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又做了一夜混乱的梦,比上回那个更脑残。

  蒲龄梦到自己是个大侠,被一群武林高手追杀,半路上还顺手救了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儿。

  小可怜儿的名字叫衍哥。

  ......

  衍哥老气横秋地叼着烟,靠在墙壁上看他:“喂,谢谢你救我啊。”

  蒲龄皱了皱眉头:“你一小孩儿抽什么烟。”

  “我乐意,管着么你。”衍哥说。

  “......”

  蒲龄睁了只眼,从离奇荒诞的梦境里出来。

  刚动了一下身子他就啊地喊出了声儿,浑身就像被人打了一顿一样疼,特别是胸口。

  哦。

  不是像。

  蒲龄摸到了绑在身上的肋骨固定带才想起来,确实是被打了一顿。

  他吃力地抬起半僵硬的手臂,揉了揉刚开完机的大脑。

  揉到一半,蒲龄扭了个头,瞪着眼睛看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

  这什么......这不是自己的床啊。

  “醒了啊。”宫野飞快地用筷子在碗里打着蛋,走过来说。

  蒲龄被吓得往后一靠,脑袋撞到了床头柜。

  “操.你......”

  “操什么操。”宫野啧了一声,“小小年纪嘴里没点儿好。”

  “我为什么会在你这儿?”蒲龄捂着脑袋咳了几下。

  “问你自己啊。”宫野说。

  蒲龄一脸狐疑。

  “哦,你说你好像戳瞎了个人的眼睛,边说边哭,”宫野叹口气,看着他,“然后你就睡着了,还抱着我不撒手。”

  “怎么可能?”蒲龄拧起眉头。

  “你全给忘了啊?”宫野微眯眼,笑起来。

  “是么......”蒲龄被他看得有点儿心虚了。

  昨天确实是掉了几滴眼泪他承认,他也记得,至于后面睡着之后......这他妈哪个鬼还能想起来!

  “那我妈呢?”蒲龄突然紧张,“她不知道我这样吧?”

  “我又没把你送回去她怎么会知道。”宫野说。

  老妈这会儿应该早就在店里了,没空管他。

  蒲龄松了一口气,下了床。

  “我煮了点儿面,多少吃几口吧。”宫野又拿着碗转身回了厨房。

  蒲龄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卫生间外的镜子前。

  “啧。”他皱了皱眉,看自己的脸。

  额头破了一块儿,鼻梁上也有,嘴角,还有下巴。

  好烦。

  蒲龄不耐烦地摸了一下头发,忽然瞪着镜子愣住。

  “衍......”他顿了顿,“我身上衣服你给我换的啊?”

  “嗯?”宫野转身看了眼他身上的灰色T恤睡裤,点头道,“是啊,这次没给你扔,给你丢洗衣机里洗了,晒外边呢。”

  “.......哦。”

  “主要是我昨天刚换的床单,你那一身脏的,我要不给你换你就睡地板了。”宫野说。

  “我谢谢你啊。”蒲龄叹了口气。

  “不客气,来把面吃了吧。”宫野把两个大碗放到桌上。

  蒲龄走过去拉开餐桌的椅子,很嫌弃地抽了张纸巾擦桌上的油。

  “溏心蛋牛肉胡萝卜丁面。”宫野说。

  “一个方便面,”蒲龄咬着蛋,“说这么高级。”

  “闭嘴。”宫野啧了声。

  蒲龄从小就是个只吃蛋白不吃蛋黄的奇葩,他把蛋黄挑出来夹到宫野碗里。

  “你怎么......”

  “衍哥。”蒲龄打断他。

  宫野抬眼:“嗯?”

  “那个被我戳了眼睛的人,怎么办?”蒲龄低声说。

  宫野放下筷子,看着他:“没有监控,没人作证,不会有事情。”

  “有人看到。”蒲龄手指微抖。

  不害怕是假的,长这么大从来也没真拿个破酒瓶戳瞎过谁的眼睛。

  “你这是属于正当防卫,没事的。”宫野抓住他的手指,轻轻地点了几下,“再说你昨天进医院的那些病历我都存着,万一真有什么事儿,你不是理亏的那方。”

  蒲龄逐渐镇静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宫野的话,还是因为宫野有一点柔软的手心。

  “宫大哥!宫大哥!”

