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鸦离

  原以为御花园后的银阁是座恢宏宫殿,然而穿行过一道幽深暗凉的甬道后安程才堪堪弄明白,银阁原来是一道博物架?

  立在博物架前的看守护卫身高均八尺有余,身上套着厚重的暗色铠甲,厚而漆黑的面具遮脸,只露出两个浑圆铜铃似的大眼,手上还执了一把长刀,尤其像过年贴画上的门神。

  更瘆人的是,那博物架上什么也没放,只有一条黑皮巨蟒在上面游走,钻进钻出,时不时张开獠牙,嘶嘶声中显露出粉红色信子。

  余光瞥到巨蟒慢慢朝带刀侍卫身上挪移,似乎在检查什么,安程没说话,默默退了半步,捏了捏手心沁出的细汗。

  出乎意料的是,侍卫一如既往的面瘫脸上神情几乎什么任何松动,只拿出一块玉牌,味道似药,有一些奇怪,但那蛇一嗅便缩回身子游走,身穿铠甲的护卫对视了眼,将门前堆放的两尊大铁球拉开。

  原来地上还设了专供铁球滑行的轨道,安程目光微微收了收,博物架从中间折开,飘出一阵热风。

  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甬道,一边墙壁是带了暖黄的暗色,另一边墙壁上有好几簇幽幽的火,不知为何,没有底座撑着,却也不灭,即使风刮过来,它也不曾抖动,像是外头隔了罩子。

  而再往里走,便是个不高不矮的石门,这边闪着暗光,那边却漆黑一片,安程想继续往前,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眼前。

  黑衣侍卫依旧一副面瘫脸,嘴巴上下翕动,片刻后从怀中摸出蓝色颗珠子,往前轻轻一抛,地上瞬间浮了层亮色的光。

  安程这才看清原来往前走便是一座水牢,漆黑的寒铁锁链困着一块儿几人高火红石头,察觉到动静,那火红时候微微动了动。

  安程瞪大眼睛想去看清,灯却突然灭了,耳畔的风静下来,她眨了眨眼,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石门口忽然出现一道暗影,一个垂垂老矣的人站在那里,穿着一样的马褂,瞪着没有丝毫生气的眼睛,一动不动,莫名瘆人。

  墙边蓝火轻轻跳跃,身影往前挪了几分,脸上肌肉僵硬,嘴唇上下蠕动,像个提线木偶,侍卫皱眉,不知从哪摸出一张黄色符咒,往上一扔,被鲜艳朱砂画着的符箓飘过去的瞬间,老人骤然消失,看得安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以过去了。”

  声音出奇清澈,像个小孩儿似的,稚嫩而轻,安程微愣,还是压着好奇跟了上去。

  火红石头已然变得透明,里面躺卧着一只巨大漆黑的鸟,双目紧紧闭着,鸦色羽毛在黯淡的光泽下泛着青色的光,但吸引目光的还是巨鸟心脏处砰砰跳动的珠子,纯白而净,裹着淡雾。

  “这与当初你见到的那只血色鸟是一对。”

  没等安程细想,那人又继续缓缓开口,像是在讲一个古老神秘的传说。

  安程想起那天,只记得下了好大好大的雨,阴沉的天像是漏掉的河流,雨水哗啦啦往地上浇,其他的,她什么记忆也没有。

  “血色鸟和鸦青鸟是上古神兽与妖兽结合后遗留下的后裔,它们心脏旁都会有一颗珠子,血色鸟为丹珠,乃千古毒物,鸦青鸟为净白,可疗愈回生。”

  “当时你睡着后,他替你消除过记忆,或许是他不想让你记住这么痛苦的过往。”

  “他?”

  黑衣侍卫没看她,他只是轻轻抬起头,目光遥遥落在远处,潋滟黑眸中似有流光在轻轻回转。

  “他们曾认为彼此是天生一对,后来鸦离沉睡,丹寄不堪寂寞,出去外面更大更广阔的世界,再后来,鸦离醒后,世界上再也没有她半点气息。”

  “他以为丹寄早已归寂,后来才知道,在漫长的,他不在的岁月里,她遇见了新的人,甘愿献祭,被那人封印,成为那人手上至高无上的法器,直到那天,星命盘破碎,鸦离感受到她突然出现的气息飞快赶来,却还是迟了一步。”

  “她……”

  “丹珠被震碎,灵体消失,再不复存在。”他的声音有一些轻,安程沉默。

  “那时在场的人,都被丹珠漫出的雾所伤,后来你被他所救,除了失去了当时一些记忆外,便没有其他损伤。”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高位之上的人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嘴角扯了扯,十分讽刺地冷笑出声,“就算请来巫医也无济于事。”

  安程几乎立刻恍然大悟:“救我的是国师?”不应该啊,他为什么不救皇帝?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青年侍卫淡淡嘲了一下,却只是微勾嘴角,什么也没有说。

  “你不是普通人对吗?”

