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电影官方还未宣布主演名单，按理说黎柘不该发声的。普通路人可能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在有心人眼里，演员先发微博盖章，这事儿做出来就有那么点儿上赶着的意思。
说起来其实还是怪兰筠。
本来只是个私人号发的微博，就算被截图发出来，那也不是石锤，就那么放着不管它，大伙儿的热情最多一天就能消了。
但她就是一时脑抽发了微博，还是用的大号，立刻就让这事儿的真实度上了一个台阶。
至于黎柘那条微博，明显是在为她解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为自己解围。
难道他知道竹木是谁？
……
不是，就算他知道是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帮她？
黎柘还真是令人费解的一朵奇葩。
*
热搜一出来，最先是粉黑混战，后来评论就被数量庞大且有组织的粉丝控制了清一色都是刷“非官宣不约”，即使后来竹木发声，也只是她那一条微博下面混乱。
但黎柘发博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他的粉丝们瞬间人格分裂，不到十分钟，兰筠那条微博下的评论就换了一个画风——
【感谢编辑大大[可爱]】
【编辑大大眼光巨好！我们柘柘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哒！】
【这么有眼光的编辑大大一定非常漂亮吧[星星眼]】
【啊！终于想起来大大是谁了！神片《春雨》的编剧大大啊！大大消失好多年呜呜呜……期待大大的新电影！《浮生》与黎柘携手，一定会再创辉煌！】
【编剧大大对不起……有些甘蔗年纪小不懂事，非常抱歉哦嘤嘤嘤[对手指]反黑组已经让她们删评论了，编辑大大千万不要同她们一般见识……】
“甘蔗”是黎柘的粉丝名，因为之前有粉丝说“甜柘”，于是这名字就顺理成章定了下来。
其实由于“黎明”这层意义，最初的那一批粉丝是为自己取名叫“晨光”的。不过后来陈熙火了，他的名字音通“晨曦”，所以粉丝们取名叫“微光”，乍一听和对头粉丝还挺和谐的。
然而粉圈无和谐，因此黎柘粉丝迅速改名“甘蔗”，并且狠狠嘲了一把“微光”拾人牙慧的名字，双方曾经掐得昏天黑地。
兰筠以前就觉得粉丝力量真的强大，不仅改名改得溜，骂人话也收集得不少，不混粉圈她都不知道汉语还能这么博大精深。
现在才见识到，粉丝们不仅语言能力强，情绪管理也相当到位，说变脸就变脸，气都不带喘的。
先前憋在胸腔的那口气还没发出来，兰筠也不忍着，无视粉丝们给的台阶，大摇大摆转发了黎柘的微博——
【竹木：柘柘加油，期待你的完美演绎哦[图片]/ @黎柘：感谢编剧大大信赖，必定不负所期】
配图是兰筠刚拍的，里面是她的一只手，做了个比心的动作。
加油就加油，还拍照片比心，这就非常暧昧了。
黑粉们像嗅到骨头的狗，立刻寻着味儿爬过来攀咬——
【看来黎柘不仅卖脸了，还卖身了】
【伺候老女人的滋味怎么样？@黎柘】
【哇求姐姐传授秘诀，我也想睡到偶像！】
……
一来二去，甘蔗们真的要崩溃了。
而且现在还不能正大光明地骂竹木。
黎柘这条转发不仅给粉丝们打了响亮的一巴掌，还给自己挖了个坑。
兰筠其实也挺意外。
她本来只是想气一下粉丝，结果没想到黑粉们人畜不分，骂的时候是把所有活物捆在一块儿骂的。
梁邱气得连电话都不想给她打了，发了条要死不活的语音过来：“兰筠你说你是不是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没过多久，闺蜜们也直接甩了个群通话来询问，弄清楚始末，许诗瑞气哼哼地撸袖子，“这群人嘴太脏了，看我不怼得他们喊妈妈！”
林小清沉默许久，轻声说：“其实你挺高兴的吧。”
兰筠愣了下，装傻道：“什么高兴？我气得能炸爆米花……”
“嘴硬。”林小清打断她，“你以前就这样，嘴上一口一个王八蛋，每次他给你发消息，你都高兴得不行。别人都觉得你是我们三个之中最骄傲的女孩儿，但其实你是最卑微的。筠筠你……”
“哎，小清。”许诗瑞叹了口气，“别说。”
林小清话音停下来。
耳机里顿时一片寂静。
兰筠仰躺在沙发上，许久才自嘲地笑了一声，“原来我看起来贱得那么明显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许诗瑞怒道，“欠教训了吗！”
林小清：“想喝酒吗？我过来找你……”
