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早早就守在门口的晚霜,一瞧见沈宁下了马车就赶忙迎了上去,朝马车微微俯身行礼,而后柔声道:“大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咱们老太太让你赶紧去一趟。”

  清月掀开车帘先下了马车,车里头的秋云扶着沈宁细心的下车,待三人站稳。

  清月笑吟吟开口:“晚霜姐姐府里头是有何事?今个真是劳烦你这么晚在外头等着了。”

  “无碍的。”晚霜瞧着清月淡淡一笑,抬眸瞅着沈宁略显迟疑了几分,平日里大姑娘性子温和,瞧见她们这些个女侍也是温温柔柔,不似旁人那般夹杂着几分高高在上,而是真心实意的,她东张西望了片刻,压低嗓音低语:“大姑娘,今个府里出了些事儿,恐怕对你不利,还望姑娘小心应对,晚霜能做的甚少,还望姑娘理解。”

  沈宁眼眸划过丝暖意,柔声轻语:“我晓得的。”

  虽说平日里她让清月与晚霜近了几分,不成想今日人能够向她开口说几分,委实已是不易,但心意她领下了,若是日后有需,也要尽力帮上帮才是。

  沈府里头有些风雨欲来的气息,月光散下的树影婆娑轻轻晃动,瞧着竟有些渗人的慌,连着院子里的小桥流水声也使得赶紧添了几分凉意,而女侍婆子小厮都不似平日里那般笑眼盈盈,正愁眉苦脸的站在一处低声议论纷纷。

  沈宁随着晚霜往福康院走去,旁的清月秋云彼此对视一眼,秋云趁着四下无人便悄悄退开绕路回了文院里头,这是早在马车里沈宁就同二人所说的。

  清月瞧着秋云走远,才低语:“姑娘,秋云闹肚子去茅房了。”

  “严重吗?”沈宁微微侧首瞧着清月,“需请大夫吗?”

  “想来无碍的,只是今个她宫里头贪嘴了。”

  旁的晚霜接话道:“大姑娘,无碍的,晚些时候我派人去送些药给秋云即可,我家里头原是大夫出身,后因着天灾才将我送我老太太跟前来。”

  沈宁微微点头,嘴角露出浅浅笑意,“劳烦了,一会你交于清月让她带回去就行了。”

  福康院不远处有一处青石路铺成的空地,若是从前院往后院里头去,定然是要路过,也算是各院子的中心位置,四处的青石路均是从这蔓延开来。

  而此时这片空地之上摆放了个桌子,上头正摆放着些祭品,以及一尊佛像,四个瞧着是高僧的模样的和尚现闭眼嘴里头不停念叨这些什么。

  沈宁眼眸划过丝讽刺,佛一向是为世人而好。

  但被这些个假心假意的假和尚硬生生给破坏了。

  旁的清月的眼眸逐渐寒了下来,这不就是摆着要委屈她们家姑娘,而晚霜也为难的瞧了眼沈宁,心中无奈轻叹了声,人以出嫁便好,奈何这府里头个个理不清。

  反观之沈宁面色淡然,仿佛是没瞧见这些个高僧。

  至于秋雨她绕路回文院,却发现周围布满府里头的护卫,小二莲儿她们面色寒霜立在门口,瞧着是推搡了许久,几人身上均沾染了些灰尘,面颊也似乎是有些红肿,而那些个护卫领头立着的女侍是老太太院子里头的翠玉。

  秋云面颊紧绷着,姑娘自不会放过翠玉,虽如今文院里头布满了护卫,不过好在她会几分轻功,自然也就轻松避开了那些眼线,从文院后墙翻了进去。

  按照沈宁的所安排的,她皆一一细心办好,便又翻了出去避开人往沈府里头苏媚苏姨娘的院子里头跑去。

  这厢沈宁到了福康院门前,晚霜同守门的婆子说了几句,便就带着沈宁往里头走去,而后她轻轻掀开里头门帘,轻语:“将军,老太太,大姑娘到了。”

  沈宁立在里屋外头,未能瞧见里面是何模样,不成想沈千也在,想来是为了自己的新婚妻子而来,不过想起母亲血书中所言,她嘴角露出抹讽刺的笑意,一个自命不凡还一心一意的将军,若是知晓自己被所谓的心仪女子骗了,又该是如何模样?

