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怒26

  成为向导的渔民,不仅有世家子弟保驾护航,更能拿到大量新鲜肉食和钱财,所以不少人都抢着要这份差事。

  “我父亲很幸运地成了几名向导之一。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小,不懂事地哭闹着要跟着上船。”老人望着闪动的烛火,似乎完全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有位大哥哥……不,是位年轻有为的世家公子觉着我有趣,所以就允许我父亲带我上船。”

  起初三日,海域一片风平浪静。世家的试炼会进行地很顺利,不少海底的鬼物被抓起、炼化……可到了第四日,意外情况就发生了!

  原本平静的海域,突然卷起狂风骇浪。只是眨眼一瞬,所有船只都被掀翻沉海。

  祝寻闻言,拧了拧眉头。他结合老人之前说过的话,猜测道,“是百年一次的海神岛浮现,被世家子弟给遇上了?”

  “还没到一百年,可也和海神岛有关。我猜测,大概是世家子弟们的历练惊动到了海神。”老人移了移视线,与祝寻对视,“我掉入深海中,是那位带我上船的公子将我抱住。再后来,我们被巨浪掀入了一个奇怪的海岛上。”

  这奇怪的岛,自然是指海神岛。

  “我那时年纪小不禁吓,一直在迷糊地发着高烧。我隐约记得岛上有个很可怕的东西,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家中了,而手臂上也多了一道烙印。”

  一直默不作声的双身鬼物,终于适时开口,“我记得,那场意外里世家弟子死伤无数,接连几日,都能远远地看见有人在海面上打捞。”

  祝寻回过视线,反问,“那个时候,你们兄弟两人在哪里?”

  “就在附近的荒岛上。”正首阿天顿了顿,闷声说道。荒岛和石屋岛看着很近,可老巫师故意不给他们船只,变相地将他们困在岛上。

  “我们还救下了一个姑娘,她的脑部受到撞击,醒来以后想不起任何事情。阿岚姑娘不通水性,在最初的害怕过后只能接受事实。”

  “阿岚?”原本漫不经心的尤忘听见这个名字,眼色骤变,急急追问,“是山风岚的岚字?”

  天、大兄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如实点头,“阿岚姑娘随身带着一枚玉佩,上面写着贺岚两字。我们不识字,是她亲口教我们识会这名字的。”

  嘭。

  离尤忘很近的煤油灯忽然打翻在地,卷起一簇火花。

  祝寻挥动灵力将其熄灭,他双眸微晃,转而又问道,“尤忘,你没事吧?”

  “没事。坐久了腿有点酸,我起来站一会儿。”尤忘起身,朝祝寻勾起一抹笑意。可在转身背对时,他的笑意骤然消散,眼底蕴含着数不清的杀气,眼看着就要绷不住了。

  宁越之将他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出口问话,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阿岚姑娘天性乐观要强,也不害怕我们,甚至还会主动帮我们做很多事情。”阿天缓缓开口,低哑的语气中是难得的浓烈温柔。

  就连一旁的侧首阿大,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两人从出生开始就遭尽白眼,只有那个贺岚姑娘,把他们当成寻常人看待。兄弟两人明白她虽然失忆,可有朝一日总能记起来,并且要回到原本属于她的地方去。

  所以,两人开始盘算着伐木造船,好把阿岚送到石屋岛,再寻求岛上渔民们的帮助。只可惜船还没造好,他们就先等来了老巫师。

  “他见到阿岚姑娘的时候很吃惊,我们念着他救命的恩惠,就把事情原委全盘告知。哪知他根本就是披着好人皮的恶魔!”阿大恶狠狠地开口,继而成了恨意,“他将我们一起带回了石屋岛,可在背地里却对阿岚姑娘欲行不轨!我们把他打成重伤,原本想要连夜带着阿岚姑娘逃走……”

  “可是他恼羞成怒,又怕自己做的破事暴露。居然喊来渔民抢先反咬一口——说自己受到海神的指引,要将阿岚姑娘海祭!”

  一边是德高望重的老巫师,一边是视为鬼怪的兄弟和素不相识的姑娘,双方对峙的结果可想而知——阿岚被迫海祭,而兄弟两人也被强制捆住手脚,一同丢入海中。

  “是我们没保护好阿岚姑娘,是我们害死她的!”两兄弟的脸上都显出浓烈的苦涩。

  老人惋惜摇头,接替沉默的兄弟两人,“在那之后,老巫师因为伤势过重死去,而我成了新一任的巫师。这样的平静日子不过三年,有一日海底突然翻涌起巨浪,一个遮着脸的红衣女鬼破出水面,弹指间将全村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她摧毁了村内所有的海神牌匾,独独留下一众红衣木偶像。她施法吊着我的命,让我守着全村的活死人,日夜为她供奉祭拜……”在此之后,红衣海鬼每百年就会出海一次。随意掠夺村内的活死人,将他们的肉身和灵魂彻底摧毁,以此泄愤。

  老人颤颤巍巍地起身,走出石庙。他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今年,正好是第十个百年。那家石屋酒店建成后,我怕那些无辜的人卷入这场灾难,所以……”

  “所以,你让兄弟两人故意弄出异像,想要把那些游客和工作人员吓走?”

