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尼姑做不来苦苦哀求的模样。

  她无力跌坐在椅上,面前就是酒壶。她大口喝酒,放声大哭。

  孩子被她吓得也哭了起来。

  她却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听不到任何声音。

  因为和书生的孽缘,她被赶出尼姑庵,这个她活了十八年的家。

  她为书生艰难产子,全力抚养孩子。

  她艰难谋生,双手粗糙皲裂,面容憔悴。

  却只换来斩钉截铁的诀别信和诛心的羞辱痛骂。

  她这一生,真的很可笑。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她越喝越醉,哭着哭反而笑了。

  她突然站起来,跌跌撞撞朝外走去。

  孩子跟在她身后,不停唤母亲。

  她却听不见。

  小尼姑踉踉跄跄走到江边,跌坐在那里。

  她看着一眼看不到对岸的水流,恨不得跳下去。

  可江风吹过,使她混沌的头脑短暂清醒。

  凭什么?该死的是导致她悲惨人生的元凶,那个书生!

  他在哪?

  她要去找他。

  她用力站起,却腿脚发软,又跌坐回去,整个人摔得头昏脑涨。

  她酒意上涌,大吐特吐起来。

  一个手出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她转头看向那手的主人,却迷失在那熟悉的眼眸里。

  四年前这双眼曾无数次看着她笑。

  四年来她无数次梦到这双眼,而后哭着醒来。

  她正要去找这双眼的主人,此刻他却送到她面前。

  不知道哪来的力,她狠狠抓住那手,狠狠把那双眼推到水里。

  看着扑腾的水花淹没那双眼,她笑得很开心。

  醉意上涌,她又吐起来,吐完就睡得昏天黑地……

  灯笼里的烛火不够暖和,肖涟感觉越发冷了。

  他双臂环膝,将头埋进双臂之间,却也止不住那股冷意。

  他猛地抬起头,道:“这里太冷了,大娘你等我一下,我去端炭盆。”

  没等林娘回话,他起身,跌跌撞撞回屋,良久才端着炭盆出来。

  林娘抬眼看他。

  他却没看向林娘,只是将炭盆放在二人中间,他坐得稍远了一些。

  炭盆散发的热意稍稍驱散了那股寒冷。

  林娘哈了哈手,张嘴却满是酒气。

  她将手伸到炭盆上方烤着火:“就是挺冷的,小哥儿你还想听吗?”

  “想。”

  再度醒来,小尼姑酒劲完全过去。

  她见自己躺在江边,有点摸不清头脑。

  但孩子不在身边,她一边下意识去唤,一边使劲回想孩子去哪了。

  突然,她怔楞转头看向波涛汹涌的江水。

  那双手小得不自然,怎会是书生的?

  被她亲手推进江中的,是她的亲生孩子啊!

  她放声大哭,对着江水使劲喊孩子的名字。

  她捶胸顿足,她以头抢地,她五内俱焚,悔恨自己喝醉,恨不得马上死掉。

  她真这样做了。

  她一步步走到江中,从浅岸走到深水。

  她走到江水把她浮起,走到脚不能挨地。

  冰冷的江水灌进口鼻,她呼吸不过来,却本能求生。

  她扑腾了许久的水花,竟又挣扎回江岸。

  她趴在地上,使劲咳着。

  江风吹过,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唾弃自己虚伪,她依旧恨不得死掉。

  可从心底更深处升腾的想法让她暂时打消寻思的念头。

  她恨毒了自己,更恨毒了书生。

  书生害她失去一切。

  她必须复仇!

  可她找不见仇人。

  书生再度杳无音信。

  小尼姑按捺几乎喷薄而出的怨恨,写了一封信。

  她说深爱书生,说不介意没名分,只希望能跟着书生。

  她还说孩子很想念书生,多少次在梦中喊着父亲,哭着醒来。

  这次,她的信鸽没回来。

  十六年来,后悔折磨得她五内俱焚,怨恨支撑她活下去。

  她一直在那种信纸流传的区域辗转,不放过哪怕一丁点消息。

  她也一直托人寄信给庵主,妄图得到谅解,从未得到回音。

  “那大娘又是如何到姜城走了这一遭的呢?”

  肖涟转身看向林娘。

  林娘听了这话,抬眼看他,只见炭盆的光照在肖涟脸上,让他的眼睛越发像记忆中的那个孩子的。

  她怔怔地抬手摸向肖涟的脸,肖涟闪躲了一下。

  这炭盆好碍事啊。

  林娘觉得自己离他有些远,就想用手撑着,挪得离肖涟更近一些,想看得更清楚。

  “小心!”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她差点按到火盆里的手,她听到船夫小哥儿又说了一遍:“小心。虽然你孩子不在了,你也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不然他会担心的。”

  话中满是关心,可林娘却被这话泼了一盆冷水。

  是啊,自己的孩子已经被自己亲手推到了江中,自己刚刚又在想什么呢?

  林娘苦笑一声,低下头去,沙哑着声音道:“我来姜城,是因为江胥的一封信。”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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