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柳老板,坐吧。”白离站在暗处。

  刘舟远没客气,抖了抖袖子便在案前坐下,顺道放上了一壶酒。“喝茶没意思,这种气氛,要好酒作伴才更有意境。”随即把茶壶放到了案下。

  “白姑娘要来喝一杯吗?”

  白离拿了柄烛台,缓缓坐下,“劳烦柳老板给小女子斟一杯吧。”

  “好嘞!”刘舟远今日穿了身乌青色长袍,坐姿极不雅致,手肘搭在膝盖上倒酒。

  “听闻这梅子酒是令堂爱喝的,家中放了许多,这次进京我带来了一些,你尝尝?”

  酒色偏红,想是泡了许久,白离接过来尝了一口。“你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

  “难不成,你是想找我来打发时间的么?”刘舟远仰头喝酒,喉结微动,喝完拿袖子擦了擦嘴角,“啧,这酒真不错。”

  “当年你寄给我的信,还作数吗?”白离从袖中拿出一封微皱的信,看起来有些年生了,推到刘舟远面前。

  刘舟远放下杯子,将那封信拾起来,“这封信,该有一年多了吧,当时你还没进京呢。”

  “你信中说,让我去寒州投奔你,只可惜信到的时候,翎王的消息也已经到了,那时童儿一心回京追随王爷,我也并不信任你。”白离淡淡道。

  刘舟远嘴角勾起,“翎王把你们藏得太深了,等我知道你在哪的时候,的确已经晚了。”他将信拿出来看了一眼,“你给不给我这信都是一样的,我随时都会等你。自从我知道翎王将你们藏起来以后,我就开始接触他了,他太缺财力了,所以必须信任我。而你不一样,他甚至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何救少童的时候还得捎带救个你。”

  “他以为我是自己耍心机跟去的,自然信不过我,也没必要信我,但我是抱过希望的。”白离自嘲地笑了笑。

  “六年前那场火烧没了我仅剩安定。”

  城南起火了,火光冲天,把半个城都照亮了。

  那是吏部尚书杜谦的府邸,而杜谦还是时任太子的老师。

  瑞王上书康庆帝,奏吏部尚书杜谦涉买卖官职,得白银无数,以致全国各州府,朝中若干官员皆是其党。

  紧接着,朝中众人上奏,曰太子与杜谦合谋,妄图架空皇权。更有甚者,言太子有谋逆之心。

  密谋多年,一击中的,人证物证具在,那个天真地像傻子一样的太子,在这场秋风里落了头。

  大火将杜府烧成了炭,杜公于狱中自伐,杜家夫人成了一场黑色的带着血腥味的雪。

  从此,那个杜家仅剩的小女儿扔了姓,又在多年后成了瑞王府的宠姬。

  “夫人是信他的,童儿也是信他的,只有我是个局外人。”白离将步摇取下来,放在案上。

  “他决定用我的那天,我真的很开心。杜夫人把我当成她亲女儿来养,又从那场火里救了我,她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受到什么是母亲的人。杜家蒙冤惨死,我必须回来,当初不管你多久给我那封信,我都会跟着王爷回京的。”白离双目低垂,“我什么都没有,妄图为杜家翻案是不可能的,只有翎王当上皇帝,瑞王才能服诛,杜家的仇才算报了。”

  刘舟远看着白离,觉得有些心疼,他拿过白离手中的酒盏,“可他没真的想过用你,你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个一次性的棋子。要我说啊,那位阿诺太着急了,翎王可能真的没料到,他手下的人居然还有这么蠢的。”

  他将酒杯放下,“不过也要谢谢她,没有她,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

  白离伸出手,端起酒盏,愣愣地看着这杯酒,“我不想做个一次性棋子。”

  “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拥有足够的主动性吗?”刘舟远指尖轻点。

  白离喝下那盏酒,道:“做一个执棋者。”

  闻言,刘舟远将他面前的信缓缓推给白离。

  白离不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要当一个执棋者,我就是你的一个棋子,而这封信,就是你用来掌控我的东西,有了它,柳家生死不就全在你手上了吗?”刘舟远云淡风轻地说道,“拿着吧。”

  “你究竟是为什么要站在我这边。”白离的指尖放在那封信上,“你就这么信任我?”

  “这封信,不是说地很清楚了吗?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我柳某是姑娘这里的人,只要姑娘不倒,柳某的目的永远都和姑娘一致。”刘舟远抓着白离的手翻了过来,将信放在了她的手心,“别犹豫了。”

  白离的余光中,火焰正在跳动,她突然拿起那信,放在了烛火上,火一下子就顺着纸蔓延上去。

  刘舟远没料到,但已无法阻止,“你做什么 ?”

