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死了吗?”42

  他离开大殿将门关好,却没有立刻返回居所,而是又去了左护法住的紫云斋。

  平时左右护法跟魔族几乎形影不离,如今魔族失踪了两个月却不见他们有何动静,依旧泰然处之,该搞歪门邪道搞歪门邪道,该上课打板子继续打板子,吃饭喝水的次数一次也没减少,实在太过诡异。

  说不定魔尊失踪一事他们俩本来就是知情的,只不过一直没对外声张。

  夜东篱从大殿迂回到紫云斋,见那屋里还灯火通明,都这个时辰了还没睡觉,不禁心下更生疑虑。

  他一个瞬移蹲在了半开的窗下,顺着敞开的缝隙朝里一看,就见左护法一改往日的风格,竟换上了一袭妖艳夺目的红色锦袍,长发披散在脊背上,比起之前仙风道骨,此刻的模样更对得起他魔界妖人的名号。

  他打开桌子上的冰盒,一股寒气顺着盒体的缝隙弥散出来,茫茫白雾很快溢满整间屋子,周围的物件摆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一层白霜。

  左护法将右手探入冰盒内,不同于他往日的淡定从容,此刻的神情显得格外紧张,让窗外偷窥的夜东篱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只见一条血红的肉虫,顺着左护法中指的指尖一点点缓慢的钻了进去,然后沿着他手背的青筋不断向上,渐渐钻入了他的血脉。左护法低沉急促的喘息,抬起头的瞬间,双眼瞳孔大开,变成了妖异的深紫色。

  夜东篱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右手却不经意间碰到了窗框,即使声音不算大,可在寂静的深夜中也显得格外清晰。

  隔着窗缝夜东篱就那么对上了左护法的视线,他暗叫不好,可是现在跑也来不及了。

  以他的功力,就算左护法随手下个蛊撒个毒都能让他就地毙命,更别说左护法亲自上来打他。可是出乎意料的却是,对方竟像没看到一样,面色如常,下一刻便把头低下盖上了冰盒的盖子,转身离去。

  窗外吓得满头冷汗的夜东篱缓缓合上已经张开一半的嘴巴,什么情况?

  他见左护法进了里屋,想了想,立刻将窗缝拉大,终身跳入屋内,保持十尺左右的距离,跟在左护法身后。

  就见左护法站在书案前转动桌上的机关,墙上的壁画从中间裂开一道锯齿形的大缝,像是一张巨大的口,吞噬着无尽的黑暗。左护法走入其中,壁画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听到里面渐渐没了声响,夜东篱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桌子的花瓶,又看了看墙壁上的画,一模一样的花纹,气势磅礴的万里山河。

  夜东篱伸手缓缓转动桌上的花瓶,不由得轻笑一声。

  看来每个生活在寸草不生的半泽荒的人,心里都渴望着阳光普照的锦绣山河。无论他、小余,左护法还是魔尊,所有人都一样,只不过他们实现的方法都各不相同。

  小余想方设法逃去魔界,魔尊企图用镇住吞噬六界为他所有,自己只是敢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心里想想,那左护法呢,他又会用什么办法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夜东篱进入了壁画裂开的缝隙,他承认,自己的好奇心有时候一点也不比小少爷小。

  密道狭长阴暗,伸手都难见五指,不过即使身上带着火折子,夜东篱也不敢随便打开,他只能摸着两侧的石壁一点点朝前摸索着走。

  等绕过前面的隧道,前方的视野便渐渐开阔起来,偌大的洞穴,两侧的石壁上每几步就挂着一盏长明灯。

  他贴着右侧,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一边仔细倾听前后的声音,就在洞口的最深处听到了人的低语声。

  是左护法,右护法,还有魔尊。

  真的在这里。

  夜东篱抱着肩膀无声的笑了。还真是闺中密友啊,干什么事都得往一起凑。

  就听石壁后的三人开始窃窃私语讨论什么,具体的内容听不大清,后来声音倒是越来越大,可却能明显不是说话的声音了,这分明的动手开打了!

  想到刚才左护法在冰盒里拿出的那条血色蛊虫,夜东篱心里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难道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特意在开打之前作个弊?

