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楚清姝

  通道内黑而漫长,静谧得方芷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一步步走向前方,转角处豁然出现一片光亮,随之而来的是渗透肌肤的寒意。

  面前出现寝殿大小的空间,烛光摇曳,她看见出现在墙上的人影时,吓得差点叫出声。

  直到看见影子的主人是自己熟悉的楚清姝,她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却发现更不对劲的地方。

  楚清姝身旁那个长长方方的东西……是不是棺材?

  方芷阑吞了下口水,拿着烛台的手在颤抖。

  似是终于听见她的动静,楚清姝缓缓侧过头:“你来了。”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无限的柔意,伴随着地窖中的寒冷,却叫方芷阑不禁打了个颤。

  “楚姐姐…”方芷阑站在原处不肯靠近,嗓音抖得都快要哭出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楚清姝歪了下头,眼底带着几分迷惑,又唇角微弯,“我在等阿阑醒过来啊。”

  方芷阑终于看清屋子中间的东西。

  那是一尊冰棺,隔着透明的盖子,躺在里面的人面容平静,只是肌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是真正的方芷阑,此刻她陷入沉睡,动也不动。

  “砰咚”一声,手中的烛台陡然落下,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回响出声,她这才发现,地窖四周皆是寒冰,难怪置身其中,连指尖都凉得没有知觉。

  方芷阑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楚清姝到底去了何处,所以,自己不在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楚清姝都是这样度过?

  隔着冰棺,对一具全然没有生机的抱着希望,期冀她有一天会醒过来。

  “那不是我。”方芷阑单手扶着墙,用尽全身气力道。

  “你胡说!”楚清姝当即眉头一皱,恶狠狠道,“这分明就是……”

  旋即,像是吃痛般,她止住话音,单手捂住太阳穴,无比难受道:“阿阑…”

  “楚姐姐!”方芷阑顾不得其他的,连忙跑上前扶住楚清姝查看她的情况。

  然后在楚清姝抬眸时,看见她眼底的一片血红。

  “你怎么样?”方芷阑有些手足无措,生怕碰着她哪儿。

  楚清姝定定看着她,又看了眼冰棺中平躺着的人。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将她的头脑割裂开一般,就连经脉中的血液也在沸腾翻涌,楚清姝脑海中一会儿出现的是昔日二人相处的景象,一会儿又是面前这张有几分陌生的脸。

  她一把握紧方芷阑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死死不肯放开,只一声声念着:“阿阑,阿阑……”

  她的阿阑回来了,她的阿阑又还没有醒。

  密室中的油灯照出阴冷的光,方芷阑握住她的肩,再次一字一句道:“那不是我。”

  “你住嘴!”听到这句话,楚清姝就像是护食的饿狼般,抬起猩红的眸子,瞪了方芷阑一眼,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逼着她朝棺木中看去,“这就是阿阑,孤如何会认不出她的模样。”

  “唔…”冷不丁被砸到棺木上,方芷阑轻哼一声。

  隔着透明的水晶棺盖,她余光瞥见棺中人衣着完整,面容安详,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挽起,唇角还微微带着上扬的弧度。

  “这分明就是孤的阿阑。”楚清姝在她头顶道,“就连这身衣服,也是我亲手替她换上的。”

  手肘被人制压,肩胛骨处传来痛觉,方芷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和楚清姝如此针锋相对,鼻头涌上一股酸意,她偏偏难得不肯服软:“这不是,她从来都不是。”

  楚清姝冷眸微眯,手上的力气大了几分。

  方芷阑吃痛咬牙:“这个人早就死了,她也不是真正的我,在你面前的才是。”

  “是我把你从司城带到南方,远离边疆的阴谋。”

  “是我照顾生病的你。”

  “是我跟随你跳入冰冷的江水中,被礁石撞得晕过去。”

  “是我跟你上了苍龙寨,在雨夜为你做一碗阳春面…”

  每说一句,方芷阑的心更坚定一分。

  陪伴着她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她真正的方知难。

  楚清姝神色微愣,头痛更加剧烈,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锯子在割断她的一根根血管,她唇瓣张了张,刚要说什么,却彻底晕死过去,倒在了她的身上。