  她倒是真的好像瞧上一瞧。

  这个世上每个人想要的拥有的,皆是不同。

  老太太想要沈家蒸蒸日上,

  而沈千想要琴瑟和鸣。

  至于白潇月柳念瑶,二人臭味相投。

  皆是想她死,而后踩着她的血肉骨血爬上高位。

  若是一一都被她断了路,那场景也委实舒心极了。

  里屋里头老太太略有些疲惫了阖了阖眸,瞧了眼沉着脸不悦的沈千,沉声道:“老三,如今宁丫头是县主更是未来的秦/王妃,此次事许多疑点未能调查清楚,你不许朝宁丫头发泄你的火气。”

  老太太话落,脑子里划过之前李婆子所言,而后她恨铁不成钢道:“比起宁丫头,咱们沈家才是娶错了妻。”

  堂堂沈家娶个寡妇还不够可笑的吗?

  再若是个毒妇,就是真是要笑死人了。

  沈千不语,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厌烦那个女子更也厌恶这个与那女子十分相似的女儿,就算是这个女儿是他亲生的,但也不能磨灭他过了五年不情不愿无法与心悦女子所成亲的苦楚。

  老太太轻叹了一声,自往英雄难过美人关,她朝外头轻唤了声,“进来吧。”

  晚霜对着沈宁善意一笑,便就掀开帘子让人进去。

  而后她垂眸守在外头不语。

  沈宁眼眸划过老太太沈千,她假意不知沈家里头是发生了何事,嘴角扬起抹温柔笑意,微微俯身行礼。

  “祖母,父亲安好。”

  老太太因着李婆子一事对于白潇月早已是无了任何好感,应说是人成为寡妇后,自家儿子是个倔驴,若是不让成亲怕是要憋气许久,娶就娶了罢,结果还是真的让家宅不宁的,人自然也就是气的很。

  至于沈千,白潇月可是人心头的一颗朱砂痣。

  不过她真想瞧瞧朱砂痣变成火烙印。

  老太太朝她招了招手,“过来祖母跟前。”

  里屋里头,如平日那般,点了浓郁檀香,争先恐后往人鼻间钻去,平白让人觉得有些胸闷不顺起来。

  “祖母,不知咱们府里头是发生了何事?”沈宁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微微抬眸瞧着人,“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老太太眼角的皱纹微微舒展开来,她轻轻拍了拍沈宁的发髻,而后道:“宁丫头,咱们府里头有些不好的东西,恐怕需要搜搜院子瞧瞧看。”

  那就干脆全府都搜个遍罢。

  沈宁微微皱眉,不解道:“那是今晚咱们府里头上下皆要搜一遍吗?”

  旁的沈宁猛地放下茶盏,沉声道:“自然不…”

  沈千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不悦的瞧了他一眼,接口道:“自然是都要搜个遍。”

  如今沈宁身份不同,往日虽与太后亲近,却有名无实,如今这荣耀落在了沈家身上,自是不能辜负皇恩。

  而从苏媚院子里头出来的秋云,在角落里头低低唤出来了个黑影,将怀里的东西递过去,而后便快步往福康院走去,还未走到门前,她就瞧见许多女侍婆子小厮护卫涌了进去,看来她家姑娘已是让老太太搜查全府。

  各院子里头的人皆是不情不愿,唯恐从院子里头搜出来什么不清不白的物件,亦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被陷害了。

  毕竟这沈家里头谁还没个小心思,说没谁也不信。

  早已备好的四位高僧同老太太屋里头心腹带着那些个女侍婆子护卫开始各院搜查,而沈宁便与老太太沈千待在一同,秋云拐了个弯儿回了文院里头,不动声色对嘴小二莲儿点点头,示意让人进去搜,她们盯紧便是。

  待到了文院,高僧在院子里头转了一圈,嘴里头振振有词,手里的拂尘甩来甩去,而后他便往文院后头的小花圃走去,正巧花圃树下的土是新翻的。

  他掏出桃木匕首挖了几下,土里露出个白色料子。

  周围女侍婆子均是一愣,这大姑娘真弄了个巫蛊?

