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喜闻乐见

  李馥向她爹汇报了和豆卢居士见面的经过。

  她对谈话的内容半点也没有隐瞒, 还对着她爹这个当事人, 公然探讨起长辈们的陈年旧事来:“……所以说呢, 我发现阿娘实在是个暴脾气,她但凡能忍让一点, 也不至于因为家里的事,就放弃自己应当享受的待遇。”

  “……你阿娘啊,”李隆基许久不曾想起豆卢氏,他难得被李馥的话语勾起了回忆,“你让她忍?她可是能当着朕的面骂朕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 李隆基莫名笑了一声, 像是个狡猾的坏小子。

  这种笑法……李馥狐疑地瞪着她爹,觉得她爹恐怕是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你那是什么眼神?”李隆基瞪回去, 他挥了挥手:“罢了罢了, 豆卢家的事你既然知道了, 以后该不该远着他们也随你的便, 不过你大概不会有多少和他们碰面的机会, 除非你嫁回去……”

  李馥突然想起那张巨好看的脸以及那张还不如不长的嘴, 浑身上下一阵恶寒:“不了吧不了吧,”她连连摆手, “我才五岁!阿耶你对小孩子说什么呢!”

  李馥越这么说, 李隆基越起了逗她的心思,“咦?七娘这是知道嫁人的意思了?难不成是这次出宫看上谁了?七娘和阿耶说说看?你看上的小驸马是谁?阿耶替你早早定下来,以免被别人抢了去!”

  李馥觉得这个时代的童婚习俗真是没救了,就连她爹, 都免不了用这种事逗五岁小孩。不过转瞬她又看见了什么,顿时盘起手望天,给她爹留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阿耶,我看见你拳头攥起来了,心里明明想着教训人家,嘴上就不要说得这么好听了吧?”

  李隆基:……

  “啊,对了,豆卢娘娘一切都好的消息,你亲自去和阿翁说,他可能还有些别的话要问你。”皇帝当做无事发生,就这样生硬地结束了这次亲切深入的父女对谈。

  又过了两日,李馥再一次出现在百福殿,看着内侍们将阿翁抬到她做的那把轮椅上,将阿翁推出殿内,在后廊上推着看风景。

  阿翁的身体毕竟大不如前了。

  李馥心里一黯,但又很快打起精神来,她轻巧地跑到李旦身边,像一只灵巧的小鸟。

  “阿翁知道吗?馥儿前两天看见了一位好漂亮好漂亮的夫人……”

  待李馥装模作样将前两日见到豆卢居士的过程再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遍之后(比说给她爹听的时候,多加了许多细节描述和情绪),李馥发现,阿翁的神情先是有些激动,又有些放松,最后停留在淡淡的怀念之上。

  “……她从前就只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我曾许过她这一天,但她却比我先过上这样的日子。如果可能,我倒宁愿……”李旦的感叹戛然而止,他抬起手,李馥连忙将自己的脑袋“噌”的一声递进他干瘦的掌心里,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度,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两日握住她的另一双手。

  他们的生命早已不再同步。

  哪怕他们曾经无比亲密地互相支持。

  “对了,阿翁要不要听听最近的新鲜事?这次出宫时间太短了,馥儿没机会到处看看,不过馥儿打听到不少长安城里的事,馥儿讲给阿翁听吧!”

  感谢和豆卢居士那里的下人努力套近乎的扣儿!

  “要说之前长安城里最热闹的事,就是阿耶下旨为阿翁祈福办的几次法会了。据说,原本不空三藏和神秀大师是要分开办的,但是他们又都是修为精深的高僧,所以他们为法会挑选的日子,恰恰是同一天!”

  “两位大师同时算出了这个日子,但也同时知道了对方一定也选中了这一天,他们此前从未见面,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找到对方。”

  “据说,见面时,两位大师只是相视一笑,什么都没说,便命各自准备法会的僧众合为一体,互相协力。于是,到了法会当天,前来祈愿的信众们才发现,原本泾渭分明的两宗法会,竟然不分你我,在同一处举行!”

  “信众们深受感召,所有人都说,这是长安城里举办过的,最成功的一次法会!”

