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离断断续续醒过来几次,能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只是每每醒来,张口喊的都是,“游卿。”

  可没有沈游卿,只有杨渡舟。

  “一定要今晚走吗?姑娘不如养好伤再离开吧。”杨斌如此说道。

  可白离仍旧是坚持在天亮之前走,她怕自己走不了,今夜不走,可能就没有机会再走了。

  她是迷迷糊糊之中被人扶上车的,杨斌派了府中的两个侍卫护着她前往寒州。

  “三郎走前给姑娘留了东西。”杨斌给她塞了些银两,还有一柄木簪和一张手绢。

  一个是沈游卿的,一个是童儿留给她的。

  像是有了漆黑的夜里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亮光,至少,京城中自己牵挂的人,都给自己留了个念想。

  可念想究竟是什么,难道不是徒添伤悲吗?

  这趟寒州之行顺利地让白离有些意外。

  到了柳府,柳元舟见了她,提起袍角就冲了上来,边跑还边叫道:“姑奶奶!姑奶奶啊!您这是怎么了?”

  一路上,身上的伤口处理地都很敷衍,幸而没有恶化。按大夫的话来说,莫不是上天眷顾,白离这两只手还能不能动都难说。

  柳元舟拿了一套衣服进来,放在桌上,“你先将就着穿一天,我让最好的裁缝加班赶,最迟后天就能给你做件新衣裳。”

  “不用着急的,我随便穿穿就行,”白离侧身躺在床上,一路奔波带来的疲惫感让她觉得不止伤口,全身上下都在酸痛。

  “要休息了吗?”柳元舟问道,听白离轻轻“嗯”了一声,他本想就不打扰了。

  不过刚刚走了两步,他又缩了回来,贱贱地问道:“你知不知道,送你来的是宰相府的人?”

  白离眼睛缓缓睁开,她看着自己抱在怀里的手绢,里面裹着根歪歪扭扭的木簪子,“不知道。”

  “那是怎么回事?”柳元舟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他就这么喜欢你?不仅救你,还让人护送着到了寒州?”

  “应该是游卿吧。”白离轻轻叹了口气。

  “沈游卿?”柳元舟一拍手。好似才想起这事,“他怎么没跟你来?往常像个跟屁虫一样,你在哪他就在哪。”

  “哎,难不成,翎王把他逮回去了?”

  “我把他拜托给文相了。”白离双眼微合,把簪子抵在额心,“别问了,我要休息了。”

  “哦,”柳元舟剑眉一挑,坏笑着又问道:“那小子难过死了吧。”

  白离不再理会他,任凭柳元舟在屋内聒噪,被子一蒙,全当听不见。

  ···

  “难过吗?”文君陌给他递了一盏热茶。

  沈游卿端了个木凳坐在门边,此时天已是蒙蒙亮。之前他把白离带回杨斌的院子,听了大夫说没有大碍,这才放了心。

  肚子上的伤口只是随意包扎了一下,任凭大夫把这伤说的有多严重,他也不让处理,把东西交给杨斌,便把众人从屋子里赶出去,自己一个人陪着白离,呆了有半刻。

  干了什么,杨斌不知道,但他在沈游卿出门的时候见他眼睛红红地,眼角也是红红地,很明显是哭过,只怕是大哭了一场。

  沈游卿没说话,他端着茶,就这么坐在风口,天知道这日子有多冷,文君陌穿着厚衣裳,披着大氅,手里还抱着炉子。

  可沈游卿只穿了条薄裤子,上身光着,无论哪一处,都流露出如同雕塑般绝美的线条。只是腰间裹了厚厚一层的绑带,即便是缠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渗出了些血迹来。

  “说一句难过,有这么难吗?”文君陌走到炭盆前坐下,“把门关了吧,我都快要被冻死了。”

  “冷就走,不要在这里叽叽喳喳地。”沈游卿冷冷道:“我难不难过,关你屁事?”

  “要是我心爱的女人,让我背叛了自己最亲近的人,而她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绝对会恨死她。”文君陌看了一眼沈游卿,“况且,白离还把你当成个垃圾一样,扔给了我。”

  “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怪不着姐姐分毫。”

  “啧啧啧,”文君陌摇摇头,“傻孩子,被人利用了还心甘情愿呢,知道白离让你来我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无所谓。”沈游卿喝了口茶,已经冰凉了。

  “想不想知道翎王为什么待你这么好?”