  火焰将信烧成了灰烬,黑色的雪漂浮在空中,烧焦的味道弥漫进鼻腔,“我既然叫你来了,自然就是选择相信你。对待自己信任的人,不必要用这些东西,不是吗?”

  刘舟远摇了摇头,道:“我不赞同,但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不愿再说。白离,你知道你最大的错在哪吗?”

  白离没答。

  “你既缺爱,又有软肋,所以翎王才觉得你这人不好用。”

  白离垂首道:“他是王爷,不是我的主子,我想报仇,也想活下去。只有李江途的事得办好,他才可能会给我一份完整的忘尘名单,现在我手上拿着的只是个残次品。当初我以为有了爪子,没想到这爪子没磨过”

  刘舟远想了想,“这不够,首先他不可能会给你完整的名单,忘尘从实际上来说,虽然是我出的银子,但所有事都是他在管。这是他手中最大的一个组织,有许多东西他连我都没告诉,就更别说你了。”

  他拿起桌上的步摇,沾了些酒,“你还需要真正能威胁到他的东西,至少能保你一命的东西。”

  步摇在案上游走,酒的痕迹形成了个“三”字。“而这个东西你恰好就有。”

  “游卿?”白离喃喃道。“的确,他对游卿的态度很不寻常。”

  刘舟远将步摇放在那字的旁边,“我不知道沈三郎到底是谁,但我知道在他府上,没有其他人姓沈。我猜测,王爷将他放到你身边其实是一种保护,谁都可以牺牲,唯有沈三郎是他护在手里的。可很不巧,他没猜到的是,沈三郎对你动了心。”

  白离看着自己的掌心,眼中浮现沈游卿的脸,缓缓开口道:“若他知道,我会利用他,一定很伤心。”

  “算不上是利用,沈游卿是你的护身符,他那么喜欢你,一定很愿意保护他的白姐姐的,不是吗?”刘舟远起身,将那步摇重新给白离带上。“所以,你尽量给这小子一点甜头,但别给太多,就勾着他。少年人,若是你给的多了,他反倒不珍惜,给的少了他又会觉得枯燥。”

  白离握紧了手,眉眼间带着些许不忍,她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些什么。沈游卿是翎王派到她身边来的,她不该全身心地信任他,可是,人心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尤其是自己的心。

  刘舟远让她吊着沈三郎,可他也许想不到,白离心中其实并没有全部拒绝这个少年。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能接受这个少年的时候,现实却给她当头一棒。一个是从小养大他的主子,一个不过是认识一年多的青楼女,到了最后沈游卿会选谁?白离不敢赌,甚至不敢想。

  就这样吧,我白离的确是为了报仇,可我并不想做别人手中的废棋,我想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仇人一点一点地把血流干,看着他一步一步失去所有,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所拥有的东西,一件一件被人扒了个干净。

  白离从来都不是一个孤独的人,因为她漂亮的皮囊下头,还有着那些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的,带血的灵魂。

  她也从来都不是一个金枝玉叶的人,做不了小姐,绣不了花。那些琴啊,歌啊,舞啊,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杀人的手段而已,就连这幅皮囊也是。这双弹琴的手,也总有那么一天,要真正地握上一把杀人的刀。

  沈游卿是什么呢?

  白离不知道,现在不知道,她在心里许愿着,希望有那么一天,自己终于能把心刨出来看看,看看沈游卿这三个字,究竟在心里的哪个位置。

  “壶里没酒了,我也该回去了,若日后有什么事,我会提前告知你的。前路凶险,愿你我同行,离妹妹。”刘舟远起身行礼,正准备走,忽而又想起一事来。

  “对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崭新的信。

  白离见了那信,道:“怎么?我烧了你就这么不乐意,偏要补一份?”

  刘舟远眉峰一挑,眼角略翘起来,唇红齿白,又是一副风骚的样子,他笑道:“哪里,在离妹妹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么?”

  他将信放在白离手上,道:“沈三郎出门了,他让我交给你的。说是瑞王府递出来的,想来是你那心心念念的童妹妹。我可没看哦,告辞啦!”

  作者有话要说:  

  (沈游卿小剧场)

  沈游卿:今天这柳元舟穿成这样,是不是想勾引姐姐?不行,我得去看着。

  柳元舟:你没活儿了?还不走?

  沈游卿:不走。

  柳元舟(若有所用地点头):那行,我去告诉你白姐姐,你小子不干活只想玩,趁早给你辞了。

  沈游卿(咬牙切齿,努力露出微笑):游卿这就告退。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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