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意外

  折返的途中,泠柔想着顺带买些面饼,于是离开了片刻。

  阮清羽没等一会儿,忽闻前方人声嘈杂,有人疾喝道:“快让开!快让开!……”

  这呼声又惊又急,伴着车轮滚动的粗重声,阮清羽凝目一望,只见一辆载满果蔬的推车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车夫失了平衡,推车便似脱了缰绳的野马,路人纷纷避让,却有一白衣女子走在前头,全然未觉,眼看失了方向的推车就要撞过来,阮清羽失色,那女子竟是程蝶!

  阮清羽箭步飞身,猎鹰般纵入场中,推车这时已到了程蝶身后,程蝶回眸一望,玉容失色,已是躲避不及!

  危机关头,程蝶忽觉肩头一紧,人已疾退了四尺,阮清羽揽过程蝶的同时,右脚踢中了推车的扶手,内劲强猛,一匹脱缰野马立时直线前冲,“轰隆”一声撞上了路边的梁柱,推车侧翻,蔬果掉落一地,路人的危险却因此而消除。

  那车夫狂捏了把汗,也不知是该感激还是埋怨。

  程蝶惊魂甫定,随即从阮清羽怀中挣扎开,甚至都没有仔细去看他的脸,玉容苍白的道:

  “多谢公子相救。”

  她说完,匆匆便欲离开,哪知刚走一步,脚踝猛然传来一阵刺痛,人已“啊”的一声弯了下去。

  阮清羽扶住了她,瞥见她莹润白皙的额角,已溢出了冷汗。

  “姑娘,你需要去看一看大夫。”

  这声音!

  阮清羽说完话的时候,程蝶整个人都似已变了,蓦然抬眸,瞬也不瞬地看住了阮清羽的脸,美丽的眼眸里充满了惊讶和怀疑,也充满了思念与悲伤。

  萦绕在脑海中千遍万遍的熟悉声音……

  她真的,没有听错么?……

  阮清羽虽不知程蝶为何那般瞧住了他,只是在她的凝注下,脸一阵滚烫,心也随之隐隐抽痛起来。

  眼前的这张容颜,他梦中已不知梦了多少回,每一次距离都是那么遥远,不可企及的遥远,可这一次,却近在眼前。

  阮清羽暗压内心的激荡,让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淡淡道:“让我背你。”

  这是他对她说出的第二句话,平静淡漠,却拨乱了她的心跳。

  程蝶失着神,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阮清羽也不再等,拿过她的双腕搭在自己的肩头,将她从后背过。

  程蝶伏在阮清羽的背上,心里的感觉竟是莫名的温暖,甚至,还有着亲切。

  她将脸贴上他的后背,这样的一刻让她不禁回想起多年前如此熟悉的一幕,目中渐渐泛起一阵潮湿。

  你,到底是谁……

  泠柔回来的时候,阮清羽早已不见了身影。

  她走到临近的摊子前,询一老汉道:“老伯,你可知方才那名蓝衣公子去了何处?”

  那老伯瞧了瞧泠柔,忽而笑道:

  “姑娘,你家公子刚才抱了一个很漂亮的穿白衣服的姑娘,应当是去看大夫啦!……”

  泠柔柳眉轻蹙,目光投进来往的人群中,却很快被人影淹没。

  弘仁医馆,大夫已经给程蝶扭伤的脚踝做了复位并敷上了膏药,嘱咐其每日以中药熬水熏洗,不出半个月就会痊愈。

  阮清羽谢过大夫后,欲送程蝶离开,那大夫却殷勤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姑娘,乃是青岩山秦家庄秦少爷的夫人,与我熟识,稍后我便派人遣送秦夫人回庄,就不劳驾公子了。”

  阮清羽回眸看了看程蝶,随后对那大夫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大夫了,晚辈告辞。”

  程蝶见他要走,有意开口,却因顾忌到什么,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大夫已看穿了程蝶的心思,道:“不知这位公子可否留下姓名,日后秦家也好上门答谢公子。”

  阮清羽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说完这句话,他人已离开。

  程蝶失落极了,仿佛遗失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信物。

  她黯然低眸,却在无意间瞥见地上一样物什,拾起一看,是一个紫色的荷囊。

  她黯淡的目光,这时已变得明亮。

  阮清羽赶回集市的时候,远远的,就从人群中望见了泠柔的身影,巧合的是,泠柔刚好也从人丛中,一眼望见了他。

  本担心将她一人留在混乱的集市,会引起她的不安,只因阮清羽深知泠柔不喜欢被人丢弃的感觉。

  只是这一次,泠柔没有不安,眼波中笑意吟吟,满是欢喜,仿佛她便知道,等的人一定会来。

  阮清羽走到泠柔身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旁摆摊的老汉已道:“小相公,你家的丫头可等了你好久了,恐怕你不来,她也不会走的哦!……”

  阮清羽心尖一荡,凝视着泠柔绯红的脸颊,柔声道:“怎么不回去等我?”

