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爱01

  宁越之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整个人陷入将要失去的恐慌中, 寄澜还插在他的胸口, 被割裂的痛楚感惹得他虚汗直流,“阿寻,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我……”

  “别碰我。”回应他的, 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

  从始至终, 祝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宁越之缓缓落下手, 苦笑了一瞬。紧接着,他面无表情地用力将寄澜从自己的胸口拔出,又是血溅落地的声响。

  祝寻眉心轻蹙了一瞬, 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哥, 你去哪里!”喻言看见祝寻这突如其来的离开, 对着空气大喊道。尤忘和沈顷岚对视一眼, 开口道,“喻言,阿寻他应该没事, 有事的是你师父。”

  喻言反应过来,立刻跑了过去。他顾不得脏乱, 趴跪在宁越之的跟前。后者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痛苦,痛苦到近乎麻木。

  明明是爱干净的人, 此刻却由着血污沾身。

  宁越之似乎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竟是直直往一旁栽去。

  “师父!你怎么了?”喻言赶紧扶住对方。他跟在宁越之身侧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想此刻一样虚弱。

  沈顷岚走近, 蹲下身子探着宁越之的灵脉,眼底的神色由震惊化为了无奈,可嘴上仍是强硬道,“把自己千年修为费得一干二净,还敢往自己胸口捅刀子?宁越之,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行了,顷岚兄。我的诡气修为不适合他,你先用灵力替他稳住元神!”尤忘于心不忍,一反常态替宁越之说话,“喻言,止住你师父伤口上的血。他现在的身体和常人没区别,再不止血,他真的要成为我的阴府贵客了!”

  沈顷岚口中虽然数落,但是手上早已麻利给对方输入灵力。

  喻言拿出几道止血符,贴在宁越之的伤口处。后者轻咳两声,气息微弱,“喻言,去找你哥。他体内的诡气才散干净,还不稳定。”

  “他比你这个将死之人好得多。”尤忘看着宁越之骤然减弱的命格,无端生出几分气恼,“早知道今日何必当初?当年让他在你怀里心死,如今又以命换命换他新生!宁越之,你可真是了不得!”

  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宁越之这一出简直是在逆天改命,祝寻被诡气控制甚至反噬,他竟也不管不顾地释出了自己全部修为,将其抵消。

  此法看似通俗易懂,可想要成功简直难如登天。稍有不慎,魂飞魄散的就是他们两个人!怪不得那日宁越之敢在他们面前保证——“我绝不会让他出事,即便拿命来抵。”

  原来是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祝寻背后掌控的是虚无神迹,即便神迹存世已久,可内在的能力仍是不能小觑。而宁越之为了救祝寻,不惜将千年修为一朝散尽。

  恨意和爱意,欺瞒和救赎,共同扎在了两人中间。对于刚恢复记忆的祝寻来说,一时间又如何能面对?

  而对于宁越之来说,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万幸,可他居然还敢将寄澜往死里刺入身子?真真是不要命了!

  这两个人,简直是孽缘!

  沈顷岚好不容易稳住他快要涣散的元神,想起好友方才离开时的鲜活模样,发问,“祝寻的最后一道精魂,一直在你手上?”

  “还有,他的天魂其实也存在你的手上?”

  三魂七魄,前者指代天魂、地魂、生魂。生时□□为生魂,死后鬼魂为地魂,而天魂则是代表了天地间独有的灵根。

  “沈大哥,你先别问了。师父他、他要撑不住了。”喻言眼眶稍红,一时有些无措。于他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离了心。兄长不知所踪,师父危在旦夕……有什么局面比此刻更无助?