  有人在拍窗户,拍得很急。

  宫野喝了口汤,起身去开门。

  是胡媛。

  “蒲龄在你这儿吗!”她喘着粗气冲进来。

  蒲龄站起来:“怎么了?”

  “哎呀我找你一早上了你怎么电话还关机啊!”胡媛皱着眉头,急得直跺脚,“阿姨花店被砸了,你快去看看吧!”

  蒲龄一路狂奔,奔得身体都快要散架了,远远地看见老妈的花店门口乱七八糟围了不少人。

  一个中年秃顶男子站在人群中间,嘴里叼着根牙签,唾沫横飞地在说着什么。

  蒲龄大步跑过去,还没扒开人群挤进去就听那男的道:“不租了!你看看你租个店都把我屋子搞成什么样子了啊!”

  老妈低声道着歉:“杜老板真的不好意思,您要多少补偿我都可以......”

  “这事儿没得商量!”杜老板声音很凶,“交违约金!收拾收拾卷铺盖走人,不然我就报警了!”

  “对不......”

  “妈!”蒲龄喊道。

  老妈愣愣地抬眼,看了他一会儿才皱眉道:“蒲龄你的脸怎么......”

  “我没事儿。”蒲龄说。

  “这你儿子吧,”杜老板不屑地嗤了一声,“还挂着彩呢啊,看起来跟你妈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什么呢你!”老妈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音量也提高了,“你再说我儿子一句试试!”

  “嘿!大伙儿瞧好了啊,这可是这女的动手在先!”杜老板吐掉牙签,指着老妈道,“我活了四十四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人!她砸坏我家屋子,我让她赔个违约金有什么不对啊!我让她滚有什么不对啊!都把我家搞成那样了我还怎么同意她继续把店开下去!再开下去是不是就得把我屋子给拆了啊!我又不是什么如来观音转世我凭什么大发善心啊我!”

  杜老板的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了一堆还没完。

  旁观的人时不时哄笑一阵,然后拿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蒲龄和蒲龄身边的老妈。

  蒲龄紧紧搂着老妈的肩膀,搂得手臂发酸,昨天留的伤口也开始疼起来。

  一疼就疼个没完,带动全身的伤口一块儿疼。

  烦都他妈烦死。

  蒲龄突然吼了出来:“你他妈说够了没!”

  杜老板一愣。

  不光是杜老板,老妈和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愣住了。

  蒲龄努力克制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朝杜老板鞠了一躬,沉声道:“该赔的,我们都会赔。”

  “哎你.......”杜老板指着他刚要说话,突然尖声叫起来,“谁啊!啊你妈的松手松手!”

  “闭上鸟嘴。”宫野在后面扯着他的头发说。

  “你给老子松手!”杜老板五官都疼扭曲了。

  “五十岁的人了,懂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啊。”宫野掰过他的脸,“嗯?懂没懂?”

  “懂懂懂懂懂!”杜老板哭喊起来,“你松开我先哎哟喂我的头皮要裂开了!”

  宫野啧了一声,松开他,顺便嫌弃地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

  “看什么啊,还不散了?”宫野瞪了一眼周围的人。

  “......”

  宫野在这片儿的小混混头目人设立得很不错,大伙儿都挺畏惧他,一下子就全散了。

  “你也滚。”宫野指了指杜老板。

  “我还没......”

  “耳朵瞎了?”宫野看着他,“蒲龄刚说的没听到么?会赔给你的,但是这个店你别......”

  “会搬走的。”蒲琴突然说。

  “什么?”宫野扭头。

  “妈?”蒲龄也看她。

  “我们会搬走,违约金一周之内凑齐给你。”蒲琴轻声说,“杜老板你看这样行吗?”