  而旁的瞧着这一切的翠玉微微露出笑意,而后悄悄退离人群,站在文院门口瞧了一圈儿,便就嘴角含笑快步往萧院走去。

  到了萧院,她同守门的婆子低语了几句,便就朝里屋走去,守在外头的莲叶掀开门帘,本应该是昏迷不醒的白潇月,正面带清浅笑意,细细喝着手里的燕窝羹。

  瞧着她的面色,比常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翠玉俯身行了个礼,轻语:“夫人安好,高德大师已按照吩咐找到之前独玉所埋下娃娃的位置了。”

  “那小贱蹄子,虽以下了黄泉路,但还是办了件好事儿,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白潇月放下手里的碗,而后瞧瞧起身瞧着外头倾泻而下的月光,“你去盯紧了。”

  “是。”

  翠玉应了一声,便就行礼告退。

  自往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个奴婢自然也是如此。

  文院里头,高德还未挖出全部布料,就被旁的秋云莲儿死死拦下,二人哭着喊着不能挖出来,都是奴婢们的错,无奈之下,老太太跟前的心腹婆子只能去福康院里头将此事禀告。

  沈宁重重放下茶盏,指着沈宁厉声道:“你这个不孝女,先前月儿身体不适,没想到还真是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不孝女,你!真是气死我了。”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小白眼狼,养一条狗都比养你强。”

  旁的老太太只觉得双眼发黑,沉声道:“老三!你给我闭嘴,我这个祖母还在这,宁丫头轮不到你来教育。”

  “母亲。”沈千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走,去文院。”

  而沈宁眼眸微红,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好,她瞧了沈千许久,而后起身冷声道:“父亲,婆子只是说不知晓什么东西,你仅凭只言片语就认定是我,未免也太鲁莽行事了,按照大皇城明文规定,我富宁县主亦是有品阶在身,自有天家惩戒。”

  “父亲身为大皇朝将军,理应知晓。”

  沈千险些冲上去,讽刺的笑出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死,跟你那个母亲一般。”

  不愧是母女,连死不承认的嘴脸都是一模一样。

  老太太气的两眼发黑,她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而后由身后婆子扶着起身,沉声道:“都给我闭嘴。”

  沈宁眼眸轻轻浅浅划过沈千,唇瓣紧抿,她的心里头仿佛有个洞不断的灌入凉风,将那些热气吹散。

  她静静瞧了沈千一眼,他不该提她母亲的。

  淡薄清冷的眼神,好似断了什么般,蓦地让沈千莫名觉得心头一紧,而后就瞧着沈宁目不斜视的跟在老太太身后越过他离去。

  到了文院,里里外外都是人,那些个女侍婆子小厮面带看好戏的模样瞧着这一出,而后院子里头的秋云莲儿瞧见沈宁就起身立在一旁不语,眼角却还挂着泪珠。

  沈宁眼眸划过院子中女侍的面颊,心中的寒意夹杂了几分怒气,她直直瞧向旁的翠玉,眸底仿佛蕴含了层层叠叠的利刃。

  翠玉微微垂下头,原本沾沾自喜的笑意荡然无存。

  刚沈宁瞧她的目光,仿佛她很快就要死了般。

  心里头忍不住紧了紧。

  老太太瞧见树下露出的布料,心中一沉,眼眸锐利的划过沈宁,而后硬着嗓音道:“给我挖,谁敢拦着就拉下去乱棍打死。”

  自往于今,巫蛊事件迫害朝代连累全族。

  老太太虽不认为与沈宁有关,但她不能拿沈家做赌注,当年老太爷在世时,就一直在乎着沈家的荣辱。

  沈宁突然朝老太太跪下,泪眼朦胧,哽咽道:“祖母,不能挖,一旦挖出来,日后宁儿还怎么见人,宁儿真的没有害姨母。”

  “来人,把大姑娘拉下去。”沈千指了几个婆子,他推开欲挖却被拦着的小厮,拿起旁的铲子就要挖。

  他早些那个不适感,早已经被怒火冲昏冲散了。

  老太太却定定的瞧着沈宁许久,而后命护卫拦下沈千,她微微侧首瞧着高德,问:“大师,你可确认东西来自我孙女的院子吗?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及其重要,还望大师三思而后行。”

  院中一静,高德阖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

  而后睁眼瞧着院子里的人。

  “老僧的确是感觉到这是从府里大姑娘院子里头传来的,想来贵府夫人也是因此而陷入昏迷不醒,还望老太太海涵,拖一个时辰便就对夫人不好一个时辰。”

  沈宁微微抬眸瞧着高德淡淡一笑,好一个大姑娘。

  而后她起身摆摆手,轻语:“既然大师都这么说,祖母与父亲又不信宁儿,那便由宁儿亲自挖罢。”

  立在不远处的高德心中微微一颤,怎地觉得这小姑娘有些邪门,不过做了骗子这么多年,他还未出过任何差错,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值得他怕吗?