  尤忘见此,终是软了几分。抛开别的不说,散尽修为、以命换命,当今世上除了宁越之,怕是没人能做、敢做了。

  他探了探宁越之的命格和元神,“暂时稳住了,你带他回去。顷岚兄,你试着探探祝寻离去的踪迹,鬼市的事情留给我解决就好。”

  “……好。”

  “嗯。”

  ……

  几日后。

  祝寻迷迷糊糊地从醉梦中醒来,随手一动就打翻了边上了几个空酒瓶。他怔了半瞬,察觉到不远处上方的日光,才知身处何处。

  那天他从鬼市离开,又不想回到陵城,兜兜转转间就回到了这片故土。他买了一堆酒酿,趁着无人注意之际躲回了这个地下洞内,又在上方布下结界。

  酒入喉,醉入心。

  许久不曾拥有过的感觉,纷至沓来,身体有了温度,感知了疼痛……在醉酒的头晕目眩中,理智却清晰地将过往的一幕幕都拉了出来。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人的?

  像是从小听闻他的名声,便记在了心底;又像是每一次的世家见面,瞧见他不苟言笑却又冷清如天上月的模样;又或是那年试炼大会,他得知两人‘不着调’的娃娃亲,说着‘非他不嫁’的玩笑又被当场抓包,感受到祈祷大会上周遭一众仰慕惊羡的目光;抑或是双亲离世、祝氏灭亡后,身侧人只剩那一个他……

  祝寻就这样反反复复的想着,越来越麻木。

  可思绪朦胧之际,他又想着:清遥没入胸口的剧疼,那么寄澜呢?他将寄澜毅然决然刺入胸口的时候,也像当初那样疼吗?

  骤然转醒后,他唾弃又自恨,无助又绝望——都到了这个时候,心里竟还是想着他、念着他?

  祝寻掩住脸,发出低哑却干涸的痛声,他反反复复追问——当初既然杀了我,为何这世又要救我?为了给了我希望,又要让我彻底陷入绝望!原以为重来一世,什么都可以再来。可到了最后,他还是又弄出这副狼狈模样?

  “父亲,阿娘,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走才是对的?”祝寻无力地靠在墙壁角落,就像是被人怀抱在怀,即便这个‘怀抱’是冰冷冷的温度。

  忽然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一声颤抖着的呼喊,“……哥,原来你真躲在了这里。”

  祝寻抬头,用布满红色血丝的疲惫目光望去,“喻言?”

  喻言快步走近,不管不顾地坐在他的身侧,心疼不已,“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记不清了。”祝寻摇了摇头,又打算去拿一侧的酒瓶。喻言止住他的动作,伸手探上他的额间,蹙眉道,“哥,你发低烧了!”

  “低烧?”祝寻痴笑一声,拨开他的手,“我能发什么低烧?”

  喻言叹了口气,直接将自身灵力输入他的体内。祝寻见此,刚欲抽手,却突然发现早已枯竭的内丹竟是缓缓升起暖流。

  怎么会?

  自从被诡气缠身后,内丹里的灵气就消耗殆尽了!

  “……师父用尽毕生修为将你的体质修复了。”喻言怕祝寻不爱听关于宁越之的事,只挑最简练的话来说。

  “修为散尽?修复我的体质。”祝寻反问,可惊觉自己的语气过于在乎后,又嘲讽笑笑,“喻言,是他让你来当说客的吗?也是,他把你从小养在身边,就是等着今日这种局面。”

  “哥,你别说这些气话。”喻言持续给他输送着灵力。他顿了顿,见对方没有抗拒的意思,这才继续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现在还在昏迷,尤忘大哥和沈大哥都给他探过情况,说、说师父自封了元神。”

  “……”

  喻言压住语气里的心痛,梗咽着发话,“哥,师父他是爱你的,他这千年从未放弃过等你、找你。”

  “爱我?因为愧疚爱我吗?最后迷途知返,再用他的灵剑彻底了结我?”祝寻嗤笑,狠狠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喻言,我这里好疼,真的好疼,任何痛苦都比不上他给我的这一剑。”

  祝寻的酒意渐渐挥发,更理智,也更痛苦,“说起等我、找我,尤忘他们不也是一样吗?”