  杜老板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胡媛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身边还跟着老胡。

  “蒲,蒲琴,早上我,我去买菜,菜了。”老胡结结巴巴地说,焦急地看着她,脸都快憋红了,“怎,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蒲琴勉强笑了一下,转身进了店里。

  花店确实是被砸了,砸得很彻底。

  花盆花瓶什么的碎了一地,好端端的花全都被踩烂了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要只这样杜老板可能还没那么生气。

  蒲龄抬头,看到天花板上被人泼了一大片红色油漆,吊顶的灯靠电线垂在半空,稍不留神就要掉下来。

  墙壁也全涂得乱七八糟,地砖碎了好几块。

  “都没了。”蒲琴说。

  “看到是谁干的了吗?”宫野问。

  蒲琴按着眉心摇了摇头:“早上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想不到是谁这么和我过不去。”

  蒲龄看了一眼宫野,两人差不多是同时反应过来的。

  蒲琴把翻倒在地上的一个椅子扶好,坐下来,抬头看着蒲龄:“你昨晚一夜没回家,手机也关机,在哪儿?脸又怎么回事儿?”

  蒲龄有点儿慌,动了动嘴,没说话。

  “哦他昨晚去一个同学家自习,回来路上被抢钱了......”宫野立刻说,“打给我我送他去的医院。”

  “被抢?”老妈拧起眉起身抓住蒲龄的肩膀左看右看,“你有没有事啊儿子?”

  “那什么,阿姨,”宫野连忙道,“没事儿,就抢了他五块钱。”

  “我关心的是钱的事儿吗现在是我儿子被打了。”蒲琴说着就要拉蒲龄出门,“必须报警。”

  “衍哥替我把仇给报了已经。”蒲龄拉住她,“真的,你别担心。”

  “怎么报的仇?”老妈眼睛都红了。

  “凌空飞扑一招锁喉扫堂腿旋风踢再加个过肩摔。”宫野说。

  “啊?”胡媛和老胡都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信你!”老妈瞪了眼宫野,又转头,“蒲龄你说实话!”

  “衍哥说的是真的。”蒲龄点头。

  “你......医生怎么说的?”老妈抹了一下眼睛。

  “断了根肋骨就,其他没有。”蒲龄说,又道,“没骗你,小伤,一星期就好了。”

  老妈叹口气起身,拍拍他的脸:“等妈把这儿收拾好就回家给你熬排骨汤去。”

  “嗯。”蒲龄说,“我跑腿就行。”

  “你,”宫野拎起蒲龄递过来的一袋西蓝花,顿了顿,“没事儿吧?”

  蒲龄把钱给了卖菜的婆婆,转头看他:“我什么事儿?”

  “哦,没事儿。”宫野摇摇头。

  “怕我想不开去和王雷薛信同归于尽吗?”蒲龄笑了一下。

  “是,”宫野看了他一眼,“我真挺怕的。”

  “我在你心里头就这么蠢。”蒲龄啧了一声。

  “地理25分的人在我心里头能聪明到哪儿去?”宫野也啧了一声。

  “......我上回周测进步了,”蒲龄皱了皱眉,“65分。”

  “哦。”宫野点点头。

  “花店那条小公路上没监控,就算我知道砸店的肯定就是那些人,我也拿不出证据。”蒲龄走了几步到另一个菜摊上,又开始低头挑土豆,“我干不过他们那么多人,也没想过要把下半辈子都搭进去。”

  蒲龄称好土豆,又看了一圈,指了指对面的小吃店道:“那家臭豆腐的汤挺香的,我买点儿。”

  “你要是憋得慌,就说出来,你这么正常我反倒觉得不正常了。”宫野说。

  “哦,”蒲龄点点头,“我是挺想一把火把王雷那个游戏厅给着了的。”

  “但是没这个必要。”蒲龄又说,“如果因为纵火坐牢,我妈怎么办,这比花店损失大多了,不划算。”

  宫野看着他。

  “用不着看我,”蒲龄说,“我刚想了一路,给自己做了一路的思想工作,现在真平静得差不多了。”

  “一个花店没了就没了,”蒲龄扒着小吃店窗口闻了闻香味,“我看菜市场这边儿好多店面都空着待出售,我妈要是想重新来,随时可以。”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乐观?”宫野笑了一下。

  “我只是比较能忍,”蒲龄想了想说,“十年不晚你知道吗。”

  “我知道。”宫野说。

  “真知道吗?”蒲龄看着他。

  “什么意思啊你。”宫野愣了愣。

  “我的意思就是你什么都别做。”蒲龄说。

  “我没做啊。”宫野偏开脸。

  “衍哥。”蒲龄喊他。

  宫野沉默了一会儿,把脸转了回来盯着他:“我说过,你就好好上你的学。”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想好唉,下章再写怎么报复王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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