  可他们不是好友么,怎么会突然打起来啊。

  要说左护法密谋造反倒是有点可能,毕竟他这人神神秘秘的,也看得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对魔尊说的话总是爱答不理,可能是某些方面存在不合。可右护法可一直是本本分分任劳任怨,没道理被他俩卷进去啊。

  夜东篱按着砰砰跳得胸口,从石壁后面探出头,就见到了骇人的一幕。

  一个闪耀着七色光芒的珠子高高悬在三个人上方,以魔尊为媒介,不断将左右两位护法的功力吸入其中,随着那颗珠子变得越发耀眼,左右护法的容颜渐渐枯败苍老,由俊朗的青年迅速衰老成了耄耋老叟。

  右护法搀扶着左护法,让他不至于虚弱的跪在地上。左护法看着他笑了,虽然原本俊美儒雅的面容已经不复存在,可笑容依旧明媚如春。

  “梵迦,你就这么怕他一点不敢还手吗?”

  右护法只是紧紧拉着他的手,“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哈,好一个君让臣死。那当初先王在世时,他要杀你,你怎么反倒一刀杀了他?”

  右护法侧头看着他,“因为他对你不公,不是明主。”

  左护法笑意一顿,伸出满是皱褶的手拍了拍右护法同样苍老的脸,“那现在他为了一统六界,狡兔死走狗烹,就对我公了?”

  “我当初欠他一条命,如今他要我便给,他要你命,我会为你报仇。”

  左护法看着要被气笑了,“你我马上就要死在这了,谁给我报仇?”

  右护法突然五指用力,紧紧扣住了他的手,抬头看向了夜东篱所在的方向:“我把天血玉珏给了那孩子,只有他能带着魔界走出这场浩劫,成为下一任明主。”

  左护法紧蹙的眉间渐渐舒展开,“原来我们都想到一块去了。可若是我们押宝都押错了呢?”

  “天血玉珏选出的人从未出错。”

  左护法看着他,眼中缓缓浮现出深紫色的瑰丽光芒,“但愿吧,那我再来助那孩子一臂之力。”

  右掌下突然凝结内力,朝魔尊所在的方向打去,两束刺目的撞在一处,迸发出巨大的炸响,夜东篱顺便抱住了头,感觉脚下的地面都随着山体晃了晃,石壁开裂处数道缝隙,滚落下碎石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左右护法的尸体都被压在了几块巨大的石块下,魔尊一跃而起,拿到镇珠紧紧握在手中,所有石块都被镇珠的光芒弹射出去,撞在周围的石壁上当当响。

  他站在巨石上哈哈大笑,“有了镇珠六界之中再也没人是我的对手!父王,你穷极一生都没实现的愿望,就要被我这个废物儿子实现了,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们谁才是废物!”

  夜东篱靠着石壁,双手捂着嘴,艰难的滚动着艰涩的喉咙。他低头看到了腰间系的红色玉珏,一滴泪砸直直落下砸在上面,瞬间就被那玉珏吸入其中。

  他本以为这魔宫里的人除了小少爷跟华沙夫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像大公主一样把他当狗看,原来还是有人把他当成人看的。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

  他用手撑着身体,打算赶紧从这里逃出去,可周围一片漆黑他根本没看到脚边有一块不小的石头,转身的时候一脚就踢在了上面,撞击在前方的石壁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

  “谁!”

  一声怒吼,夜东篱慌乱的往前跑,听到嗖嗖的风声从背后追上来,逼得越来越紧。

  正当他脑子一懵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黑影突然扑过来,从后面抱住了他。耳畔一声隐忍的闷哼,黑影抓着夜东篱的胳膊,迅速抄附近的密道将他带了出去。

  夜东篱被对方牵着跑了一路,等从密道口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府邸,身前的黑影放开他的手,缓缓跪在了地上。

  夜东篱赶忙扶住她,“夫人!”