“林小清你跟谁学坏的？当心被你家那口子打断腿！”
许诗瑞就像个苦口婆心的老妈子，吼完这边劝那边：“还有你，筠筠，做人不能这么委屈自己。你要是气他，就到他面前去给他一巴掌，从此一别两宽，你要是还……你要是，还觉得喜欢，就再试试，行吗？黎柘是个闷葫芦就算了，你也要跟着变成个闷葫芦吗？”
“恩。”兰筠笑笑，“别担心我了，好好照顾你儿子。小清也是，该准备了吧？少喝点儿酒，最好能生个女儿和瑞姐结个亲家……”
林小清：“我没喝酒……我以为你想喝……”
“行了行了，”兰筠大咧咧开口，“挂吧姐妹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别一天到晚操心我，你们男人要来追杀我了。”
话音刚落，许诗瑞那头就有个糯糯的奶音叫“干妈”，兰筠立刻喜滋滋应了一声，林小清本来也想答应，话出口一半声音忽然远了，然后急匆匆挂了电话。
兰筠和干儿子聊了没两句，干儿子就嚷嚷着饿了，许诗瑞只好无奈地嘱咐了几句，也挂掉电话。
群通话里顿时只剩下兰筠一个人。
热闹之后的安静尤其让人落寞。
各家都有温馨的烟火气，只有她这里，盛夏时节，却总显得冷冰冰的。
兰筠将手机里的应用切换到微博，看着自己刚转发的内容，越看越觉得刺眼，干脆删了了事。
然而一旦沾染上黎柘，“竹木”便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发微博删微博都会引起动荡，评论里的风向又变成“金主生气删博，黎小鲜肉目测要糟”一类。
兰筠越发烦躁，感觉黎柘就像劣质胶布，一旦黏上了就别想再甩掉，就算忍痛撕了，还是会留下经久难消的痕迹。
*
因为黎柘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电影官微这边也只好紧急发博，先将事先备好的海报和文案发出来，然后转了黎柘的微博。
大概是怕风头上多说多错，转发的内容里什么文字也没有，就一个卖萌的表情。
这样正儿八经的公布了，群众的好奇心发反而没那么强烈，喧闹一阵也就算了，黎柘参演宁导电影的热度只维持了两天便难以为继。
毕竟还只是个参演的消息呢，喷也要留着力气等电影上映以后再喷。
电影筹备的周期比较长，官微发博之后也没再有什么动静，除了粉丝还把这事儿当成荣耀一样没事儿拿出来吹几句内部狂欢一阵，其他人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黎柘照样该录综艺录综艺，该参加活动参加活动，《浮生》这部电影的其他参演人员也还没有透露。
两个月后，黎柘的综艺录制结束，期间大大小小的采访无数，还有几次演出，眼看着似乎能轻松一阵了，工作室又公布了黎柘不日将会进组《浮生》的消息。
宁导的电影拍摄时间一般比较长，这次预计时间至少要达到七个月，对于黎柘这样的明星来说，半年没有曝光度几乎是致命的，就算他的综艺还能播上几个月，那也会有三四个月的空档期。观众都是健忘的，尤其黎柘仍然没有摆脱流量的身份。
他现在的地位是极尴尬的，转型转了好多年，粉丝量与国名度都很不错，但始终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代表作。
主要是作为流量的形象在大众心里根深蒂固，就算他苦磨演技，后来也通过一些作品得到了大部分观众的承认，但还是不够。
不管他把角色塑造得多么鲜活，参演的电视剧有多么火热朝天，但只要一脱离角色，他还是流量明星黎柘。
流量转型太难了，很多明星都没有顺利地从“明星”转变成“演员”，而是从“出名的明星”变成了“不知名的明星”。
如果是真心想要转型，可能对于“出名”本身也没有太大的执念。
就怕不出名以后，连戏都没得演。
因此这消息一出来，粉丝们都像护崽的鸡，纷纷到工作室官博底下留言，让工作室一定要安排好这段时间的曝光度，作品什么的都慢慢放，千万别一股脑全放了后面又空挡。
工作室很体贴，立刻将接下来半年的计划都列了个表贴出来，安粉丝们的心。
黎柘目前的工作室是他自己一手组建起来的，他自己是唯一的boss，话语权很高。不过也就是现在他才这么好过。
最早，黎柘签约的公司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不懂经营，倒是很会压榨艺人。走狗屎运出了个红得发紫的黎柘，就让他接了无数综艺，一边消耗人气一边吸纳黑粉。
还好黎柘自己争气，从最初暗无天日的两年里挣扎着活了下来，倒是收获了大量死忠粉。
五年合约期满，黎柘和那家公司解约，也没再签别的公司，就那么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打拼，也叫他走了一条路出来。