  方芷阑终于得以喘息,她不愿在这阴森的环境中多呆片刻,幸好这具丫鬟的身体是干过粗活的,力气够大,她好不容易才将楚清姝拖出了地窖,叫宫人召来太医。

  “怎么样?”守在床边,见诊脉的太医收回手,方芷阑忙问。

  “这…”老太医捋着胡子,眉头紧皱,“陛下身体无碍,只是脉搏急而乱,应是心病,在下先开一副平心静气的方子,只不过心病还须心药医……”

  方芷阑听着他的话,将目光移到楚清姝身上,眼底有几分抹不开的忧虑。

  这道理她当然明白,只是昨夜她一反驳,楚清姝的反应就如此之大,只怕不好应对。

  方芷阑守了楚清姝一夜,直到她转醒,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这是怎么了?”楚清姝一开口,仍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没事。”见她记不清昨夜发生了什么,方芷阑放下心,打了个哈欠,将头埋进枕间。

  手腕上的红痕却不经意撞入楚清姝眼底。

  她眯着眸子,默了半晌,没有再多说什么。

  “楚姐姐。”方芷阑突然开口道,“你从来没有觉得奇怪过吗?为何我不过是一个方家的庶女,却如此大胆。”

  “……”这些疑虑,楚清姝当然是有过的,只不过将它们埋在内心深处,没有多想。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她。”方芷阑突然抬头,目光与她直视,“从来都不是。”

  她的目光过于倔强和执拗,叫人无法躲避。

  “所以…”方芷阑深吸一口气,掌心覆上楚清姝的手背,“让她入土为安吧。”

  “你都知道了?”楚清姝问,她当即联想到什么,“阿阑,昨夜我有没有伤着你?”

  “有啊。”方芷阑漫不经心地应了句,指尖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很痛。”

  “抱歉。”楚清姝眼底的愧意做不得假,却没有答应方芷阑的要求。

  那是她在无数个绝望的日日夜夜里,唯一的希望,即便现在真的阿阑回来了,可她依旧像是漂浮在水中的人,明明眼看着靠岸,却依旧不敢放开那根浮木。

  方芷阑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沦落到要跟一个死人争宠的地步,她伸手抱住楚清姝,幽幽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楚清姝似是逃也般上朝去了,就连早朝结束后,也躲在御书房不愿回到寝宫。

  明明就连治理国家,于她而言也是举足轻重的事,偏偏这一次,她无法给出肯定与否的答案。

  然而还不等楚清姝思考出结果,便有宫人匆匆来报:“陛下,未央宫走水了!”

  楚清姝正在批阅奏折的手一抖,心中生出无边的恐惧,匆匆赶到未央宫。

  火势并不大,宫人提着桶来来去去前赴后继地泼水,楚清姝想也不想,一头冲入宫殿中,任后面的宫人怎么叫都不回头。

  方芷阑果然在角落里,拿帕子捂着口鼻,头发乱了,妆也花了。

  “阿阑!”楚清姝一眼捕捉到她的身影,伸手拉住她,“快跟我出去。”

  “我不。”方芷阑一开口,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汪汪的,“这火是我点的,密室里我也点了,你要是带着我出去,可就别想再进来救其他的。”

  楚清姝差点被她气笑了,二话不说将人抱起,任由方芷阑如何扑腾,冷着脸将她带出殿外。

  接着也不管火势如何,将她带到自己的寝宫,径直将人扔到床上。

  方芷阑刚想翻身,就被人一把按在被褥间。

  “啪”的一声,她身后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刚想要挣扎,接着又是重重的一巴掌。

  这下方芷阑整个人彻底不敢再动了,她僵在床上,眼圈悄然变红,无辜地瘪了瘪嘴。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楚清姝单手捏住她的后脖颈,像捏住一只小猫儿般,咬牙切齿的,“还学会了威胁人?”

  “我……”被她吓住的方芷阑委屈巴巴不吭声。

  “好了。”楚清姝声音却先突然软下来,唇瓣贴到她的耳边,“我只要你一个,这下你相信了?”