  对方看了他一眼,缓缓抬起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什么夫人,叫娘亲。”

  夜东篱看着她后背越来越多的血迹穿透衣服,手越来越颤。

  “娘亲……”

  “乖啦。”

  华沙夫人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但脸上还甜甜的笑着,蹭了蹭夜东篱的头发。见他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血,抓着他的手在自己裙摆上抹了两把。

  “别哭,娘亲没事的。等明年我生辰的时候,还要喝篱篱酿的万寿酒呢。”

  “好……”

  她拉着夜东篱的肩膀想站起来,刚直起了腿,腰就弯了下去,对着地面又咳出好大一滩血,夜东篱再也冷静不了了,他把华沙夫人抱到床上,转身就走:“娘亲你等着,我去叫魔医!”

  华沙夫人扯着他衣摆,“回来……”

  她拉着夜东篱的手,将腰牌交给他,“刚才在山洞里他已经发觉是你了,拿着腰牌快点离开魔宫,再晚就走不了了。”

  夜东篱看着腰牌却摇了头,“我不走,我是娘亲的孩子,无拘的哥哥,我哪也不去。我要留下来。”

  说出这句话后夜东篱自己都有些恍然,曾经千方百计想离开的地方,如今他却自愿说出要留下的话。

  华沙夫人无奈的笑了,低下头,从耳朵里流出的鲜血滴落在蝶翅一样五彩斑斓的衣领上。

  “你跟拘拘都一样倔,娘亲说的话也不听了。随便吧,那你答应娘亲两件事好不好?”

  夜东篱扶着她的渐渐发凉的手点头。

  “第一件事,不要让无居得到镇珠继承王位,你不需要阻止,只要我的原话转达他自会明白。”

  夜东篱垂下眼,“儿臣记住了。”

  “那第二件事,也是最重要的。”

  她抬起夜东篱的下巴对上自己的眼睛,“无论何时你都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不许让任何人伤害你,魔尊不行,无拘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记住了吗?”

  夜东篱哽咽着点了点头,明明小余死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以后都不会再哭了,可为什么眼泪还是止不住呢。

  华沙夫人抬手抹掉了他脸上的泪,“娘亲知道你有这个能力,要记住,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你要永远自由……还有”华沙夫人按着夜东篱的脸靠近自己,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我永远是篱篱的娘亲,以后想娘亲的时候,就吹一首曲子吧,娘亲就会过来给你跳,跳……”

  “娘亲?”

  “……”

  “娘亲!”

  “……”

  “呜……娘亲……”

  第53章 夜东篱推开屋门的时候,小少爷还在摆弄手腕上的花环,听到推门声赶紧放下手坐直了身体,目光散乱的望向前方,一副我才没有很喜欢花的样子。

  却见夜东篱抱着双眼闭合的母亲,满面萧索。

  “你们……”

  小少爷站起来还有点懵,看了一会,忽然笑起来。

  “哦,你们又合伙来骗我,上次装晕骗我给你做功课,这次我才不上当呢。”他走过去抓着华沙夫人的衣袖摇了摇,“行了母亲别装了,醒啦醒啦!”

  可是摇了半天,装晕的人也没有醒,反而看到滴滴答答的血迹顺着袖口淌出来,浸了小少爷满手。

  他看着指间的血迹,手指开始抖起来,看着夜东篱问:“这么回事,母亲她……”

  夜东篱垂着眼一语不发,小少爷喉咙间发出呜呜的气音,扑过去推开他,摸着华沙夫人的脸颊。原本吹弹可破的皮肤已经硬得像一块风干的馒头。

  小少爷一拳捶在夜东篱的肩膀上。

  “到底这么回事!母亲她怎么了!”

  “娘亲死了……”

  他对上小少爷悲痛欲绝的目光,眼神空洞的像是陵墓里陪葬用的陶俑,缓缓道:“她为了救我被镇珠所伤。”

  “镇珠?”

  “我昨晚去调查魔尊失踪的事情,无意间跟着左护法进入了一条密道,看到他跟魔尊在商议有关镇珠的事,后来我不小心暴露,被追杀,娘亲她及时出现救了我,但自己被镇珠打中。”

  夜东篱抱着华沙夫人的手臂紧了紧,“娘亲是因我而死。”

  小少爷的视线在他跟华沙夫人之间来回游荡,表情越来越混乱,痛苦、迷茫、无措,各种情感交织缠绕在一起,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要承受不住被撑爆了。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夜东篱的胳膊,“那父王呢!你不说昨晚也看到他了么,父王他有没有事?!”