兰筠记得，圈内曾经有个经纪人和梁邱喝酒的时候吐了点儿消息，说黎柘在最初签约的那家公司干了五年，一分钱都没拿到过，解约后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好他当时名气够大，立刻就有制作方来找，才不至沦落街头。
至于为什么不再签公司，经纪人说：“你别看那小子乖乖巧巧的，实际上是头独狼，不会屈居人下任人把控的。我看人很准——黎柘要是翅膀硬了，绝对不会再留在演艺圈……我说的这个任人把控，不单单指经纪公司，也指大众舆论和粉丝。”
梁邱问：“那他当初为什么要进这个圈子？这圈子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啊。”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小公司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经纪人嗤了一声，“这圈子怎么就走不得了，别把我们说得跟黑道似的……”
梁邱：“那你觉得什么才叫翅膀硬了？”
“我当然是觉得有钱就翅膀硬了啊。”经纪人说，“但是黎柘高考全省前十考入S大，念了他梦寐以求的建筑设计，结果大一就退学进演艺圈，梦想被扼于襁褓，现在进了演艺圈，估计是想拿个影帝再走吧。毕竟他那么有野心，进了某个领域却没做出份成就，肯定是不甘心的。”
梁邱：“你这么了解他，难不成是他爹？”
“哦不是。”那经纪人说，“我是那个带了他五年的经纪人。”
*
《浮生》是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宁启野心很大，希望这边电影可以口碑票房双丰收，如果能顺便得个奖，那就再好不过了。
兰筠写这个本子的灵感来源于她在自家窗边凝视下方道路的某个傍晚。
那时还是隆冬之际，华灯初上，晚高峰还未结束，街上行人匆匆，有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提着破旧的公文包，一边走一边哆哆嗦嗦地摁手机。
看见旁边垃圾桶有个老人在捡塑料瓶，男人将手机揣回兜里，往手上呵了一口热气，也不在意垃圾桶脏，将公文包往桶上一放，弯腰就和老人一起捡起塑料瓶来。
那画面竟出奇和谐，好像老人和他不是初始，而是朝夕相处的亲人。
只有从小就生活在淤泥里的人，才会在踏入淤泥的时候毫不犹豫。
那时兰筠脑子里的大纲就初初成形，后来看见黎柘在某部电视剧里有一个乞丐的装扮，她忽然觉得这副模样的黎柘就是剧本里的男主角。
从此，剧本里男主角有了五官清晰的脸，她在刻画这个人物的时候，总会不可避免地照着黎柘的模样来。
兰筠不是真的脑残，当然不会为了黎柘的前途去毁自己的本子。她的每一个剧本都是耗费了大量心血的，她不求收视率也不求奖项，只是纯粹地希望能把这个剧本演绎完美。
不过尽管如此，兰筠也只能在前期策划的时候插上一些手，剧本修改什么的，毕竟也还是要靠她出马的。但后期进入拍摄，基本她就说不上话了，只是碍于她的名气，导演可能会给她个面子听她一些建议，然而实际上做不做，兰筠完全无法把控。
起先她还特别生气，会和导演或制片人争论，或者干脆大吵一架。
后来就佛系了。
没有意义，稿子已经给了，钱也已经结了，再插手别人就觉得她多管闲事，吵架纯属浪费力气。
连兰筠这种有地位的编剧都是如此，更别说其他的小编剧了。
所以兰筠几乎没去拍摄现场探过班。
宁导是兰筠做编剧这么些年，最尊重她的一个。
虽然兰筠为了让黎柘参演，在签约上卡了宁导好几年，但宁导还是愿意让她到拍摄现场去提意见。
兰筠起先是没答应的。
因为她佛系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了，反正拿了钱就不想再管剧本的事儿，甚至还觉得跟着剧组跑累得慌。
但是看见黎柘进组时发的那条自拍微博，她就忽然有一股冲动，想亲眼看看工作时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真的就那么喜欢演戏吗？甚至愿意舍弃向往了那么多年的建筑设计……
和她。
坐上飞机的那一刻，兰筠忽然想起林小清的话，不由得失笑。
她想，自己果然是最卑微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来晚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