  “阿阑。”楚清姝一把搂住她,力道大得方芷阑无法动弹,“我只有你,也只要你。”

  方芷阑感觉到她带着凉意的薄唇在自己颈后游走,伴随着或轻或重的力度。

  之后的惩罚更是不言而喻,方芷阑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自作自受,作为溺水之人的那一根浮木,她在水中不能自已地上下起伏,被浪流卷挟着颠簸,就算是哭着求饶也无济于事。

  一场疲乏过后,昏昏沉沉睡到下半夜,睁眼时楚清姝仍在枕边揽着她的腰,方芷阑心头方才生出几分安稳。

  未央宫被火势损毁,之后的日子,她干脆就宿在楚清姝宫里,白日里陪伴她处理政事,至于夜里……

  嗯,自然是怎么荒唐怎么来。

  渐渐地,朝堂上进谏之声四起。

  谁都知道他们的女帝钟情于已逝的昔日患难之交,没料到突然之间又杀出一个小宫女。

  女人执政不可怕,可怕的是现在要有了外戚该怎么办。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是逐渐传进了方芷阑耳中。

  还不等她说什么,一日楚清姝下朝后,便径直抱住桌边正在批折子的方芷阑,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阿阑,我今日罢黜了许多人。”

  方芷阑笔尖一顿,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清姝接着道:“你说,我以皇后之礼纳你为妻好不好?”

  方芷阑想了想:“只怕那些朝臣不会答应。”

  “我只在乎你答不答应。”

  方芷阑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想拒绝。

  楚清姝说一不二,礼部的人办事很快,封后大典在次月正式举行。

  这一次,方芷阑身着凤冠霞帔,终于可以嫁给自己想嫁的人。

  其实婚后生活也没什么不同,依旧是方芷阑白日里帮忙处理政务,夜里二人又不知羞地滚到一处,只不过更光明正大些。

  直到多年以后,江南一处小镇,白墙黑瓦的屋子里。

  一大清早,天边还是尚未分明的群青色,院子紧闭的房门便被敲响。

  很快门就开了,一位披散着长发的女子探出头来,她肌肤白皙细腻,黛色长眉下那双眸子亮晶晶的,看见敲门人手中的东西,当即弯起唇角,递过铜钱给人家:“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来了,多谢。”

  “哪里哪里。”收钱的是位乡下人打扮的老妪,她一手借钱,一手将自己大早上从院里捉的,已经放了血剔干净细毛的老母鸡递过去,乐呵呵的,“小娘子这般贤惠,可是要给夫君炖汤?”

  被称作小娘子的方芷阑但笑不语,唇角沁出一对梨涡。

  与老妪闲聊几句,方芷阑便关上门,转身回了院子里。

  天色未亮,就连院中也是白茫茫的雾霭,呼出的气息也跟着融入其中。

  院边的小厨房里,炉火上一直煨着水壶,她用热水将鸡再洗了几遍,最后放入砂锅中盛满清水,再放进姜片和挽成结的长葱,放到炉子上,才打了个哈欠,又回到睡房去了。

  刚一钻进被窝里,就有只手伸过来,揽住她的细腰,能干出如此熟能生巧之事,除了楚清姝还有谁。

  做这个动作,只是出于习惯,她却并未醒来,依旧阖眼仍在睡梦中。

  方芷阑不禁莞尔,伸手为她掖住被角。

  昨日在院子东边开垦出一大片可供耕种的田地,倒真是辛苦她了。

  为此,方芷阑特意托人去乡下买了只新鲜的老母鸡炖汤。

  只不过楚清姝为帝多年,已经养成早起的习惯,还不等鸡汤炖好,她就已经睁眼,手指把玩方芷阑肩头的发丝,赖着不肯起床。

  被这动作扰醒,方芷阑有些耐不住地推了推她:“起来,我得去看看火怎么样。”

  “反正也是那样。”楚清姝却纠缠个没完,覆身咬上她的唇,含糊不清道,“哪有我好看…”

  方芷阑不知她何时养成这番黏黏糊糊的性子,却又拗不过她,二人皆是气喘吁吁,胡闹过一阵。

  院外响起沿街叫卖麦芽糖的敲响小锤叮叮当当的声音,逐渐近了又远。

  白日与夜,似乎都还很漫长。

第154章 楚清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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