  “不用你说,我知道,”沈游卿满不在乎地说道:“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而已。”

  文君陌怔了一下,笑道:“原来你都知道啊。”

  “王爷喝醉的时候告诉过我,说我不是翎王府的仆人,说我的去留可以我自己决定,希望我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简简单单地过一生。”沈游卿道:“可京城仍然有人知道有我这么个私生子的存在,那时姐姐要进京,王爷便让我跟着姐姐,以掩人耳目。”

  “以至于后来姐姐去青楼,也是为了我,谁都想不到,太子的私生子会在青楼里做个小厮。”沈游卿的眼睛又红了,“我一直很自责,觉得姐姐去青楼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文君陌道:“白离那张脸,除了青楼,这京城哪里都容不下她。”

  “沈游卿,你不是想保护白离吗?”文君陌站起身,裹了裹衣裳,想要走到沈游卿身边,可外面实在是太冷,他还不想被冷风指着吹。

  他伸手去关了门。

  “你干什么?”沈游卿蹙眉道。

  “要想护着你白姐姐的话,首先,就要把风雪关在门外。”文君陌煞有介事地说道。

  沈游卿冷冷地看着他,“我会保护好姐姐的,不用大人操心。”

  “怎么保护好?”文君陌看了一眼沈游卿腹前的伤口,“像今天这么保护?我可是听说白姑娘的手都快废了。”

  “这也算是保护她?”

  沈游卿神色暗淡下来,端着茶盏的手有些发抖。

  “有了权力才能保护好自己心爱之人,不是吗?”文君陌按住他的肩,能够感受到胴体的温暖,即便是受了冷风吹,依然像个小火炉一样。

  “你自己也知道,让我派人送白离去寒州才最保险,秦奕那小侄子,哪里靠得住。”

  “你想让我做什么?”沈游卿问道:“我只是个私生子,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没有价值,那为什么还是有人想杀你?”文君陌道,“你太单纯了沈游卿,朝堂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就像这风,”文君陌抬手开了点门,冰冷的凉气一下子就卷进来了,“关在门里的人不知道外面的风有多大。”说完便紧紧拉上了门。

  “只有我们这些站在风里的人才知道,不止是冷,还带着锋利的刀子。”

  “我是孤臣,只会选择适合这个天下的皇帝。”文君陌突然正色道,“人人都对我有或多或少的误解,但我一颗赤子之心,的的确确全是为了苍生。”

  他忽然转身,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水,“做皇帝,最讲究的其实是合适。”水缓缓流入杯中,“乱世能承载巨大的野心和妄想,它需要一个具有魄力的君主来支撑起一个即将分崩离析的江山。”

  “然而,盛世不一样,它不需要一个具有太大野心的君主,”水杯还没满,“但它并不意味着君王不需要在这个时代具有野心。”

  “你的父亲就是缺少野心,他过于良善,皇家没有亲情,可当年皇后还在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体会到皇家亲情的儿子,在温床里长大的孩子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魄力,以至于当自己面对失去的时候会彻底崩溃。”

  “当年的帝后二人,伉俪情深,以至于皇后崩逝后,圣上一度不理朝政,这时的太子认为他应该在此时站出来,代理朝事,为自己的父皇分忧。”文君陌道,“他本没错,只是犯了禁忌,但也很不巧,失去爱人的皇帝没有更加疼惜这个儿子,而是在那段时间,对太子多加责难,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在了太子身上。”

  他开始继续往杯子里倒水,“而野心过于膨胀,”水渐渐溢了出来,“会像这样,淹没整个江山。瑞王就是个太具野心的人,只是他空有野心,没什么脑子,宣安侯一手扶他上位,他却在上位之前便对侯府多有防备,还过于明显。”

  文君陌笑了笑,“给瑞王妃一个孩子能怎么样呢?”他捏起袖子,擦干了桌上的水。

  “你看,这就叫做合适,不缺,不溢。”茶盏里的水满满当当,刚刚好。

  “翎王就是这个合适的人吗?”沈游卿问道。

  这个时代需要一个皇帝,文君陌想要为这个时代选择一个他认为最合适的君主,水满则溢,月盈则缺,盛世繁华,但总有衰败的一天,文君陌需要的皇帝是来保持这个盛世的。

  他举起茶盏,往一侧倾了倾,水倒了出来,他看向沈游卿,“合适的人,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就能做一个好皇帝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平衡之道。”文君陌若有所思地说道:“怎么样才能平衡呢?怎么样才能让他勤勤恳恳地做一个好皇帝?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多年。”

  “臣子的督促吗?”沈游卿想了想,说道:“有你在,他会做个好皇帝的吧。”

  “不够,我觉得不够。”文君陌道,“一方的牵制,会让天平往一侧倾倒 ,我想要两方的牵制。”

  “我想要你,成为牵制他的另一方,让他觉着,我不是非得选他不可。”

  沈游卿拿着自己手上的茶盏,往前一泼,“可就算这杯里的水一滴都没有,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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