  “不一样的。”喻言反驳,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重复道,“师父他是不一样的。”

  祝寻偏过头去,苦涩发笑,“我的幺弟现在都向着外人了,是吗?”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黑雾笼罩。雾气散去后,尤忘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他看着祝寻和喻言的姿势,干脆也在一侧坐了下来,“祝寻,你还好吗?”

  “尤忘,你也是来当说客的?”祝寻问。

  “不是。”尤忘回答得干脆,“你知道的,我一直是向着你的。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和宁越之扯上什么关系。”

  祝寻无言,心底并不否认尤忘的说法。

  尤忘眉眼间闪过一丝复杂,他想起宁越之近日来的样子,终是定下决心,“喻言前世离开得早,有些事情你可能觉得他不懂。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能不能多信任几分?”

  “我信你。”祝寻颔首,却又无力补充,“可我不想听。”

  尤忘并不怪他的拒绝,垂眸像是自言自语道,“当年,其实我最后关头赶去了宗山,可还是来迟了一步。你被诡气彻底反噬,杀得各家族的修士毫无还手之力。再然后自爆而亡,魂飞魄散。”

  祝寻的记忆只停留在清遥刺体、和宁越之决裂,再往后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可就在你出事后不久,宁越之就企图跟着你自爆。”

  一句话砸得兄弟两人都懵在了原地,后者不敢置信地问话,“师父曾经想要自爆?!”

  尤忘闻言,定定看向祝寻,断定道,“是。他看见你的魂魄四散后,像是突然受到了刺激、灵力暴增,短短片刻内冲到了出窍,炼化出了元神。”

  “他想自爆元神,在场唯一能够阻止的人就是宁掌门。”

  祝寻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宁掌门是在那个时候……”

  “是。”尤忘点点头,解释道,“说起来也惭愧,那个时候的我,痛恨宁越之,又气急了自己,所以疯了一般地追着你的精魄的踪迹而去。”

  “宁掌门的死讯,还是很久之后,我通过沈顷岚的口才知道。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宁越之一名。”

  当年围剿之时,沈顷岚被沈掌门禁锢在家中,等他出来时一切都变了模样——自己的父亲重伤昏迷,昔日好友魂飞魄散,宁氏掌门已经换成了宁越之……

  他急慌地跑到宗山找人询问,只得到统一的说辞——现任宁掌门宁越之手刃了祝寻,前任掌门重伤而亡。

  正因为如此,沈顷岚才对宁越之多上了一份愤恨之意。

  “宁越之上任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短短数月就将不满于宁氏、诟病于祝氏的所有家族收拾了个干净,这其中被整治的最狠的是薛家。”

  祝寻眼色晃了晃,“……薛家?和宁氏联姻的那个薛家?”

  “联姻?”尤忘不解地蹙了蹙眉头,随即反应过来,“你以为宁越之和薛如萱成亲了?”

  “……”祝寻未回。

  尤忘摇了摇头,实话实话道,“没有的事。相反的,宁越之对于薛家、薛如萱的态度用‘厌恶至极’四字也不为过,这也是顷岚兄和我说的。你们能想象,宁越之这样一个性格的人当众言语辱了薛如萱吗?骂她撒谎成性、心如蛇蝎。”

  “师父会骂人?”喻言难以想象。

  “据说那薛如萱被他辱骂,当场做戏寻死觅活,宁越之居然还将一把长剑丢在她的跟前,让她有本事自尽而去。薛家主替女儿气不过,这才和宁氏结了仇。”

  可那个时候的宁越之,早已不像之前那么好说话,反倒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向薛家发难,弄得他们薛氏一族连修行界都待不下了。

  又是数年,百年难有的九重天劫砸在了宗山顶。就是在那之后,人世少了一位宁掌门,神界多了一位新神格。

  ……

  祝寻眼色晃动了一瞬,疲惫无比,“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尤忘勾了勾唇,认命般地开口,“祝寻,我把你的死因大部分都归结在宁越之的身上,甚至单方面对他存了敌意。我听说人有轮回往生,更不信你就此消失,所以才入了地府。”

  从鬼差到鬼兵,再从判官至阎王。

  拿到生死簿的第一件事情,尤便查了祝寻轮回的痕迹,可是给他的只是魂飞魄散、无处可寻。

  “我不甘心,不认命,擅自在生死簿上添上你的命格。可上古神物哪里是我可以染指的?我被上古神力反噬,差点从神格掉下去。”

  祝寻听见这故作云淡风轻的语气,知道他是淡化了这份痛苦,心有不忍,“尤忘,你何必如此?”