  祝寻紧跟着起身,说了这么久,他总算弄明白了所有的因果。

  “那名红衣女鬼是你们口中的阿岚姑娘吗?”尤忘回身问话。

  “不确定,但肯定之前被海祭的女子之一。她身上红衣制服的图案,我们都认得。”阿天接话,他停顿了几秒,又喃喃道,“我倒希望是阿岚姑娘,至少,她还以另外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上。”

  都说虔诚的供奉,能传递到被供奉鬼神的身上。

  兄弟两人将海底的女鬼当成阿岚,因此数百年来极尽虔诚地供奉着庙内的这尊木偶像。就连木偶女像上的发丝,也是他们根根用心刻画。

  祝寻知晓了兄弟两人的真正意图,挥手将缚鬼鞭收回,挑眉,“你们早和我说实话不就好了?哪里还需要这么折腾?”

  “是你非得知道真相,我早就说过让你别多管闲事。”兄弟两人从地上爬起来,阿大立刻不服气地反驳,“我们从头到尾就没想害人!顶多就是想给你一点教训。”

  “诶诶,说错了。”祝寻双手环抱在胸前,摇了摇头,“是我反过来教训了你们才对。”

  他可算看出来了,即便是连体两兄弟,阿天和阿大的性格也截然不同。一个性子沉稳,一个性子暴烈。他们不懂修炼之道,但存世过久,修为等级才显得较高。

  “你别以为你有……”帮手就可以肆意妄为!

  阿大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一道灵力暗中噤了声。

  理智尚存的阿天瞥向旁侧的宁越之和尤忘,不敢造次——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甚至用不着动手,就能将他们教训得团团转。这样深藏不露的人物,他们还是少惹为妙。

  阿大感知到兄长心中所想,干脆闭嘴不做声了。

  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祝寻凑上前,眨巴了一下眼睛,‘气死鬼不偿命’说道,“怎么不说话了?认怂了?”

  被暗地里噤声的阿大:“……”好气,但我不能说。

  祝寻瞧见他吃瘪的反应,笑眯眯。他收起了那点嘴皮子功夫,问起正事,“老人家,不,是胡巫师。你说红衣女鬼一百年出来一次,都是在什么日子?”

  “快了。”老人回过身,严肃报出一个时间,“农历六月末七月初。”

  百年轮回,半年之界。

  喻言算了算日子,惊讶道,“就在这几日了?”

  “没错。”老人回应,眉间忧虑更甚,“我、兄弟两人,还有村内的村民,是迫不得已,是求死不能死。可外头那些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无辜不知情的。兄弟两人想尽办法也没将他们全部驱离……”

  老人环视着众人,恭恭敬敬地祝寻鞠了一躬,“祝寻大师,我恳请你帮帮忙,寻个由头让他们暂时离岛。那海底的女鬼报复心理极重,再逗留下去,怕是连命都没了!”

  “老人家,你不必多礼。”祝寻走近,伸手短暂一扶,应话道,“这事我心里有数,自然会想办法让酒店那边的人离岛。只是,我也不能任由这女鬼放纵下去。”

  “祝寻大师,那女鬼异常凶狠,我……”

  祝寻明白他的意思,勾了勾唇,“实不相瞒,我应该是已经死过一回了,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实实在在敲在了听者的心里。宁越之和尤忘不约而同变了眼色,就来对于往事知之甚少的喻言,也莫名感到一股心疼。

  祝寻没去关注三人的神情,摊开手掌喊道,“寄澜。”

  放置在桌上的灵剑立刻响应,腾飞着发出逼人的红光,却又乖巧落在他的掌心,“吱唔——”

  “等过两天陪我击杀个厉鬼,没问题吧?”祝寻的指腹轻轻划过剑身,发问。

  “吱唔!”寄澜越发亮眼。

  祝寻拍了拍剑柄,以示鼓励,这才将其收回纳灵袋中。他看了一眼月色,对于一同前来的三人说道,“先回去吗?不过夜路可能不太好走。”

  “没事,先回去休息吧。”宁越之神色淡淡,率先迈出石庙。

  祝寻和老人点头示意,临行前不忘给双身鬼物一个口头警告,“可别再给我惹事,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

  不敢惹、不敢惹。

  祝寻一行人顺着村里的小路往外走,凄冷的月色下,不少‘村民’在自家的院落里面活动着。他们听见脚步动静,只会慢悠悠地转过铁青色的脸,空洞地望着他们的方向,再然后,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

  喻言跟在祝寻身侧,低问,“前辈,你说这些村民,会有意识尚存吗?”

  所谓的活死人,就将在灵魂永远地封印在了不死、不老、不灭的躯壳内。再然后,日复一日的消磨,直到他们的意识涣散、灵魂逝去,可肉/体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这是比死亡更痛苦千万倍的戾刑!

