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直到他们进了跟毕濛约好的饭店,傅黎光也没想明白唐逸荣不让自己再怎么看着他。傅黎光没觉得自己眼神有什么夸张特别的地方,但是唐逸荣好像已经无法承受了。念在他是伤员,傅黎光没跟他计较,两人一同朝订好的座位走去。

  毕濛已经在等着了,在公司情况比较危急的时刻他及时出手帮傅黎光力挽狂澜,因此获得了傅黎光主动提出的约饭,这让毕濛很受振奋。

  但是当他看到与傅黎光并肩走过来的唐逸荣时,毕濛的脸色变有些不好了。不过他还是收敛神色,与傅黎光和唐逸荣都打了招呼。

  三人落座,服务员开始上菜,原本理想中的庆功宴双人烛光晚餐变成三个人各怀心事不伦不类的一顿饭,毕濛和唐逸荣都没说话。只有傅黎光,他是真的饿了,正在高频但小口地品尝奶油蘑菇汤。

  毕濛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想开口说话,但唐逸荣适时地给傅黎光塞了张纸巾。

  “擦擦,都多大了还吃到嘴角。”唐逸荣说。

  傅黎光啊了一声,依言擦掉,然后对毕濛说:“过来的时候遇到大堵车,开车开得我饥肠辘辘,毕总别嘲笑我。”

  毕濛尴尬一笑,道:“不会。”

  毕濛的视线落在唐逸荣受了伤的手上,他多看了几眼,但出于礼貌,没有开口问。

  傅黎光公事公办地开始道谢,他说了这顿饭要谢谢毕濛先前帮忙,自然不会忘记。“前几天事多,我也忙不过来,毕总雷厉风行帮了我不少忙,我得郑重地谢谢毕总。毕总随意,这杯我干了。”

  傅黎光将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毕濛脸色更差了。他可不想跟傅黎光公事公办地谢谢你不客气,理想中的感谢晚餐不该是这样的。毕濛怪不了别的,只能怪跟着一同过来凑热闹的唐逸荣。

  “傅总也太客气了。不过都是做同样业务的,康壹当时的情形一团乱,想必汇盛也是吧,现在唐总就这么离职了,汇盛怎么办?”

  “每个公司、组织机构、团队,其实都是应该有自己的反应机制的,遇到问题的时候首先要及时判断情况进行自救,其次才是依靠外部人士的他救。”唐逸荣莞尔一笑,说:“我为汇盛能做的实在有限,组织机构的反应能力也有限,但也已经尽到我最大能力了。或许这个抵挡只能一段时间有效,但希望汇盛能在后续建立更长效的机制吧。”

  唐逸荣不仅滴水不漏地回答了问题,还暗暗讽刺毕濛皇帝不急太监急,跑来多管闲事。毕濛听懂了,脸色不好看起来,傅黎光当然也听懂了。

  气氛陡然尴尬起来,毕濛放下餐具,说:“我去趟洗手间。”

  毕濛暂时离开,傅黎光对唐逸荣说:“你对毕总敌意也太大了吧。”

  唐逸荣大言不惭地回望他,说:“我对他为什么敌意这么大,难道你不清楚吗?”唐逸荣十分用力地切着牛排,像是泄愤似的:“他对你垂涎三尺,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傅黎光不太认同地摇头,说:“那这是我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傅黎光先前说过许多次这样的话,但这次跟以往又不太一样,他眼睛微微弯起来,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分明是在取笑唐逸荣。

  唐逸荣破罐子破摔,说:“我妒火中烧看不惯他不行吗?”

  傅黎光没说行还是不行,只是笑意更明显了点,连唇角都翘起来,继续低下头吃饭。

  毕濛从洗手间出来,状态又调整好了,他吃一堑长一智,不再主动与唐逸荣交谈,只将话题放在傅黎光身上。

  “这次还算是及时止损,只是没想到金澜背后居然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我先前过去的时候,感觉康壹的人也有些人心惶惶,毕竟是大的动荡。”毕濛说。

  傅黎光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不是也及时去安抚大家了吗。”他转念又想起什么事似的,想说,却又没说。

  唐逸荣之前一直以为傅黎光是恨自己才不给自己什么盼头,看了傅黎光和毕濛一起吃饭聊天以后唐逸荣明白过来,傅黎光只是不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机会而已。他对人没兴趣,就会是这样一副公事公办,严防死守的模样。不论毕濛挑起多少话题,傅黎光的回答都是合情合理却中规中矩,不逾矩,也就不给半分奢望。

  吃完饭后,傅黎光喝了酒,毕濛想为他叫代驾,唐逸荣却站出来,说:“我来开吧,我没喝酒。”

  毕濛终于有了能够质疑唐逸荣的地方,他挑眉,问:“唐总不是手受伤了吗?怎么开车?”