  沈宁接过秋云递来的铲子,当着众人的面挖开那瘫子土,里头的东西逐渐露出模样,离得近晓得那是什么东西的婆子忍不住惊呼:“那里头是月事带。”

  文院里头蓦地静下来,沈宁紧紧咬住下唇,眼眸划过老太太与沈千,带着浓浓鼻音道:“宁儿知晓自己不是在沈府里头长大,自小没能陪在祖母父亲身旁,可这又何尝是宁儿愿意的。”

  “母亲离世,父亲失踪,我又能如何?”

  “本想着总算是回来了,如今倒不如回宫算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眼眸里泪光闪闪,本就虽的娇俏艳丽潋滟无双,如今身着红裙,倒像是画里的走出了的仙子,偏是让人心疼上几分。

  老太太轻叹了一声,瞧着沈千阖了阖眼,还未容她开口,随其他三位高僧而去的婆子面色焦急而来,朝老太太扑通一声跪下:“老太太不好了,苏姨娘人去了。”

  “还…还有……”

  老太太皱眉,两眼发黑险些晕过去,旁的婆子连忙扶住了人,而后只听到老太太道:“还有什么!快说。”

  “咱们从苏姨娘表姑娘院子里头分别搜出了布娃娃。”

  “苏姨娘院子里的布娃娃上面刻着夫人的生辰,而表姑娘院子里头的布娃娃刻…刻……”

  院子里头的人看婆子说的结结巴巴,心均忍不住提了起来,这一晚上可真是有些惊险,那她们这些奴婢不会因着知晓什么秘密而被灭口吧?

  沈宁上前踹了婆子一脚,沉声道:“说。”

  婆子捂住胸口,瑟瑟发抖道:“上面刻着老太太将军夫人的生辰。”

  话音刚落,老太太就气晕了过去,文院里头乱成一锅粥,沈千也着急忙慌的使人去请大夫带。

  因着怕移动伤了老太太,只能先待在沈宁的院子里头,待大夫瞧过后,只道没什么大碍,急火攻心罢了。

  老太太靠在床榻上,望着沈千道:“来人,将苏姨娘的尸体连夜扔到乱葬岗,把柳念瑶给我关到我院子里的柴房里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私自问话,更不得见面,若是有人敢私下开后门,那就别怪我老婆子心狠了。”

  年轻的时候,老太太也是个数一数二的狠人,府里头的妻妾个个听话的不得了,从不争抢,由此可见老太太整治的手段有多狠,府里头老人皆是知晓的。

  只不过这些年老太太吃斋念佛了。

  但并不妨碍人惩治那些个被主的。

  沈千张了张嘴,却在老太太寒眸下歇了声,只得立在旁的不语,如今若是他敢开口,那他老娘定要跳起来打死他不可,而大皇朝更是十分重视孝道。

  旁的沈宁压下嘴角笑意,而后道:“祖母,万事都要先照顾好身子才是。”

  “宁儿,是祖母不对。”老太太已然知晓为何沈宁不愿挖开,这是女儿家的私物,如今天干物燥的,不可燃烧只能埋起,“祖母向你赔不是。”

  沈宁慌张起身,连连摆手,“祖母,无需如此。”

  “只是宁儿今个还有两件事不明白。”

  沈千欲开口,却被老太太冷喝住,自己这儿子什么都好,唯独是认定了什么事,不管是对是错都会偏袒。

  这可是在朝为官的大忌。

  老太太阖了阖眼,“宁儿,你有何不明白,尽管直说便是。”

  “是。”宁儿眼眸直勾勾透门帘瞧着外头坐着的念经的高德,轻声轻语,“我只是想知道大师为何知道这里是大姑娘的院子,想来咱们府里头的人也不会将姑娘家的院子一一告知外人才是,自当都是要避讳些。”

  “另外,祖母说搜查院子找出巫蛊之物时,可是有说过要欺辱各院里的女侍?”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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