  “按照方才那名巫师的话,这些活死人恐怕已经存在近千年了。”尤忘走在后方回答,他用神识探测着满村的活死人,通透道,“要他们日复一日地维持着‘活下去’的念想,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嗯,这些村民大概都已经是行尸走肉了。”祝寻点点头,可转瞬又改变了想法,“不过,或许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真的有人坚持着同一个念想活着?毕竟,万千世界,无奇不有。”

  祝寻转身倒走,他看着行在最末的宁越之,笑着将话题抛了过去,“宁越之,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宁越之闻声抬眼,没有防备地跌入他含笑的眼波中,怔然。

  真的有人会为了一个念想,活下去吗?

  “宁越之?宁先生?”祝寻见他没回,原地蹦跶了一下,重复喊道,“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嗯。”

  得了他的回答,祝寻心情颇好地哼笑一声。下一秒,他又开起了尤忘的玩笑,“尤忘,你这回人口普查可是踢到铁板了,想好回去要找什么借□□代了吗?”

  尤忘笑回,“还没,船到桥头自然直,总能想出来的……”

  喻言听见耳畔的玩笑声,隐晦侧目朝后方的宁越之看去——方才那个单字里含了多少苦涩心思,或许,只有师父本人才清楚。

  ……

  一行人回到酒店时,正值凌晨。除了几位守班的职员,其余人都已经坠入了梦乡。

  祝寻想了想,觉得离岛这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干脆说道,“都先回去休息吧,等天亮了我再和孙经理讲讲这事。”

  剩余三人没有异议,纷纷点头。

  祝寻率先离开,喻言理所当然地跟在他的身后。尤忘见此,下意识地迈开步子,结果还没等他踏出半步,一股无形的灵力就拦住了他。

  “……”尤忘察觉灵力的来源,侧目看向旁人,没好气地说道,“宁越之,你拦着我做什么?”

  “回你自己的阎王殿去。”宁越之不为所动,反倒将问题丢了回去,“村里的活死人,难不成要让他费心去处理?”

  尤忘被堵住了话,自觉理亏,连带着声音都轻了几分,“我自会派鬼差去处理。”

  话落,两人远远就听见祝寻传话,“你们在聊什么?不回去休息吗?”

  “来了。”宁越之应话,走了几步,忽而又停了下来。他背对着尤忘,语气清淡又暗含玄妙,“或许,我们是要见到一位故人了。”

  尤忘眸色骤变,周遭的戾气无尽地释放在无人的夜幕中。在石庙里的那番交谈字字入耳,更甚至入了心,他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冷彻的嗓音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痛楚,“……故人吗?”

  夜风吹走了这声低喃,只一瞬,尤忘的身影就消散在了原地。

  ……

  祝寻迷迷糊糊醒来时,天色大白。他把自己裹在被子中,手臂无意识地往旁侧一放,结果就硌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他眯起眼眸,将玉佩举起平视,疑惑道,“怎么又从纳灵袋里掉出来了?”

  ——叩叩。

  “前辈,你醒了吗?”

  “醒了,你进来吧。”祝寻从被窝里爬起,神色慵懒。

  喻言得到了回应,推门而入,他看见祝寻手中的玉佩,走近发话,“前辈,你一醒来就在看这块玉佩?”

  “是我一醒来,这块玉佩就又从纳灵袋里出来,落在了我的身边。”祝寻纠正了他的说法。他活络着自己的身体,称奇道,“自从得了这块玉佩,我体内的灵力还真稳固了不少。”

  喻言对于这枚玉佩的功效心中有数,只好顺着他的话回答,“那位老人不是说过,这枚玉佩是三大世家的灵物……”

  祝寻想起最初的那个噩梦,面色微凝。他摩挲着玉佩,忽然生出点猜想。

  “前辈,怎么了?”

  “我在想,既然这枚玉佩能对我起作用,说不定我的身份也是那世家子弟之一?”

  喻言闻言抿唇,极为郑重,“嗯。”

  祝寻低笑,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你那么正色做什么?对了,宁先生呢?”

  “他一早就起来了,前辈,酒店里的人都走光了。”喻言说起正事。

  “走光了?”祝寻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惊讶地朝外面走去。喻言走在他的身侧,说道,“是宁先生出面和孙经理解释的。具体说了什么我不清楚,反正孙经理听从他的吩咐,一早就组织酒店里的员工收拾东西。算算时间,已经离开一小时了。”

  话音刚落地,屋门就被打开了。宁越之从外面步入屋内,“醒了?”

  “嗯。”

  “酒店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至于尤忘……”宁越之微顿,想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赶着回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了。”

  祝寻见对方已经安排妥当,心间微动。他习惯性地扬唇以对,可下一秒,眼里的笑意便骤然凝住了,“宁先生,你怎么没跟着离开?”

  “孙经理先走了。”宁越之简单回应,“大概是觉得我和你一样要处理这事吧。”

  “那怎么能行?”祝寻拧紧眉头,眼中是千百个不放心,“喻言好歹有修为在身,可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码头还有停留的船吗?我让喻言送你离开!”

  宁越之刚欲开口,就听喻言突然急切喊道。

  “前辈,宁先生,你们看海平面!”

  作者有话要说:  揭秘进度1/2!但还藏着秘密哦~另外,【前尘往事】快马加鞭赶来中!感谢小可爱们订阅追文!截止6.23本章评论都送红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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