  夜东篱对上小少爷破碎的眼神,好像迷失在无尽的黑夜中,企图抓住最后一丝光明。

  他嗫嚅着嘴唇,手背上的青筋在一根根的突起。

  他开口说话,心跳远远掩住了喉咙发出的声音。

  “他被对方控制住,暂时无法脱身。”

  小少爷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像是绝望,又像是庆幸。

  父王暂时没有性命之虞,可是连父王都奈何不了对方,他又能如何?

  小少爷跪在地上捂着脸呜呜痛苦,他从没像此刻一样感到自己无能过,母亲被杀,父亲被掳,他却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夜东篱抱着华沙夫人缓缓跪在小少爷面前,“没有魔尊和娘亲,你还有我,我是你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小少爷流着眼泪大声吼,“连父王都只能束手就擒,你又能做什么!”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可手却紧紧抓着了夜东篱的衣服,就像夜东篱说的那样,自己今后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

  夜东篱将小少爷和早已凉透的华沙夫人抱在一起,“你知道的,我的箭从来没有射不中的东西,等我准备好,用箭射死他把魔尊救出来。”

  “真行吗?”

  “嗯。”

  夜东篱从出生以来说过数不尽的谎话,但他从来都是无关痛痒,甚至抱着一种游戏人间的心态,唯独这一次,他切切实实领悟了什么叫切肤之痛。

  他无法想象等到明天来临的时候,他要怎么办,魔尊已经知道他偷窥到了镇珠的秘密,必定是想将他除之而后快,可他若离开,小少爷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他抱着怀里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副温暖的身体,眼中的泪抑制不住弥漫了视野,他已经因为自己的无能失去过一次,难道还要再失去一次吗……

  他跟小少爷挖了个坑,把华沙夫人的尸体埋在了府邸的东墙下,填好土,夜东篱在土包上种了一片白色的小花。他知道如此也是徒劳无功,毕竟半泽荒没有阳光,估计不等花生出根就要枯死了。

  但无妨,枯萎了他再种便是,只要他还有命在。

  整整一晚,夜东篱都在书房里乱窜,看着满屋子的古典巨著,他翻开哪个都像见了鬼画符一样,字都认识,可现在他脑子乱得一团浆糊,根本一个笔画都看不进去。他开始后悔没听小少爷的话多读书,现在明白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做任何事一向都游刃有余的他,开始体会到什么叫没头的苍蝇乱撞,焦虑充斥在他的脑海里,把他那颗七窍玲珑心都塞得死死的,一条缝都剩不下。之前一眨眼就能蹦出数不清的鬼点子,现在却是江郎才尽,屁都想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把上箭术课用的弓箭拿出来,仔细擦拭干净放在桌上。等着明天若是魔尊找上门来,就拼个鱼死网破吧。

  可没想到,第二天整个魔宫普天同庆,魔尊出关了。而且要十八位皇子,十二位公主都去大殿受诏。

  夜东篱接到消息时整个脸都是煞白的,魔尊突然出关,这就说明镇珠已经差不多炼成了。那他为何没有上门来杀自己?这完全不合常理。

  小少爷却是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我就知道父王神功盖世定是能打败左护法那贼人。”

  他换上朝服打算去大殿听诏,正了正头上的玉冠,一转身却见夜东篱还杵在原地一脸活见鬼的表情,走过去用肩膀撞了对方一下。

  “想什么呢,快点换衣服走啊。”

  夜东篱看着小少爷蹙紧了眉头,思忖道:“你去大殿禀告父王,说我有要事在身就不去听诏了。还有,娘亲临死前要我转告你,不能去拿镇珠,不能继承王位。你要谨记。”

第49章 “我,死了吗?”42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帝君夫人是朵花全文最新+番外章节

正文卷

帝君夫人是朵花全文最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