  青年侍卫愣了一秒,抬头,对上一双澄澈眼眸。

  “或者说,你是鸦离?”

  青年彻底僵住,有一瞬间他将手上长剑捏得特别紧,捏得指尖都泛白,他低下头:“你怎么知道?”

  安程默默干笑两声,这能不知道吗?这表现都差直接把我是鸦离这答案刻在脸上了,虽然这样想,安程神色认真,一字一句。

  “我能感受到你的讲述这些话时的情绪,所以,猜测你就是。”

  青年侍卫笑容有些苦涩,他目光再一次投向那颗白净纯洁流转的珠子,眼底尽是安程看不懂的情绪。

  “那你们让我来,是要做什么?”安程终于忍不住了。

  “皇帝想得到那颗珠子,重获新生,但是除了净白,还需要带有丹珠的血,你身体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容器,只需把净白放你体中放一段时间,便可以了。”

  安程:“……”

  “放心好了,他绝对不会那样做的。”

  安程想反驳,青年却倏地笑了,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这也是我为何将魂体脱离身子帮他做事的原因,因为他说,只需你身体的一珠血,她就能活过来了。”

  安程眉尖蹙起,“你没有珠子岂不是也要彻底消逝?”

  “那又如何呢?”清微低沉,又带了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少年的嗓音里钻出时,安程心底微微一颤。

  他说完,就要往前踏上那水牢之上的独木桩,似乎感应到灵体的靠近,巨石微微颤动着,鸦离刚要踏上,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扯住了。

  少女皱眉看他,“你做什么?”

  见他不说话,安程冷笑两声,“你又如何确定那国师说得话就一定是真的呢?若是他诓骗了你,只是想得到净白珠,那你又当何如?”

  她一急,话语就犀利许多,还带了尖锐的刺:“更何况,你奉献自己然后给他人做嫁衣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再一次被封印吗?”

  “既然是天生一对,就该拿出勇气和魄力,试一试两全其美的法子,而不是搞得鱼死网破,这样不好吗?”

  “呵。”

  很轻的一声嗤笑,安程底气弱了许多。

  青年终于再次抬头,露出她从没见过的像熊熊烈火一样的目光:“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他凭什么帮我,除了珠子,我没有任何他想要的东西,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国师,你堂堂上古神兽的分支,怎么会?”怎么会求他?

  一声低笑。

  “到现在你还以为他只是简单的一个人类国师吗?”他低下头,声音微哑:“他怎么会是——”

  鸦离的话硬生生咽回肚子,安程顺着回头,幽深的甬道中一道身姿挺拔的人影出现,嘴角勾着,漂亮的眼睛似笑非笑,跟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剪影突然重合。

  难道是……

  突然,一阵奇异的香气袭向鼻腔,迷迭香一样带了无尽的诱惑,安程眼睛只眨了眨,身子便软得朝一边摔下去,迷迷糊糊间,她好像被人接住。

  再次恢复意识时安程嗅到淡淡的带了水汽的风,她睁开眼,是并不算漆黑的夜幕,星星们点缀其上,一个接一个的眨巴着眼睛。

  有那么一个瞬间,安程觉得夜空就在她的头顶,很近,近得她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星星,她呆愣两秒,立刻清醒,翻身从床上坐起。

  坐起之后,彻底愣住。

  放眼望去,是看不到边的水面,白茫茫一片,上头浮了浅色的雾,而在白雾之中,水面之上,只有这一间竹屋。

  “你醒了啊。”

  是一个清澈的,带了些稚嫩的女声。

  “小心脚下,地上铺了毯子,但出来就都是石头了。”

  安程这才盯着地面看,这间竹屋原来垒在石台之上,周围堆放不少形状嶙峋的怪石,而说话的人一袭红衣躺在独木舟上,翘着腿,双手搁在脑后,嘴里还哼唱着不知哪里学来的小曲儿。

  “你是谁?”

  “你不必管我是谁,既然你醒了,我任务就完成了,走吧。”

  说着,她刷地一下就站起,手上握着的长剑莫名有些熟悉,安程愣了片刻,“你是丹寄?”

  “你怎么知道?”她突然恍然大悟:“肯定是他告诉你的。”

  “不是他,是一个叫鸦离的人。”

  她停了两秒,红衣姑娘轻蹙眉心:“鸦离?”

  安程没说话,她目光落在红衣小姑娘手上握着的垂柳上,声音有些轻:“这是你刚摘的吗?”

  “对啊,这破地方无聊死了,往外飞除了些长在水畔刚发芽的垂柳,其他什么也没有。”

  她语气里有抱怨,但很快就转为欣喜:“不过你既然已经恢复了,那我就能回去找枯木老头玩耍了。”

  “你不知道,我每天在这儿等你醒来,等得我心里都快发芽了。”

  “我跟你说,外头世界可热闹了。”

  “鸦离。”

  “什么?”

  “你手上那把剑,叫鸦离。”

第53章 鸦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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