

  “我刚才看着人带他去林家那所宅子。”绿晚示意岸边的那所独门独院的宅子,她闲来无事,遂帮着众人煎药,还一刻不停地注意着林炆,怕他又生出什么乱子来,故而林炆一走,她就发现了。

  施栩道:“我去送罢,你先去歇着,也忙了一晚上了。”

  “栩公子,这种事,怎么能让你干……”

  施栩一把从去云手上夺过碗,转头走了。

  与绿晚一块来这边煎药的明兰眼中光华流转,吃吃地笑道:“栩公子可真是善解人意,绿晚妹妹你说是不是?”

  去云夸赞道:“那可不是嘛!”

  绿晚照常熬着药,拿着小扇子把底下的火给扇得旺了些,火光中映出她清丽的容颜,她并不答话。

  明兰道:“绿晚你这是什么态度?”

  绿晚正添好水,笑道:“煎好你的药吧,旁人事,莫要多问。”

  熬药这等事,按明兰的性子来说,她平日里被人伺候惯了,本是一定不会来的,可听绿晚要来,她竟也一块儿跟着来了,绿晚心思机敏,哪里还不知道她这是为了什么?

  越国乃水乡,河岸也是房屋林立,可林家的那间宅子最为显眼,独独占了一半的河面,有一半是临河而建,横在空中,底下仅有几根梁柱撑着,点缀以鎏金的鸟雀斜出顶上,隔远了看便如要临空起飞的鸟雀一般,真真的惹眼又耐看。

  施栩端了药,踏进了林家大门,我背着还在昏迷之中的男子,紧随其后。

  不知为何,我总预料着有一件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于此。

  我看人一向很准,比如当年我一看长晚公主就不是个省油的灯,遂一脚把她给踹下了御花园的池子里,否则我现今就没命活在这儿。

  那么施栩呢?我不敢确定了,他在人前温和而又体贴,一直保持着濯濯之风,但在这濯濯的风中,我却是猛地感受到一番寒气,细微到只有这风近距离地拂过你的面颊时,你感到一阵胆寒,却又很快逝去。

  我愈发心惊起来,一步作两步跟上了他。

  仆从全都被林炆赶到外院去打扫屋子,唯一一个留下的,还因林炆太过于喜怒无常而偷溜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林炆一个人,我的预感越来越不祥。

  庭院中是他们扫落叶的沙沙声,一声一声从近处传来,伴着抹布拧干水时的淅沥响声,天光将要破晓,微黄的光线照在门神狰狞的面目上,空灵中带着点诡异。

  施栩一进屋子,林炆就醒了过来,见了是施栩,他反而笑了起来:“哟,药给我送来了?快呈上来,小爷要喝药。”

  他没看见施栩的眼底尽是阴沉,手把碗握得很紧,施栩阴阳怪气道:“这药,恐怕不是你能喝的。”

  这下林炆终于瞧见了他眼中的神色,饶是他再蠢笨,也看出来那是个什么意思,颤抖着音道:“你……你想干嘛?你别乱来,我可要叫人了啊。”

  说着,林炆作势要喊人,可声音还未来得及出口,一把利刃就毫不犹豫地割断了他的喉咙,干脆而利索。

  刚杀完人,施栩不咸不淡地把从墙上随手取的剑给扔在地上,就像方才只是宰完一只猪仔那样心安理得,装汤药的碗也被他捏碎,瓷片落了一地,林炆的血就顺着床沿落到瓷片上,嘀嗒落下,白瓷染血。

  我乍一看到这一幕,反转太大,一时失神,竟不小心把花瓶给碰倒在地,清脆的响声估计传遍了整个院子。

  施栩转过头,没看见人,他看不见我们的,但他迟早会找到我们,他也是习武之人,从风向等周遭一系列气息变化完全可以感知到我站的地方有人。

  我当机立断,拔腿就跑,奈何一回头,竟撞见了去云,我刹住往前去的脚步,默默停了下来。

  去云红着眼,想必也是看到了他方才那一幕,还没缓过劲来,满脸的不可置信,神情恍惚。

  他不放心施栩,怕林炆又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他们栩公子又性情温和,毫无招架之力,可是、可是没想到竟会如此!栩公子……那可是他光风霁月的栩公子,为何会这样?!

  施栩以为刚才那花瓶是去云撞碎的,遂未曾想到还有旁人存在,我看见他捏紧了手,似要暗中抽出身上的佩刀来,他道:“去云?”。

  声音里带了哭腔,面上也是同去云一般的不可置信:“我没想到……我会这样,是我失手杀了他,我该死!”

  去云听了这话,眼角更红了:“栩公子,我知道,这不怪你,这都是他自己作的……”

  这是他光风霁月的栩公子,永远都是他的楷模,是他眼中如神灵一般的存在,他怎么会让神灵蒙污?

  施栩的面上伤心欲绝,我看见他的手悄悄从配剑边上移开,看来是笃定了去云不会说出去,因而现今不打算杀人灭口。

  去云规劝道:“栩公子,你也不要太难过,这不是你的错,都是他太坏了……”

  施栩一言不发,佯装自己在忍受着极大的苦痛。

  这里的动静闹得太大,以至于不愿踏足这间屋子的仆从也只好进来。

  我往屏风后一闪,本想就此退出去,却未想又一个没注意把旁侧的一块屏风给撞倒在地。

  ——阿弥陀佛,造孽,造孽啊。

  “快追!”去云大叫,“刺客在那儿!”,说完,他回头对施栩惨然一笑,猛地窜了出去。

  那些仆从们见了这情况,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半人留在此处为林炆收尸,另一半人跟着去云追了出去。

  我吸了口凉气,干脆站在那里不动,免得又碰上什么东西。

  林炆死了,仆从们一个个的都未表现出什么伤心的神色,这都是他素日颐指气使、欺压惯了,到死了,竟连一个为他流泪的人都没有,也真是够可怜的。

  这也充分说明,人生前还是不要太造孽,否则就说不定会有林炆如今的下场:狠人教你做人,你狠我更狠。

  施栩突然一剑刺穿了我身前的屏风,这剑,差点就刺穿我的眉心,我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手脚发麻,心中也在打鼓,极为忐忑。

  我原本以为多年的战场生涯早已让我锻炼出了非同一般的毅力,可没想到我这份“毅力”竟然在这样的场面中败得一塌糊涂。

  见了施栩的动作,在房中的仆从们也未起疑心,事实上,他们也不想起疑心,从一进来,他们就彻底相信了林炆是被刺客所杀,他们早就受够了他的欺凌,如今他死了岂不正好?哪里还有人会想着查清他的死因,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呢。

  但出于仆从的本能,他们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栩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屏住呼吸,身后背着的男子却动了一动。

  近在咫尺的剑破空而来。

第7章 不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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