  “所以,阿翁的身体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这个故事中充满了神秘学的自我吹嘘以及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美好结局,非常适合传播,李馥反正只是讲着逗老人开心,以及增加阿翁对康复的信心,一点不想追究这其中经历过多少艺术加工……

  “不知道薛王叔父的通传飞书什么时候办起来,如果只用看一张纸就能知道近来发生的所有新鲜事,馥儿即便不能出宫,也能给阿翁讲更多好玩的事儿啦。”

  ……

  六月初,时任岳州刺史的燕国公张说收到长子从长安寄来的家信,他被罢相之后一贬再贬,但依然没有丧失重回中枢的信心。

  长子张均寄居在长安中的外祖家,同时还在国子学读书,张说虽然极少当面夸奖他,但他心里对这个儿子,一直是十分满意的。

  看完张均寄来的信件,张说又打开了随信件附上的一本书册,看信之前,他还以为那只是长子为家中妇孺捎来的一册经书。

  “蝴蝶装?书馆?”张说挑眉自语,“虽则姚崇在相位一日,某就一日不能回到长安。只不过,若是能在文教上有些成绩,到时也好说话。”

  “事情可以先做,给京中的信,也该好好写。”

  “说起来,文贞公辞世后,某和他家郎君却从未来往,这次倒不妨……”

  前代许国公苏瑰,谥号文贞,和张说本是故交。而继承他爵位的儿子苏颋,在文坛和张说本人并称“燕许大手笔”,以往却并未有所往来。苏颋此时正在长安任着紫微侍郎,已经是中枢三省之中数得上号的高官。

  看着手中的书信,张说的眼神里,有着不容错辨的志在必得。

  ……

  七月已经过去一大半,长安城里的温度却依然有些高得令人受不了。

  杜钦若从宣阳坊的小巷子里出来,脚步不停地向人来人往的十字街走去。

  杜钦若是国子监六学中算学中的生徒,家中虽然富足,却依然只是庶民,家中希望他能依靠科举出头,将来为家中改换门第。不过杜钦若在勉力攻读了几年四书五经之后,又更勉强地学了半年诗赋之后,便发现自己很可能不是这块料。

  杜钦若的祖父和父亲也同样看出了这一点,但他们生性豁达,并不一定要求杜钦若一条道走到黑,而杜钦若也确实有自己的主见。于是,在经历过一系列的运作之后,家中将他送进了也接收一部分庶民子弟入学的国子监算学。

  和进士以及明经一样,算经也是科举中的一科,只不过考试的人少,也不被人重视,但之后得到授官的可能性却比挤破头的进士和明经要高出不少,大都能直接进入主管天文历法的太史局。

  官秩虽微,但这就是鱼跃龙门了。

  杜钦若进了算学之后,才发现事实和他原本想象得不太一样。

  国子监算学,一半的生徒修习《九章算术》等基础数算科目,而另一半生徒则需要学习更难的《缀术》和《缉古》。

  半年前,杜钦若用一年的时间,学完了从《九章》到《海岛》这些原定需要三年的科目,他自觉自己一定是算学里数一数二的天才,于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教授的提议,被特别提举,进入了另一半主修《缀术》和《缉古》的课堂。

  之后,他就发现他自己岂止不是天才,他甚至连蠢材都算不上……

  “假令筑堤,西头上、下广差六丈八尺二寸,东头上、下广差……甲县六千七百二十四人,乙县……四县每人一日穿土九石九斗二升……今隔山渡水取土,其平道只有一十一步,山斜高三十步,水宽一十二步,上山……平道踟躕十加一……问:给斜、正袤与高,及下广,并每人一日自穿、运、筑程功,及堤上、下高、广各几何?”

  “各几何?呵呵,我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杜钦若眼神发直,喃喃自语,但他脚下没有半点磕绊。杜钦若顺着人流,就像走过无数次一样,在经过最后一次右转之后,他走进了国子监东门附近的一间馆舍。

  一走进馆舍里,周围的声音就顿时安静了下来,外头街道上的嘈杂被隔绝在馆舍之外,杜钦若也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他不再喃喃自语,而是左右打量了一番后,径直向一处悬挂着许多木牌的地方走去。

  他站在木牌前看了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伸手摘下那块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将它挂在另一边的“日值馆员”的栏目下,顺便看了看今日在书馆日值的人中有没有自己熟悉的名字。

  因为就在国子监附近,这里的书馆占据的地盘不小,杜钦若现在所在的,只是这间书馆开放给普通人读书的东馆,而和东馆背靠背的地方,还有接受捐赠书籍以及接受定制新装书的西馆。

  杜钦若打完卡,便走向旁边一间小小的耳房,那是提供给馆员们的休息室,他和在那里休息的几位同僚一一打过招呼,才接过他们递来的袖章。杜钦若一边将袖章在自己身上戴好,一边小声问道:“新一期的马球消息可到了?”

第26章 喜闻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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