  唐逸荣像个得意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的孔雀,说:“小伤,不耽误开车。”

  他不说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但是那表情,那模样,分明是在说自己就是为了傅黎光而受伤的。

  毕濛原本以为自己在傅黎光这里一定是帮了他的大忙,现在跳出来一个唐逸荣,毕濛才想起来还有这号人物。大抵是先前与傅黎光交流的时候,傅黎光太过坦荡大方地承认了自己对唐逸荣的不满,让毕濛放松了警惕。现在看来,傅黎光没有那么讨厌唐逸荣,毕濛也不是那么必胜。

  开着车回家的路上,唐逸荣忍了一整晚,终于问傅黎光:“你是不是不喜欢毕濛?”

  车窗开着,傅黎光将座位放倒,眯着眼睛享受晚风吹拂,闻言他眼睛都没睁,懒洋洋地问:“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他不是帮了你很多吗?公司里的事那么多,他帮你分担了许多压力吧。”

  “那我不也给他发工资了?”傅黎光半眯着眼睛望向唐逸荣,讥诮一笑,说:“我可比文春汇大方多了,他为我死心塌地干活也是职业道德吧。”

  唐逸荣也笑了,说:“那比不了,他的职务也要比我在汇盛的时候高,汇盛……文春汇对我也挺好的。”

  傅黎光脑袋枕在手臂上,反问他:“那你喜欢文春汇吗?或者盛秋寒?”

  唐逸荣诧异地望向傅黎光,显然是奇怪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无奈地说:“我感谢他们,但称不上喜欢。”

  “那不就得了,正经的工作关系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呢。”傅黎光说。

  唐逸荣心头一动,问傅黎光:“那我跟你的关系,现在能用喜欢或不喜欢来衡量了吗?”

  唐逸荣像个出海捕鱼的渔夫似的,瞅准机会就要下手,务必求得一击即中。可傅黎光作为被捕食的对象,反应也极其机敏,他摆了个弯,唐逸荣就扯不到他的尾巴了。

  “你失业以后我们俩的关系不就是没有关系了吗?”傅黎光反问唐逸荣。见唐逸荣一脸吃瘪过后的哑口无言,傅黎光问他:“好了,说说吧,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读书吧。”唐逸荣说。

  傅黎光闻言惊得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重复道:“读书?”

  唐逸荣见他惊讶的样子,自己也笑了笑,说:“对啊,读书。我本科的时候有机会保研,按成绩来排的话其实已经板上钉钉了,研究生以后还有公费出国的项目,我那时候真的非常想去。但是因为……原因你也知道,所以这个名额就给了其他人。但是心里总有那个遗憾和失落,这是过不去的。刚好趁这个机会,圆了心愿吧。”

  傅黎光还木着,又问他:“那读完书呢?”

  “再看吧,有学校要我,我就做个大学老师,没学校要我,我就再考虑别的。之前在职读研,不知道考博的话会不会拖我后腿。还有点愁。”唐逸荣说的轻松又惬意,好像这已经是他设想过千百遍的事情了。

  傅黎光的眉头抽了几下,问他:“考……考博?你真要去做学问啊?那你工作这么多年的心血就都白费了,等于从头再来了。”

  遇上红灯,唐逸荣踩了脚刹车,他望向傅黎光,说:“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我会放下一切重新开始的。”

  月光很好,晚风也很好,车窗开着,傅黎光还是觉得有点憋闷,缓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是自己心跳太快,喘不上起来了。唐逸荣就那么温柔地望着傅黎光,像一汪水似的。

  直到绿灯亮起,唐逸荣重新发动车子,傅黎光才轻轻抚上心口,他想自己是不是太心软了,被唐逸荣救了一次提不起劲恨他也就算了,好像还又感到一阵心动。

  总是这样,唐逸荣总是在他人生里阴魂不散。

  到了傅黎光家楼下,唐逸荣照常送他上楼,站在电梯里傅黎光突然问他:“如果没有金澜的事情,你还会这么做吗?”

  唐逸荣看了傅黎光一眼,傅黎光也看着他,他眼神里有很复杂的情绪,既紧张又畏惧,他期待听到唐逸荣的回答,又担心唐逸荣的回答不合他的心意。但是这样问了,唐逸荣当然是要回答他的。

  他送他走到家门前,唐逸荣叫住了他:“小黎。”

  傅黎光转过身,唐逸荣就站在他面前,他说:“如果以前你对我来说是个偶然,那现在你就是我人生里的必然。有些事情是我因为你一定要去做的,也有些是因为你所以一定要放弃的。”

  傅黎光的心头像是被重重地敲了一下,震得他心神不宁,他慌忙推拒,说:“大半夜的别说这些酸话了,赶紧回家吧。”

  他匆忙进门,将唐逸荣关在了门外。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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