  泠柔轻抿双唇,喃喃道:“我怕公子回来找不到奴家,会着急……”

  阮清羽微微一笑,阳光下更显俊逸爽朗,道:“我们走吧。”

  “嗯。”

  月已升上枝头,秦家庄。

  程蝶穿着一身单薄素白的亵衣,斜倚床头,怔怔地瞧着手中的一枚荷囊。

  她记得刚进医馆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地上有这荷囊,那么这荷囊,必定是属于白天送她来医馆看大夫的蓝衣青年。

  贴身婢女可可正在为她铺着床褥,忽闻小姐娇柔的声音道:

  “可可,你帮我查查这枚荷包的主人。”

  可可接过了荷包,细细瞧来,双目一亮,道:“小姐,这枚荷包质地柔软,光滑牢固,在东海县这样的地方,恐怕也只有梅花庄才有了!”

  程蝶点了点头,道:“对,所以你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梅花庄,如果梅花庄没有,即便找遍东海县大大小小的饰品店铺,也要帮我找到这枚荷包的出处。”

  可可心知小姐已经很少会对一样事情那么上心,这五年来,小姐从一个天真烂漫青春热情的姑娘,转变成一个清清淡淡,对一切似乎不再抱有热情的人妇,这期间经历过的沧桑,她都看在眼里。

  “小姐,你放心,可可一定会替你办妥这件事!”

  程蝶微微点了点头,除了孩子和丈夫,可可就是她最亲近的人,即便以前,她也曾堤防过她,将她当做自己的敌人。

  “可可,姑爷呢?”

  “姑爷刚刚哄完小少爷,现在正忙着为小姐熬中药呢!”

  程蝶有丝疑惑:“这件事情交给下人不就可以了……”

  可可笑了笑,道:“还不是姑爷怕下人做不好,不放心嘛!”

  程蝶微微垂首,陷入一阵沉默,片刻后,房门已被推开。

  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随之钻入屋内,程蝶捏住了鼻子,秦川已端了盆热水进来。

  可可冲程蝶嫣然一笑,轻声道:“小姐,你好生歇息,可可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

  秦川将热水端到了程蝶跟前,轻轻拿过她的一双藕嫩纤足,退去锦袜,浸于中药熬成的热水中熏洗按摩,动作轻缓而有节奏。

  “今日本想带你出门散心,谁承想发生了意外,都是我疏忽了。”

  秦川的声音低沉而厚重,听来让人觉得十分踏实。

  程蝶抿了抿唇,带着一丝歉疚,低低道:“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怎能怪你……”

  秦川抬眸看了看程蝶,漆黑的眼眸包含一片温柔情意,道:“我知道你以前被家里束缚得紧,不想走到哪里身边都跟着一个人,可是集市这种人多混杂的地方,毕竟不够安全,总要带个婢女才好。”

  他连责备的样子都带着一种宠溺,让人心中愧意更深。

  程蝶道:“那以后,我带上可可,不让你担心。”

  秦川微微摇头道:“我并非一定要让人看着你,只想你能平平安安,你是风儿的母亲,更是我的妻子,我不想你会有任何的危险。”

  程蝶没有答话,目光在烛火里微微闪烁。

  秦川是个好男人,也是个很好的丈夫,这样的男人本应该有一个很好的妻子才算登对,可是程蝶却始终觉得,自己并非一个好的女人,好的妻子。

  “秦川,熬中药的事情,其实交给下人来做就好了,你平日事务繁多,晚上更应该好好休息。”

  秦川动作却不停,轻轻一笑,笑容似包含了整个星辰,道:“如果连家里的妻子都照顾不好,外面再忙碌,又有什么意义?”

  程蝶低下了头。

  秦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凝视着程蝶的双眼,深深道:

  “小蝶,我这么说,并非想给你增添什么负担,一开始我便明白,你答应嫁给我,更多是因为报恩。这么多年,我始终记得程大哥将你带来我面前的那一日,那天正下着雨,你被雨水淋湿,冻的瑟瑟发抖,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产生了保护你的念头,为你做任何事情我都可以。”

  程蝶心中一阵抽动,秦川的确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过哥哥的事,他不仅做到了,而且一直做的很好,哪怕这么多年他深知自己的心一直没能完完全全的安定下来。

  这样深沉的爱意,她不知该如何报答,亦不知该如何承受,或许只有真的忘记深藏在心里的那个人,才能不负他了吧。

  可是,她该怎么忘记呢?

  “小蝶,再过十日,我要出一趟远门,少则半月,多则一月,要留你一个人在家里了。”

  他说时,面带歉意。

  程蝶却摇头道:“我没关系的。”

  “你若在家里闲得无趣,可以四处走走。”

  “有风儿在,怎会觉得无趣……”

  “若是想出门,尽量带一个人陪在身边。”

  “嗯,好。”

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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