  “你曾救我一命,我又怎么能不如此?”尤忘回答,眸色微微闪烁。

  仔细想来,他对祝寻是抱了某些特殊的情感,只不过在这感情发芽之际,就被他自己和祝寻的‘死讯’一并压了下来。

  “其实地府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散乱了好久。阎王之位与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我待在那个位置上,日复一日地盯着生死簿。直到两百多年后,我才在生死簿上再次看见了你的命格,上面显示天魂仍存。”

  只要天魂不灭,就永远存有轮回的希望。而且生死簿自动预言,祝寻会在七百多年后重归于世。

  “自从顷岚兄突破神格后,我就和他多了些交际,因此也将这个事情告诉了他。也是在这个时候,宁越之忽然入了地府,说是想要查看一番生死簿。”尤忘侧过身来,嘴角似乎流露出一丝可笑,自嘲,“我隐约能猜到他的想法,但我和顷岚兄故意瞒住了他。”

  再后来,两人各自入定混沌。再度醒来后,就到了和祝寻相逢的年份。

  喻言眸色复杂,他深深地沉了一口气,替宁越之郑重说明,“所以,在世上苦守千年的人,从始至终只有我师父一人!”

  尤忘握了握拳,语带抱歉,“或许是吧。我不甘心,可又不得不承认——宁越之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在意你。”

  这份在意酝酿了千年,成了他唯一仅有的执念,甚至不惜拿自己、拿整个天地做赌注,只是为了换回平安无虞的祝寻。

  “哥,你相信我,师父对你的感情绝对不会是假的。”喻言加重自己的肯定。

  祝寻被这一连番的消息冲击得久久回不过神。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眼眶酸涩间又多出几丝迷茫,竟是不自觉地喃喃道。

  “……可他为什么要杀我?”

  祝寻觉得自己问出的问题,无意义又可笑。可他实在没办法忽略,这份完整却痛苦的记忆就像是他埋在心里的毒针,若是不彻底除去,早晚会折磨得他的身心彻底腐烂。

  尤忘走了回来,脚下忽然生出一个黑色的传送阵。他蹲在祝寻的跟前,一如往昔的肆意勾唇,“跟我们回去,说不定一切就有答案了。”

  “什么?”

  话音刚落,眼前便陷入一阵黑暗。等到祝寻再度回神时,已然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是宁越之在陵城的住所。

  也是他和宁越之今生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两人带着发懵的祝寻进入二楼的卧室,里面的一男一女立刻站起身来。

  沈顷岚暗暗睨向一侧的女人,如释重负,“你们可算回来了。”

  女人没瞧见他的表情,只是立刻朝尤忘走近,美艳的容貌上满是担忧,“小安,你们没出什么事情吧?”

  “贺岚姑娘?”祝寻认出来人。

  贺岚勾唇,朝他拘了一礼,浑身上下早已没了当日在海神岛上的戾气。她和尤忘对视一眼,姐弟两人主动给祝寻让出一条路。

  视线触不及防地望见床上的男人,祝寻的内心顷刻间弥漫了酸涩和痛意。宁越之躺在床上,紧闭双目,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病态。

  祝寻垂下眼眸,强忍行着情绪。半晌,他才颤抖着发问,“你们要做什么?”

  “记得在海神岛,我让你经历过的一切吗?”贺岚对着他问,“取宁越之的血液设下幻阵,让你把他当年经历过的、从他的视角再经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最后一个篇章了~~

第071章·爱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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